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望着他,道:“黎公子,你的书可读好了?”
黎白羽大惊,认出她是谁,忙唤道:“采薇……”采薇冷笑道:“公子你还记得我?你到了京城,有听到我爹的消息了吗?”黎白羽茫然道:“还不曾听得……”采薇将手遮了脸,向远处退去,那条绿白相间的翡翠手链越变越大,最后将她的身影全部遮去,隐到了白云之后。
黎白羽忙追上前去,越追越赶不上,急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原来是做梦了,他伸手抹去额上的汗珠,呆呆的坐了一会儿,喃喃道:“采薇……是很久没有见到她了,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呢?”
顾卓成也被他惊醒,听见他最后一句,嗤笑道:“老弟你倒是好兴致,还想着那姑娘,我是为了那考试,心焦得连自己姓啥都要忘了。”说罢,重新躺下,却翻来覆去早已没了睡意,随手抄起一本《太平御览》,一页页翻看起来。
等待入试的几日里,顾卓成更是手不离书,眼不离字,就连走到百串楼大堂中吃饭,也是随身带着一本策论范文,一边嚼着馒头,一边细细的记诵。有几次,他错拿了别人的饭菜。旁了见了他那副呆状,也好笑笑不加理会。
转眼就到了入试这天,黎白羽和顾卓成随着几百考生进了礼部府,只见里面坐着几个面色严肃的考官。两人正等待入座,忽听身后有极细的声音议论道:“那个坐在中间的,便是此次的主考官詹尚书。”
顾卓成回头一看,是两个年纪稍大的考生在交头私语,他刚想再细问,忽听前堂一声断喝:“肃静!”吓得缩回头来,赶紧站直了身体。
卷一 第三十八章 发榜
考生们一个个走入了场中,取了题目,都苦思起来。
顾卓成拆了卷子,见里面的一个策论议题恰恰是自己前几日刚做过的,写得还算满意,不觉顿时高兴了起来:“如此,我只需将那篇文章复记一遍,稍加润色,应该可以入得考官法眼了!”
他当下研了墨水,提笔在纸上刷刷的写了起来,不多时就已经完毕。望了望四周,多数人尚在咬牙磨蹭,心里添了几分欢喜,一鼓作气将那诗赋题也做完了。
此时尚未到午间,詹尚书将堂中事务交与了几个副考官,自己退进了后边书阁。顾卓成心中暗道:“听说以前考时,交卷快的,老师认为文思敏捷,多看重些,若是落在后面,往往前面取满就轮不上了。如今我第一个交上,说不定可占些便宜!”想罢,当即拿了卷子,送上堂前。
一个考官接过顾卓成的卷,草草的瞄了几眼,奇(…提供下载…)怪的看了看他,那眼神让顾卓成心底发毛,忙强堆上笑容:“请老师多多指教!”考官也不说什么,领了他推开书阁的门,向里禀报道:“詹大人,有考生交卷!”
詹尚书正坐在桌后看着一本名册,听见禀报也没抬起头来,只鼻子里哼了一声:“放那儿吧!”顾卓成退了出来,头上冒出几层豆大的汗珠。
等待发榜的这几日,黎白羽跟着袁一和等几个贡生,到翠微路的几处瓦子勾栏去看艺人的说唱(注:瓦子勾栏是宋朝供民间艺人从事文娱表演的场地),走到一处杂耍地,见有人表演跳索、弄碗,一个七八岁的童子,仰头顶着一叠盘子,旁边一个师傅,转着圈子向他头上一个接一个的再扔盘,不一会儿,盘子叠得有一尺多厚,童子摇摇晃晃,眼着要就将那盘子摔倒。
黎白羽忙向那师傅道:“莫再扔了,他哪里顶得了这许多!”师傅微微一笑,口中数道:“……十八,十九,二十!好,柱儿,下了!”那个叫柱儿的童子,脚下一个马步,扶着盘子站立住了,旁边一个更大的后生将那些盘子取下,围看的众人发出海潮一样的喝彩,铜钱纷纷向里扔去。
黎白羽掏了二两银子送与那童子,又与几个贡生去别处转了转,只见踏球的、弄花钱的、耍七圣刀的,猴呈百戏的……不下几十种瓦子,热闹纷呈。他不由叹道:“百尺之地,就是他们的营生,这些小童子们,恐怕一辈子也走不出这个圈子呢!”
