那天正是夕阳西下之时,天边残阳如血,印得沈月竹眼里,满是血色。
那老者逆光而站,也就是那瞬间,一个粗布衣衫的身影猛地掠到那老者身前——似是想救她。
然而再锋利的剑也无法再那是阻挡到所有的箭矢,而那个女子实在没有办法,就笨拙的,挡在了那老者身前。
——可是,可是,有什么用呢?
不过是让他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子,他的母亲,一同在那箭雨之中,绽出大朵大朵的血花,迷蒙了他的眼。
“不要——!!!”他猛地一声大喊,急急忙忙向叶子语和陈氏冲去。然而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一
股巨大的力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少爷,快走!”
“不要!!你放开我!!不要——!!”
“少爷!”对方猛地下了狠手,劈向他的颈间,然而不知是怎样的力量,即使承受了那么大的冲击,他却依旧执着的想往那个有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的方向冲去,毫无惧意。
“你放开我!!子语和我娘都在那里,你放开我啊!!!”
沈月竹奋力的挣扎着,捶打着那紧紧握住他手臂的手。场面一片混乱,似是那古战场之上,千军万马,兵荒马乱。
叶子语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她只是一回头,就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平素一直对她很好的老人,直直倒了下去。
她说不出那是怎样的感觉。
一如当初知道“一”离开时的感觉。感觉双眼胀痛,心中似是积压了无数块巨石,沉甸甸的,几乎无法呼吸。
她似是听到沈月竹的吼声,一瞬间,脑中便又清明起来,她身上还插着羽箭,她却仿若未知,把那箭头一折,足尖一点,便跃到了沈月竹边上。
那时候场面一片混乱,不知是那几派人,在那院中交战得热闹。沈月竹被几人拖着要走,叶子语直接仗剑横劈而去。
秋菱赶忙移到那人身前,持剑而立,生生接下了叶子语的第一招。
“少爷,叶子语是要杀你的人啊!”
秋菱大喊出声,又奋力接着叶子语凌厉的招数,叶子语没有解释,皱着眉头,一剑一剑,凌厉的扫向秋菱,冷声道:“让开。”
沈月竹在一旁,不可置信的看着叶子语。
周边的局势开始明朗起来,似是另一派即将获胜而出。叶子语心中焦急,便听秋菱大吼了一声:“把她围住!”
叶子语立刻明白,今日她是带不出沈月竹了。
若不得,杀之。
叶子语静静看了一眼呆愣的沈月竹,手中长剑忽的一转,直直指向了他。
一如她多年来的习惯。
习惯了听从“一”的命令,习惯了当那个少年的剑,因为多年前,在那最黑暗的时光里,她曾和他说过:“许汝吾命,护汝一生。”
那长剑锐利,剑身青光婉转,破开层层阻力,直指向他。
沈月竹猛地缩紧了瞳仁,不可置信看着面前的女子。叶子语的剑势不停,然而就是那片刻,秋菱却猛地冲了过来,于是那长剑,便直直没入她身体之中。
鲜血淋漓。
沈月竹呆呆望着那一切,没有惊恐,没有俱恨,他只是呆愣的,不可置信的,静静看着她。在秋菱血落到他身上的片刻,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一如平日一样温和的语调,唤出那一声:“娘子。”
叶子语猛地止住了她的剑。
她再努力的想往前半分,却都往前不了。她静静看着沈月竹,看着他那双会偶尔绽出夺人光彩的眼中,慢慢流出泪来。
“骗子……”秋菱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秋菱大笑起来,跌在沈月竹怀里,冰冷而怨恨的目光,狠狠看着叶子语道:“你说过这是你家的!骗子!骗子!”
其实吧,她的人生里,从来不是没有见过别人恨意的目光。
她见过太多了,被恨过太多次,于是久而久之,却也就麻木了。
然而做杀手多年之后,她却是第一次,因为别人怨恨的目光,感觉到了彻骨寒心的冷意。
她的剑稳稳停在沈月竹面前,然后看着秋菱伸出手去,轻轻抚上沈月竹的脸颊,说出那句:“少爷啊……她……已经不是您的妻子了啊……”
而后,时光仿若静止,一切都已远离。
沈月竹仰着头看她,问她出声:“想杀我的,是和你一边的人?”
叶子语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沉默着,点了点头。
沈月竹含着泪微笑起来,那一贯温和的笑意,却带了些疯狂:“杀我娘的,是你们这边的人?”
叶子语紧了紧剑,却是仍旧,点了点头。
沈月竹感觉怀中的秋菱渐渐没了气息。
夕阳已落,慢慢换做那无边的黑暗与寂寞。排山倒海而来,淹没了曾经所有的幸福与美好。
他闭上眼睛,笑出声来:“如果秋菱没冲过来,你就要杀了我,是么?”
“我,不知道。”叶子语诚实开口。
而就也是在这瞬间,她终于明白,她其实,早已丧失了当做杀手的资格。
沈月竹没有说话,他轻轻放下秋菱,站起身来,慢慢走到了叶子语面前。
他依旧带着那温柔的笑意,宛如初见时的温良大夫,伸出手来,轻轻抱住了她。
“娘子,我再抱抱你可好?”
