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超捂着肚子,也悻悻地随着众人下了楼。
众人众星拱月地拥着殷氏回到静心苑,杨文良明显失了平日的沉稳冷淡,高兴得几乎忘形,忙乱着招呼陈伯即刻准备殷氏孕期的一应用度,殷氏见他没头没脑的样子不由得微笑着嗔怪道:“交给陈伯打点就是了,你不用太操心的!”
杨烨在一旁调侃道:“是啊,大哥,你又不是第一次当爹,看你那紧张样,哪像个坞主啊!”
杨文良一听,才觉得自己的反应实在有些过头。心中忽然对杨天赐愧疚无比,一抬眼看见杨天赐正在殷氏身边嘘寒问暖,关怀之情溢于言表。
杨文良暗暗叹了一声,心里忽然觉得很是矛盾:“若是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又会如何对待这个迟来的弟弟呢?”
杨文良十几年来亲手养育调教杨天赐,纵使是亲生骨肉也不过如此吧!
可是,杨天赐毕竟不是他亲生骨肉,现在殷氏已经有孕,这孩子无论是男是女,其身份终归不是杨天赐可比。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还做不到一视同仁。
杨天赐却浑然不知杨文良心中想法,只满是好奇地偎在殷氏身边问这问那,毕竟是孩童一个,浑然没想过若是殷氏腹中的孩儿出世,她在整个桃花坞的地位当真是微妙得很了!
杨烨在殷氏耳边悄声细细地嘱托了许多需要注意的事项,仍不放心,将杨文良叫上前去也细细地交代一遍这才作罢,起身告辞。天色已经不早,段漓一直在静心苑内站在一旁安安静静地观望着,这时见杨烨告退,也告了辞,转身出门,随着杨烨回了她们所居住的掬水阁。
杨天赐与殷氏聒噪了一会,见殷氏疲态已露,便连忙起身,回了自己的西厢卧房。
☆、045 石破天惊
西厢与杨文良夫妇所居东厢也只几步之遥罢了。
杨天赐刚刚出了房门,没走几步,便隐约听见杨文良在房内轻轻说了一句:“。。。天赐。。。”
杨天赐忽然好奇心被勾起,蹑手蹑脚折回东厢,窝在墙角,窃笑着想听听杨文良到底说些什么。
只听杨文良对殷氏低低地道:“我们是不是应该告诉天赐她的身世?”
殷氏急忙反对:“不行,她还小,受不了的!”
杨文良深深叹口气道:“按理说她实际上已经十二岁了,不小了!若是一直这么瞒着,等到她及笄时候再说已经迟了!”
杨天赐以为他们是要告诉她关于她是女子的事情,蹲在墙角窃笑不止:不迟不迟!我早知道!
殷氏道:“这件事情太复杂,若是她知道真相,会不会离开我们去找她的亲生父母?”
杨天赐本在窃笑,可听到这么几句,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似要爆炸一般,肝胆俱裂,竟全然不知他们接下来说了些什么,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亲生父母?原来,我竟不是爹和娘的亲生孩儿么?”
杨天赐自知道自己的女儿之身时,便暗自猜测父母为何将自己的真实身份隐瞒的缘由:或是情势所逼,或是出于私心。。。
曾经设想过许许多多的可能,却唯独不曾想过自己原来并不是杨文良夫妇的亲生孩儿。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只不过是被亲生父母丢弃的弃婴吗?
杨天赐怔怔地蹲在墙脚,一动不动,如同老僧入定一般,脑中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想不了,只是这么坐着,坐着。。。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天气阴沉不堪,仿佛连老天也感受到了她的绝望,丝丝细雨缓缓飘下,微冷。
杨天赐仍是呆呆地坐着,殷氏的贴身丫鬟翠儿带着一个小侍婢前来伺候,忽见杨天赐面色灰败蹲在东厢墙脚,一动不动,惊得大叫一声:“少主,您怎么在这里?要是着了凉可怎么是好!”立即回身朝那个小侍婢吩咐道:“还不快扶少主回房休息!发什么愣啊你!”
那侍婢唯唯诺诺,赶紧上前扶起杨天赐,只觉沉重非常,差些扶她不住。轻呼一声,杨天赐这才缓缓醒转,看了看那婢女,又看了看翠儿,嘴角一勾,笑了一下。
在翠儿二人看来,这哪是笑啊?简直比哭还难看!
翠儿不知面前这位少主到底是怎么了,只知道若是不赶紧将他安置好,让陈伯见了,免不得一阵斥责。当下也不迟疑,放下手中的水盆,急急上前与那侍婢一起合力将杨天赐扶回了西厢,将她安放在床上之后,二人悄悄地离开,只余杨天赐瞪着大眼愣愣地看着床顶沉默不语。。。
翠儿与那小侍婢端了脸盆唤了唤杨文良夫妇,得了允,才进房伺候,翠儿忐忑地将刚才之事说了一下:“少主脸色很不好,怕是着了凉了!”
杨文良一听,暗道不好,杨天赐怕是听到什么东西了。
急忙奔到西厢,屋内空空如也,哪里还有杨天赐的影子?