回到百串楼,黎白羽见顾卓成兀自对着窗发呆,上前推他一把道:“你的魂丢了哪里去了?考前你没日没夜不成人样,倒也罢了,如今已经考完,想也没用了,叫你跟着我们一起去转转,你倒在这里当闷葫芦。你不是考得好吗?头一个交的卷,我写的半日才交的,也没你愁成这样。”
顾卓成呆愣着道:“我将那日作的文章反复想了许多遍,没想出有甚大毛病来,只是,礼部府的几个老师,好象感觉怪怪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总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黎白羽讥道:“你是想中榜想疯了,看见人笑也以为是哭呢。”顾卓成不理他,倒在床上用书盖上了脸。
发榜的日子终于到了,两人随着众人来到礼部府,只见那门外已贴了大大的名单。顾卓成忙挤入了人群,看看榜首,都是不认识的贡生,再往下,在第十九名处找到了黎白羽的名字,急向后看,一直到二百十一六名,榜单完了也没有找到他自己。再从头细找一遍,还是没有,顿时两腿发软,脸色白如蜡烛,几乎要站立不住。
黎白羽扶了他道:“顾兄……”却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难过的看着面前那张写满了字的红纸。
袁一和从人群中挤了过来,看着他俩的模样,小心的问道:“这位顾兄果然是没中?”袁一和此次中了一百七十多名,虽成绩不甚好,终究是取了士,看起来心气已平,隐有喜色。
黎白羽奇道:“什么叫果然没中?顾兄文章是很好的,不知怎么没取上,小弟倒是忝列榜中。听你如此说,象是有什么蹊跷在其中了?”
袁一和叹道:“回百串楼再说吧!”
三人回到百串楼,袁一和点了几个小菜,顾卓成只是呆呆看着,连平时最喜(…提供下载)欢的小酒也不沾一口。黎白羽也不愿举筷,急向袁一和问道:“袁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袁一和四处望望,放低了声音道:“顾老弟这次可是失算了!早知如此,我在进场前该嘱咐你一下才好。”
顾卓成抬起眼睛看着袁一和,只听他继续道:“咱们都知道,在太宗年间,考官们都以速度取人,那时候,谁先交卷,谁就容易当状元,王嗣宗、苏易简他们都是这样,抢了先交卷,就抢了榜上前名。可是,如今时势变了,有些考官仔细些,拿了后交的卷子和先交的一比,觉得后交的写得认真,见地更深,而先交的为了抢速度,多是华而不实。一些官们就把这事奏上了朝廷,皇上一想是这么回事,就把这股风就扭了过来。那詹尚书就是进言这个事的命官之一。”
黎白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说来,顾兄是恰好撞在当口上了!”
袁一和一拍桌子,道:“那可不是吗!当时我见他急急的交了卷子,可是捏了一把汗,这不,果然就刷下来了”
黎白羽不服气道:“顾兄虽是先交的,却也写得不差,写得快是因为先前作过了。詹尚书既然是仔细人,也不能因为先交就否了呀。”
袁一和笑道:“人嘛,都是那个脾气,奏章是他递的,还不憋着一股气要打压了先交卷的考生,要不怎么圆了自己的话。我猜呀,顾兄那卷子,他根本就看都没看,就直接作了废卷。”
黎白羽茫然道:“那可如何是好呢?”
顾卓成一直在旁听着他们说话,没发一言。此时,他忽然站起来,几步窜上了楼,进了房间将门关起。黎白羽在房门外叫了数声,没听见反应,只得作罢,闷闷不乐地到袁一和房中坐了歇息。
卷一 第三十九章 四散返家
百串楼里的考生陆续都收拾了东西,四散去了。
顾卓成在房里自关了两天,眼睛里血丝交错,胡子满腮,变了一个人似的。黎白羽也没甚好办法,只得陪了闷坐。
这天,袁一和上了楼来,推开他们的房门,将一个行李箱放在地上,道:“两位老弟,我今天就要回去了,老念着家里的娃们,不知道怎样了。”
黎白羽茫然道:“袁兄你也走了,这楼里一下变得这样冷清,想想前些天那情形,倒象是隔了数年一般。”
袁一和瞪了眼道:“两位,难道你们不走,要在这百串楼里过起日子来吗?我说这位顾老弟,你不过是这次没取中,也不必就如此作死作活的吧,要知道,我都考了四次了,这回第五次才低低的取了个榜名,要跟你这样,我早该在阎王殿里考小鬼了!”
黎白羽叹道:“袁兄你有所不知,顾兄此来汴梁,原本是破釜沉舟的……”
袁一和道:“这个,在下考前也略有所闻。不过,既是如此结果,也只得另谋办法,闷在这百串楼里,是绝没出路的,难道是想当了这里的厨子小二?”
顾卓成抬头望着窗外,叹道:“如今真是连小二也不如了,小二还有个地方容身的。”
袁一和道:“哪里就有这么惨了,再过三年还有省试,你老弟先回了家去,也甭管那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心读了书,三年后再来,到时候中了高榜,再回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都会觉得自己好笑呢!”
顾卓成摇头道:“那个家我是再也不想回了,只要看见家兄去做那些欺压人的事,我就觉得有数十支箭剌进胸里一般。我娘还在府里住着,劝家兄无果,又来劝我,要与他讲兄弟和气。唉,我倒是想和气,哪里和气得起来呢!”
三人一时无话,窗外阳光斜斜的照了进来,有鸟儿停在枝头,尖着嗓子叽叽叫着。已近午时,楼下有姑娘奏响了古筝,小曲儿悠悠传来,让房中的寂寥更加显得沉闷。
突然,袁一和想起了什么,对黎白羽道:“对了,黎老弟,刚才只说着顾卓成,倒把你给忘了。你既然已高中了,那得赶紧回家候信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