他轻声喃呢着询问,好似那早已说过千万遍的情话。
叶子语伸出手来,轻轻回抱住了他。也就是那瞬间,她却是再也握不住剑,仍由剑落到地上。
其实她不是没看到,其实她不是没有感觉到。
那个连剑都没握过的人,笨拙的将匕首藏在袖中,她怎会不知晓?
然而,然而。
她却渴望,最后能再汲取一点那样的温暖。
于是感觉那冰冷的匕首在她腹间扭转,她却是丝毫不肯放手,宛如那抵死相缠的藤蔓一般,死死
抱住了面前的人。
但是,怎么还是这么冷呢?
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和爱怜,完全察觉不到任何能作为她温暖的来源。
那人的眼泪落到她颈间,一手死死抱住了她,一手却是在不断加深着那匕首的推移。
“你知道么……”她闭上眼睛,慢慢将那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其实,我不是喜欢吃青椒小炒肉,而是因为,你喜欢做它。”
说完,她便察觉他愣了一下。她轻笑出声来:“我一直不知道,一和你,谁重要,如今我终于明白了。”
“月竹,我不会让你死。”
说完,她便一把推开了他,留下满面震惊的他,仗剑冲了出去。
她浑身是伤,却不知是哪里来的力量,一路仿若疯了一般,夺命而逃,冲出了那层层围堵。
沈月竹看着那女子远去的身影,转过身来,看见那一地的鲜血,秋菱倒在一边,母亲倒在一边,
弟弟倒在一边。他逐一检查了那些人的气息,在满身是箭的沈月辉身上终于感觉到一丝温度的时
候,他方才舒了口气,然后问向旁边的人:“你们是来保护我的么?”
“是,圣子。”旁边的侍卫对视了一眼,随后整齐的回答。沈月竹微微苦笑,而后道:“我不知道你们说的圣子是什么,不过,若真的想保护我,就先救我弟弟吧。”
“是。”
那本是常理之中的事。
于是当天夜里,几人就带着沈月竹和沈月辉离开了洛阳,临行之前,顺便一把火烧了那让沈月竹居住了十多年的府邸。
火是沈月竹亲自放的,那个时候,他身上还没换衣,手上沾染的叶子语的血也还没洗掉,漫天火光里,他终于清楚的意识到,他……一无所有了。
于是他强忍了多时,终于再压不住心中那巨大的痛苦,对着那漫天火光,大哭出声来,唤出了那两个深爱的人的名字:“子语……娘……”
他记得和她初次见面,这个女子的呆样。
他记得那个女子,总是用澄澈的眼,静静看着自己的模样。
他记得他为那个女子簪花的片刻,那女子红着脸点头的模样。
他记得那个女子花十两银子买了那对只值两文钱的鸳鸯木坠对他炫耀的傻样。
她说她想和他永远在一起。
她说她再不会离开他。
她给了他圆满的世界,而后又亲手毁了那个世界。
于是那些曾经的美好,就变作了日后噩梦的源泉。正因为先前的幸福,于是便有了日后的残忍。
——其实我不是喜欢做青椒小炒肉,而是因为,你喜欢吃。
再也无法克制压抑,而仅仅是流泪,却似乎是已再也无法遏制其悲伤。
那样强烈的感情,几乎将他淹没,无法呼吸,不能呼吸,张了张嘴,便不可抑制的大喊出声来: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的家人?
难道你不知道么……
子语,子语,其实……我是这么深爱你的啊……
在沈月竹于火光之下痛哭的时候,另一边,叶子语却是丝毫不顾伤势,仗着武艺高强,一路与人
厮杀,冲入了墨浅在洛阳的府邸之中。
彼时墨浅正在和墨九对弈,看见那女子宛如浴血而出,全身是血的冲了进来,不由得立刻握紧了自己的剑。
然而,叶子语却只是冲进来,而后便再没有了动作。过了许久,她却是慢慢跪了下去,将剑举于头顶,沙哑着嗓子,慢慢开口道:“叶子语愿归入墨三公子麾下,以命护公子得宗主之位,只求
一事,其余任凭差遣,百死而不回!”
墨九和墨浅皆是一愣,墨浅神色几转,慢慢开口道:“何事?”
“废除‘正统’之术,护得沈月竹,一生平安!”
正文 初 剑 ??沈月竹番外
第一次遇到那个女孩子的时候,是他十一岁的初春。那日正是花灯时节,他和父亲母亲去看花灯,结果去迷失在了路上,然后他便遇到了她。
彼时她就静静站在洛阳河畔,一身白衣如雪,精致小巧的容颜,却是丝毫没有其他女孩子的灵动,反而是一脸漠不关心的淡然,或者说……呆。
她呆呆的站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间,承受着所有人打量的眼神而不自知,似乎是在等待着谁。他不由自主走到这个精致如陶瓷的娃娃旁边,开口询问道:“你是在等人么?”
听到他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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