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敏。”韩元声音颤抖,竟叫了韩夫人的闺名,“我们做的再多,也弥补不了当年的过失。我只求要报应就报应到我一个人头上,不要牵连无辜。靖远和靖烈一个克妻,一个连闺女都没养下,我认了。还有蕊仪,明明好好地怀着小皇子,说没了就没了,这都是我该受的,不是他们。”
韩夫人哭了出来,暗道里听着竟另有一番悲怆,“你们要报应,就报应我们家的人,你们为什么连她也不放过?她不姓韩,她是你们的亲骨肉,为什么连她也要遭报应。”她深吸着气,抽咽道,“老爷,蕊仪虽不是我们亲生的,可这些年我们早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骨血,也从没有点破她的身份,会不会是这样,老天才连她也报应了?”
“不会的,不会的。”韩元的声音中头一次听出了不知所措。
他们一早知道她不是真正的韩蕊仪,她早就想过,骨肉连心,换了一个人,难道这么多年就没人怀疑过。韩元害了林氏一家,为何不斩草除根?这么多年了,他们不说,是因为愧疚么?泪水已不觉爬满了面颊,她强忍着才没有哭出声,没想到这种当作传奇来听的事,竟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里面的苍老的男音再次响起,韩元颤抖着声音解释着,“元隐,我不是不想告诉她,只是她已经做了皇上的妃子,难道让我告诉她,她一辈子的良人亲手杀了她的父亲,又逼死了她的母亲么?蕊仪性子硬,她要是知道了,要给你们报仇,她哪里是皇上的对手。我想着不如永远不让她知道,平平安安地生儿育女,给你们林家留个香火。”
“老爷,咱们也不是没想过为他们报仇,只是皇上已经不再是晋王了,又是蕊仪和蕊瑶的夫君,又能怎么样呢。”韩夫人声音略微平稳了些。
二人又说了一阵,蕊仪听着一会儿如临烈火,一会儿如履薄冰。他们如此愧疚,当年的事定是脱不了干系,可是他们又视如己出地养育了她十年,对她的好远胜于他们亲生的三个儿女。她又能怎么办,又该怎么办……
“老爷,你说皇上知道蕊仪是他们的女儿么?”韩夫人紧张地道。
蕊仪摒住了呼吸,是啊,她在府中整整九年,竟不知他们早已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那存勖呢?她忽然想起那些莫名的话,问她是否记得小时候的事,问她是不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她攥紧了手,究竟是听闻她没有幼时记忆才问的,还是已经知道了,才故意试探?如果是后者,那她就真是一场笑话了。
韩元像是思虑良久,语气笃定地道,“应是不知的,皇上多疑,要是知道了,哪里会留着蕊仪,还对她宠爱有加。蕊仪刚入晋王府的时候,他倒是问过一些当年林家的事,可是也不是突然问起的,那些话他平日里也是问的。”
“这就好,这就好。”韩夫人连声道,一阵衣料摩擦的声音过后,应是站起身了,“也许他们是在怪我们,没有救下另一个。其实,就是蕊仪,也是蕊宁阴差阳错救下的。老爷,这也许就是天意,他们都是宽容明理的人,要是知道这些年老爷受的苦楚,是不会怪老爷的。”
“另一个,另一个……”韩元重重地叹了一声,“我们收养了蕊仪,也不知能不能赎上一分的罪孽。”
她的姐姐没了?蕊仪紧紧地抿着唇,她早就该料到了,早就料到了。果然如自己的亲生母亲所言,假如只活了一个,她活下来,便是老天让她为林家洗清罪名,为林家复仇。可是她还能复仇么?她先是认仇为父,再是嫁仇为夫,她已经没有脸面再做林家的人了。
况且暗室里方才的一番话提醒了她,她还没有给林家留下一支血脉,她若是轻举妄动,林家就真的没了。
她真的把自己的父亲和丈夫当作仇人么?她不相信他们是大奸大恶之人,牵扯到了朝廷,牵扯到了那些阴谋伎俩,没有谁是真正的白璧无瑕。也许他们有苦衷,也许她的亲生父亲也有错处,也许他们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许还有别的她不知道的因由,也许……
“三少爷,你怎么在这儿?”上面传来管家冯叔的声音,蕊仪连忙侧身躲在拐角处。
“冯叔,这儿什么时候开了条密道?老头子又藏了什么宝贝在里面?”韩靖烈像是被吓了一跳,说起话来磕磕巴巴的。
“三少爷,快走吧,除了夫人,老爷不许别人来,一会儿知道了,又要训斥你了。”冯叔唤道。
“走走走,这就走!”韩靖烈没好气地道,竟听话地离开了。
韩元好像听到了上面的响动,和韩夫人说了几句,想要出来。蕊仪急了,抹了眼泪,着急地听着上面的动静。好在听到的是两道脚步声,冯叔想必不放心韩靖烈,也一道出去了。
蕊仪提起裙角,小跑着远路而归,好在这日着的是丝绸底子纳的凤头鞋,极其轻软,发不出半点声音。韩元夫妇毕竟年纪大了,手脚慢,蕊仪在密道口按机关恢复了原样,掩上门出去时他们还没有上来。
蕊仪出了门就去寻鱼凤、萱娘,一番折腾无论是衣裳还是发髻都已是不得体了。二人见了她俱是一愣,好在没有慌神,立刻着手为她更衣。好在贵妃一日见换上一两次衣裳也不足为奇,她们怕不小心淋上茶水什么的,也早有准备。
