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越烧越旺,热浪似乎也正在渐渐的逼近石村这块沉寂的土地了。
这一日,石村的村民正与往常一样在田里忙活,铲掉冬天冻在地里的淤泥。突然,从村路口处传来一阵似曾相识的马蹄声,马蹄声用明快的节奏敲击着尚未融冰的硬土,带出呼呼的劲风。
几个村民站起身向前眺望,只见一团如火的红色在初显的朝辉中上下起伏,远方,乳白带微红的天际半隐着一个将升的太阳,一条条闪着金色的光束呈半圆向外发散,浮云在着这些光束中移动,给自己渡上一层或深或浅的半边金衣。云与日,光与霞,整个象一幅巨大的背景幕布,衬托着那匹红毛大马与马上的英俊少年,仿佛是特意为他们制作的背景一样,人与天色浑然成为一副美妙的画。
待得来人走近,果然是那黎白羽又骑着赤龙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
黎白羽这次来可与上一次不同了,他轻扬着俊秀的双眉,眼中含着清澈的笑意、头戴一顶银色的帽子,上面镶着几支象凤尾的彩色羽毛。他抬头直视前方,探寻着旧时去路的方向,随着赤龙的奔跑,微微前倾的修长身姿象驾着一团红云,一身飘逸的白衫迎风而动,更加衬托出扬绳驾马的潇洒翩翩,直让人担心会有哪个姑娘一见之下就倾尽终身的情意。
卷一 第七章 传信
方大桩刚吃过早饭,气咻咻的从院子拐角处牵出一辆牛车,套在老牛的脖子上。那牛车看起来很有年纪了,车板的边缘都被磨得圆滑,毛糙,淡灰色的板底都已经看不出木纹,几根凹凸不平的车轱辘颤悠悠的连着轮子,一转动,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担心它马上就要散了架。那牛呢,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一身长长短短沾着泥土打着结的毛,瘦骨嶙峋的四条腿努力的支撑着身体,简直让人怀疑那车还能出发否?
然而牛车还是显出了顽强的生命力,轱辘轱辘的驶出了方家院子。方大桩在车上放了两个大筐子,准备去割点草回来,看来,这牛虽然看着让人揪心,能挖掘的潜力还是无穷的。
方大桩出了院门,忽见一团火红飘然而至,停在眼前,被唬了一大跳。定神一看,黎白羽轻轻的翻身下了马,立在那里冲他微微笑着。
方大桩惊得大嚷:“是你呀后生,快进,快进!那婆娘,你看谁来了!”
子平两兄弟一早下田去了,屋里只有方氏和采薇。采薇听见动静,隔窗向外望去,见是黎白羽迈进了院门,心下着实蹦跳了一阵:“他又来此有什么事?莫非那纪将军有了消息?”却又不立即迎出,只站在窗后默看了一会。
只见那黎白羽进了院子,一甩长衫的后摆,在桌边坐下来,笑着对方大桩说:“方大叔,别来无恙!今日在下是因家中有桩喜事,特的来邀请你去寒府做客的!只不知方叔有没有忘了小生呀?”
方大桩两只手直往身上的破衣上擦,憨憨的陪笑道:“怎可能,怎可能忘了!只是石村这会儿冷得霜打骨的,倒亏得黎公子还记得这里呢!只不知,黎公子是有什么喜事呀?”
黎白羽笑对方大桩道:“说来实是寒府有一桩喜事!家中二姐十天后就要出嫁了!”
采薇猜错了,心中却不觉失望,“纪将军”这个概念对他来说太过模糊,模糊得象天边一片云,虽然存在着,却又飘渺着,让她从没对此产生过真实的亲近。
她看着坐在桌边谈笑的黎白羽,暗道:“这小子,倒是与上次大不一样了。在上海,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我以前可是都不多看几眼。奇(…提供下载…)怪,我怎么见了他,老欢喜的,都怪这个村子太无聊了。”
一双纤长的手将茶碗摆上了石桌,黎白羽稍微一愣,向上看时,只见采薇闪着秋波冲他微微一笑:“慢用!”
黎白羽大概也想起了那日的谷中同游,脸色一红,忘了自己刚才说到哪里了。
方氏八卦心起,在一旁问道:“黎公子,你那二姐,今年是多大啊?”
黎白羽惊回神来,顿了顿,又接着说:“二姐?年纪可是不算小了,爹娘为了这事,都念了好几年了,呵呵!”
见采薇也立在一旁听着,黎白羽觉得停下来甚是尴尬,只得没话找话:“姐夫是今年新中的探花,说起来,他和二姐也算是青梅竹马,感情甚笃,只是今日才取得这功名,方得到我爹娘的应允。爹娘从小就宠爱我那二姐,这些年都琢磨着给她说门好亲事,这回可以定心了!”
方氏笑道:“探花?哪有男人叫这个名的,听着就不象是规矩人。”
黎白羽一愣,忍了笑答道:“这‘探花’不是别的,只是殿试的第三名,多少读书人想也想不来呢!要是哪天我也中了这个,我爹怕是连嘴也合不上了。”
方氏疑道:“这‘殿试’又是个什么?人可长得好看呢?”