“来人!”杨文良大吼一声,陈伯带了护卫闻声急急冲进来,知道是少主不见了,都着慌起来,急忙召集人手到处寻找。
胡善、王芃、马诚、杨旭四位堂主闻讯也急忙带了手下,将桃花坞每一个角落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可不知杨天赐到底去了哪里,众人苦苦寻了一天,仍是毫无音讯。
殷氏焦急之余,身体显然是吃不消,杨文良两边兼顾,也是身心俱疲,心里悔恨无比,不该与殷氏讨论杨天赐的身世这样机密的事情,终于不小心让杨天赐听了去。。。
过了半日,胡善带了一名三十来岁的矮小男子来报说,有少主的消息了。
杨文良急忙将那人叫上前来,只见来人是一个农夫打扮的人,矮小干瘦,面相极其猥琐,见了杨文良,急忙下拜:“银狐堂辖下佃户毛辉,参见坞主!”
杨文良急忙道:“免了,你说你有少主的消息是么?”
☆、046 离家出走1
“是,今儿个小的进义阳城采买货物,回来的路上,少主见了我,便将我拦下,二话不说便将马车上的马劫了去,骑马走了!”
“她身上可带了什么行李没有?”
“没有,少主是空着手走的!”
杨文良急得怒气上涌:“这孩子,连点盘缠都不带,外面兵荒马乱的,她一个女。。。”察觉失言,立即住口,转而继续问那毛辉:“那,你可见少主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是往西北方向去的!”
“西北。。。西北。。。她去西北做什么?”杨文良不解。
毛辉战战兢兢地接口道:“少主让我带话,他说要去长安,要坞主不要担心!”
“什么?长安?”杨文良大惊,“她去秦国了?!”
胡善不无忧心道:“少主该不会是去找中山王了吧?”
杨文良怎么会没有想到这一点,眉头打结,头疼不已。从义阳到长安何止千里,她一个小小女子,武功薄弱,身上又没带行李,若是遇到什么坏人。。。
恒超与段漓听了消息,连忙随众人一起到处寻找,现在听说有人有杨天赐的消息,也连忙赶了回来。
恒超急急奔入聚义厅,听到这些,忧心忡忡道:“中山王被困在未央宫,天赐怎么进得去?”
段漓看了看恒超,也忧结不已:“是啊,此去长安路途那么遥远,天赐她孤身一人。。。”
恒超忍不住了,急急开口道:“杨伯父,让我去长安把她找回来吧!”
段漓浑身一震,不可置信地看了看恒超,秀眉紧蹙,不发一言。
杨文良闻言大喜,连连点头道:“好,如此甚好!”
恒超得了允诺,也不多做停留,抱拳告退,转身就走。
杨文良不放心,向马诚吩咐道:“马堂主,你派二十名桃花坞护卫跟着恒超!一定要保护他们的安全!”
马诚唱了个诺,转身回去安排。
众人此时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有些放松下来,纷纷告辞。杨文良离了聚义厅,上了二楼书房,陈伯紧随其后,面色凝重道:“坞主,要不要动用影卫前往长安?”
杨文良思虑再三,自上次邺城一役之后,影卫损伤不小,实在不宜再动用这些中坚力量,于是狠了狠心道:“不用了,有恒超前去,天赐她应该不会有事的!”
陈伯知道杨文良心中所虑,没奈何,只得缄口不言,躬身退了出去。
恒超带了二十名护卫,星夜沿官道往西北奔去,直奔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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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那日杨天赐被翠儿扶入房内后,怔怔发了一会呆,心头忽然蹿出一个惊人的念头:走!走得远远的!桃花坞已经不是自己的家了!
她就是这样的极端,似乎容不得半点不如意,只是知晓了自己的身世,就毅然决定离开养育自己十几年的父母了。
她毫不犹豫地一挺身坐了起来,除了佩剑什么也不拿,翻出窗户便出了静心苑,一路直奔南而去。等到杨文良等人到了她的房内时,她已经奔出老远。外城南门处把守的护卫也没有多加注意,就这样让她轻轻巧巧出了城。
出了外城之后,她在城外漫无目的地乱闯起来,桃花坞内已经乱成一团,众人纷纷在坞内各个角落寻找她,哪里想到她已经大摇大摆地出了桃花坞?
☆、047 离家出走2
也是那毛辉倒霉。
他本来是胡善的银狐堂管辖下的一个小小佃户,平日里只种田为生。他有个弟弟叫毛寿,是黑龙堂堂主杨旭手下的一个小采办,恰巧这日感染风寒不能进义阳城采买货物,毛辉就自告奋勇代替他前去了。
杨天赐遇见他时,他正赶着马车往桃花坞赶,老远见了杨天赐徒步而行,兴奋地迎了上去,翻身下车行礼:“银狐堂毛辉参见少主!”
杨天赐自然是不识得他的,见他叫她少主已知必是桃花坞的人,便也淡淡地应了一句:“你是银狐堂的?”
毛辉赶紧回道:“是!”
杨天赐看了看他身后的马车,疑惑道:“银狐堂的也做起采办的事情了么?”
毛辉便细细将兄弟如何感染风寒、他如何代替着进义阳采办货物向杨天赐解释了一遍。
杨天赐心里烦闷,也懒得与他多说,一回头看见了马车前的那匹黑色骏马,顿时双眼发亮,稍稍迟疑一下,便二话不说,上前拔剑一劈,将那马脖子上的缰绳砍了下来,一抬腿,翻上了马背,就要拍马走人。
毛辉被她一连串的动作惊得嘴巴大张,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抱住马腿哀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