“韩大人只是累着了,多养些日子就好了,娘娘别太担心了。”萱娘见她明显哭过,不免揣测着安慰道。
鱼凤也劝道,“娘娘难得回一次娘家,娘娘体贴韩大人和夫人是应该的,可若是因此伤了身子,韩大人和夫人反而要忧心。”
“你们说的是。”蕊仪点点头,遮掩了过去,“咱们也该过去了,别让他们等。”
萱娘愣了一下,不知为何觉得蕊仪这一声“他们”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带着守候在外的一干宫人到了花厅,蕊仪入了座,众人在外侯着,只有二人随侍在侧。
“三哥方才去哪儿了?我让人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蕊仪一见韩靖烈就问道,他怕韩靖烈看见了她,也怕他听到了韩元的话,密道中声音走得通透,也不知再往上些能听到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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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三八章 放敌(上)
“三哥方才去哪儿了?我让人找了半天也没见着。”蕊仪一见韩靖烈就问道,他怕韩靖烈看见了她,也怕他听到了韩元的话,密道中声音走得通透,也不知再往上些能听到多少。
韩靖烈“嗯”地应了一声,草草见了礼,“随处走走,没让下人跟着。”
“父亲想为三哥谋个差事,我会为三个留心的。”蕊仪嘴角轻动,他应是没有听见的,不然如何能不发难。
第三十章谋乱
天刚蒙蒙亮,丽春台廊子里的鸟儿还把小巧的头藏在翅膀下睡着,捧着朝服的太监、宫女在廊子下侯着。赵喜义隔着门轻唤了几声,应声的不是李存勖,而是蕊仪。
从韩家回来之后,蕊仪每天都会在天还没亮的时候醒来,醒来后,她会静静地看着枕边人,或是枕边空着的地方。她想问,可是又不能,只能忍着。她想来想去,只能从旁刺探了。
“皇上,该上朝了。”蕊仪轻唤道,李存勖“嗯”了一声,翻身睡眼迷蒙的看着她,她微微笑了笑,“赵公公来了。”
“今日不上朝了。”李存勖眯着眼笑了笑,把她搂进怀中,她的发轻贴在他胸口上,痒痒的让他身上一热,手不禁往她里衣里钻,“朕不说话,他们不敢进来。”
“皇上。”蕊仪想推开他,且不说她心乱如麻,她的名声已经不好了,再加上一条媚主乱政,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一会儿各位大人就到了,总不能让他们白跑一趟。”
“偶尔为之。”李存勖笑了,吻上她的唇,丝毫不理会外面的人。
“你……”蕊仪想不依,却拗不过他,不一会儿自己也陷了进去,轻柔地回应着他。
门外响起几声脚步声,想必是赵喜义前去传旨了,赵喜义并非头一次应对这种事,自然知道该作何说法。二人直缠到晌午,才唤人进来梳洗,蕊仪不免埋怨道,“要是让朝里的人知道了,也不知会怎样说臣妾,皇后也来暗示过臣妾几次了。”
“皇后懂得何为暗示了?”李存勖不答反问,接了手巾。
蕊仪笑了,忍着才没笑出声,梓娇客客气气说话的样子的确好笑,“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自然不会再如从前。”她抬眼,巧笑嫣然地看着他,“皇上不是说皇后的胡旋舞跳的极好么?不如皇上到仪鸾殿住上几日。”
“先是让朕去饮羽殿,又让朕去瑶光殿。蕊仪,你说说,哪个妃子不想留住朕?唯独你。”李存勖笑叹了一声,由萱娘服侍着漱口,抬眸时看了她一眼。
“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臣妾是想和皇上长相厮守。”蕊仪低头笑道,也看了萱娘一眼,“要不去王美人那儿?”
李存勖笑了,没说不,也没应承,话锋一转,“冯立仁回话说,韩大人的病虽然好转了,却还不能走动。朕本准备在宫中摆宴,本想邀他老人家入宫一聚,如今只能邀韩靖烈代父前来了。”
“这非年非节的,皇上都请了什么人?”蕊仪请问,换上一袭鹅黄底子绣枫叶的宫装,暗暗琢磨这是不是一个机会。
“都是辅朕登基的肱骨之臣,当中也有教朕弓马和行军布阵的几位老将军。”李存勖笑道,起身和她一道行至外间,“只是君臣间的叙话,没有女眷,你们也就不必去了。”
“要不,皇上和皇后同席吧?皇上称帝登基之后,还没和皇后一起谢过他们。”蕊仪落落大方地笑道,假意叹了一声,“皇后总能为皇上张罗一二,臣妾最近疲懒,皇上准了,臣妾也就躲开了。”
“也好。”李存勖颔首,也该让梓娇得些历练,“皇后主理后宫,可朕知道,内宫里这些事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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