黎白羽哈哈一笑:“我那新姐夫,人都说一表人才,比那状元郎还要俊三分啊!”
方大桩听罢,回转头瞪大了眼睛:“汤元?长成汤元那样还好看?”
采薇终于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黎白羽无可奈何的停了话头,端起茶碗掩饰嘴边的笑容。
此时,方家兄弟二人从田头回来了,方子安见黎白羽坐在院中,颇为意外,再一看采薇也立在一旁,眼眸中满含着笑意。他顿时将脸沉了一沉,也不与黎白羽招呼,径直走向了后院。
院中的气氛一时变化起来,黎、纪二人都有了几分尴尬,只有方大桩浑然无觉,自顾搓着自己衣襟上的一块干泥。
赤龙在院围边无聊的跺着蹄子,黎白羽也已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兴头,刚要起身告辞,突然想起还有些重要的话没有提及,忙正色对方大桩道:“数月前,我在方叔家蒙恩被救,我爹和娘总说要亲自来道谢,不料刚想启程,我爹就生病了,调养了两月,病方好些,休息了一阵,恰好又逢上操办我二姐的婚事,所以到现在也没能来。”
方大桩急忙说:“咱庄户人家,没见过世面,也从没和外面人打过交道,区区小事不用提了!”
黎白羽道:“那可不行,方叔,我这回来,就是奉了爹娘之命,特的请您到府上去一趟的。一来让他们和您认识一下,当面表示谢意,二来嘛,趁着我二姐的婚事热闹热闹,一醉方休!……”
他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又道:“照我爹的意思,方叔救了我的性命,咱们就以叔侄相称了,如此,我的二姐就是方叔的侄女,叔叔去看看侄女的婚礼,本也是天经地义的啊!”
说着,他从马背下卸下一个大包裹,打开放在小桌上。原来,包里装着各式精致的点心,有暗红色,有深绿色的,还有烤成焦黄色的,都做得甚是奇特,糕边是很细很整齐的花纹,正面有各种鱼鸟凤凰,连羽毛也刻得清清楚楚。形态很是诱人,放在桌面,就让人觉得一股美味蒸蒸而起。
桌边的几人都好奇的围了过来,黎白羽看了纪采薇一眼,笑着解释说:“这一种暗红色糕上的字是‘八珍糕’,它由八种食材做成,花生、莲子等等,主要是红枣,所以是这种枣红色;那一种是‘绿豆糕’,就是由纯绿豆做成的了。这些小点心,咱家的姑娘婆子们都喜(…提供下载)欢吃的。”
采薇看了一眼那些点心,眼睛翻了一翻望向别处。
黎白羽惶然道:“若姑娘不喜(…提供下载)欢这些,我下回来时,再带别的。不知姑娘都偏好些什么口味?”
采薇忍了气道:“你只知我顾念着吃食吗?”
黎白羽一惊,再看采薇的脸色,瞬时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想同了方大桩一起,到黎府去瞧个热闹。
黎白羽心下有些为难:“来此之前,和娘亲并未提及采薇姑娘,娘亲是个规矩甚严的人,若是引了她去,会不会惹了别的事端?”
抬起头来,却见采薇眼中的光亮黯了下去,心中大不落忍。那日里同游的情景历历浮将上来,他突然想起,采薇那时就与他说过,要走出村子去,不由得涌起一阵愧意。
黎白羽顿了片刻,道:“方叔,明日你也带上采薇姑娘,路上好有个照应吧!”
又喝过一盅茶,因惦记着时间紧,黎白羽不再久留,将黎府的地址说了一遍,告诉他从离村口七里地的青岩寺拐弯,穿过一片矮丛林,一直顺着大路到丰城的城门,可等到人来接。方大桩只得喏喏而应。他又掏出一套锈着银丝线的紫色的长衫,嘱咐方大桩来时穿着,再留下一包银两做盘缠,念叨了几句告别的话,便上马赶路了。
卷一 第八章 出村
纪采薇回到屋里,狠狠的往被子上一躺,床板被她压得吱吱乱叫。
黎白羽离开时为难的样子,给她心里堵上了几团棉花:“这小子,居然只想拿些点心糕就把我打发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靠着老子显威风的小男生,还拿上我几把,哼,或者有一天……”采薇愤愤的瞪着天花板,那里脱落的墙皮象一张张鬼脸刺激着她的神经。
黎白羽答应得不爽快,这一点是出乎了采薇的意料。原本,他既是来请方大桩喝酒,一个老爹带上儿女作陪,也是自自然然,不会有旁人说什么。上次游谷的时候,他明明已知道了采薇的心思,想离了这村子到外面去,如今只是出门观席,他却没有多少热情想邀了她去。采薇暗哼一声:“装得那么象,还说要帮我找‘爹’,真是从古至今都没错,男人靠得住,猪也要上树!”
不过,不管他到底是咋想的,总算还是可以和方大桩一道去黎府了,这个已定的结果象一颗甜果的种子,在采薇的心里迅速的长大,不多时就把刚才的纠结挤去了一边。她站在门边,看着院中那破旧的老牛车,心下暗道:“平日里看见这个老牛就硌得慌,如今倒亲近得多了,明日得坐着它进城,可别闹出什么夭娥子来。”
方氏提着一盒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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