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挺着大肚子离家出走时,正下着漫天大雪,找到她时,却又遇上了刺杀,她掉进冰窟时,他只觉得自己的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想也没想地跟着跳了下去,水底是一片模模糊糊的光,冰寒刺骨,浑身都被冻得几乎失去了知觉,他隐隐看见骏马的身影,急忙用内力护住了心脉,游上前去一看,却见杨玲珑正被骏马压在身下,她正在极力地挣扎着,见了他,只来得及用口型说着,孩子,孩子……
他将马匹狠狠地掀开,急忙抱着她浮了上去,她在靠进他怀里的一刹那就安心地昏了过去,他那时就想,是不是在她的心里,他是个令她安心的所在,她才会这样信任的昏迷过去吧?
他一直很后悔的是,那时她醒来之后为什么要送她回去呢?为什么不拼力拦下她呢?
若是不送回去,她有相思门的保护,孩子就不会有事了吧?
那能不能免去了她此后许多年的颠沛流离和生生煎熬?
只是,他终究没有那么拦下她!
在万岁山上那三年,他一直在暗暗地感激着老天,她活着,活在他身边,有他每日在身边照看着,眼见着她的精神一日日地恢复过来,身体也日渐地康健起来,没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了。
本以为他们之间可以一直安安稳稳地走下去,总有一天她能放下过去,应了自己这一片心意。
她去垫江的那一天,他的心里没来由地突突乱跳,冥冥中有一个声音在跟他说,拦住她,拦住她……
可最终还是晚了一步。
她真的一去不返!
他不是泥人,纵算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近十年的守护,却不及慕容冲一个微笑,他觉得自己很失败!
他自觉自己与慕容冲之间并不差多少,慕容冲有着倾国姿容,他也是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唯一差别的,恐怕只有地位了。
彼时的他许是被气得急了,竟一门心思地以为杨玲珑在意的是身份地位和荣华富贵,那么,他便去争去斗,去做一个在朝堂上如鱼得水的人,让她看看,慕容冲能给她的,他能给,慕容冲不能给她的,他也能给!
他堵着一口气,时时冲杀在烽火前线,将自己变得心狠手辣狡诈无匹,终于风生水起后,他却觉得无比的空虚。
因为少了站在身边微笑欣赏的人!
七哥知晓他尚未娶妻,张罗着在晋国大族里为他寻觅一位佳人,他以为杨玲珑在慕容冲身边安生地生活着,于是一赌气,便应了七哥的要求,见了一回七嫂的娘家胞妹,是个庶出的小姐,却自恃王家是名门,端着矜持的豪门架子,与他娇滴滴地说了一通话,最终逼得他浑身不自在地逃了。
这却让他越发思慕起杨玲珑来。
她断然做不出这一副娇滴滴的矜持模样,若是她去相看陌生男子,必定装作一副神圣不可侵犯的冷淡模样,你说半天话,她只会“嗯”“哦”“哈哈”地应付你,哪怕内心已经悸动,脸上神情必定还是冷硬淡然的。
她那个人啊,最爱做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不是真的不在乎,她只是太害怕失望了!她只是害怕一旦表示在乎了,在乎的那人却丝毫不在乎她!
就在他被思念折磨得茶不思饭不想时,她却犹如从天而降般地出现了,隔着深沉的夜色,她眼中的神色,不正是自己期盼了许多年的依恋么?
他的春天终于来了!
☆、番外 小玉篇
最近天气有些闷热;我的体质一直都是耐寒怕热的;每每一到夏天就觉得浑身不爽利;早上起身后;慕阳已经出门去了。
我唤了丫鬟拂尘进来伺候,因我前半生也一直是个丫鬟,所以每每看见拂尘,就恍惚看见了当年的自己,我想我要像姐姐那样才好,对丫鬟既要在气势上压一压,又要真心把她当做一个小姐妹。
拂尘唯唯诺诺地看着我,像我当年一样,眼神里有些害怕,又有些爱戴……
昨儿个慕阳回来跟我说,外面的战事估计会歇上一阵子,他竟还偷偷跟我说了句,咱们秦国怕是气数要尽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好在只有我一个人听见了。
外面的大事,我其实不怎么关心的,只是慕阳告诉我,晋国桓家新近出了个青年才俊,名叫桓伊,是晋国大司马的幼弟,与玲珑姐姐一样,出门喜欢带着一张银色面具,传闻他为着一个女子与自己的家族闹得不可开交,而那个女子,我却是极为熟悉的,正是我的好姐姐,杨玲珑。
自打成亲以来,我跟着慕阳回了韩府,与姐姐早就没了联系。
那桓伊是谁?
我和慕阳猜了许久,我所知晓的对姐姐有些思慕的男子里,能为了她将整个豪门家族都开罪了的,怕是只有那个人了。
连慕阳也感叹,若真是那人,师妹此生夫复何求啊……
也对,那样的男子,当真是世间少有了,姐姐真是幸运,老天折磨了她这么久,总算开眼了。
只是,哎,他们竟还要经受新一轮考验么?
我心里很为姐姐揪心,却又不能立时到她身边照顾她,委实觉得郁郁难安。
吃过早饭,我照着往常的例,去给婆婆赵蕙君请安。
慕阳一直不知,我却知道,婆婆她才是姐姐的生身母亲,姐姐心里一直怨怪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后竟也忍着不来看一眼自己的母亲,生生堵着一口气。
我如今既然有幸能在婆婆身边,自然要好好尽孝,就当替了姐姐了。
到了福瑞院,婆婆早已起身,身边伺候的嬷嬷见了我,笑着说:“少夫人来得巧,夫人刚刚还在念叨你呢。”
我急忙进了内厢,婆婆正倚在软榻上,小丫鬟正站在一边呼呼地扇着扇子,她见了我,竟不像往常那样淡淡的说着话,有些急躁地将满屋子的丫鬟婆子打发了出去,拉着我小心翼翼地问着:“我前些日子听了些闲话,不知你听说了没有?”
我有些糊涂了:“娘亲说的是……”
婆婆有些犹豫,却还是没忍住地问了出来:“我听慕阳那孩子说,他那个师妹,就是之前的那个平阳夫人,你以前不是伺候她的么,听说她现在与那晋国桓家的八公子有些牵扯,闹得晋国那个皇帝都听到了风声,说是还下旨斥责了她,你听说了没有?是不是真的?”
我心里微微有些感动,婆婆想必也知道那是她的孩子吧,毕竟母女连心,女儿遭了坎坷,做母亲的总归还是要心疼的。
“娘亲,你有所不知了,那桓家八公子,就是之前一直守在姐姐身边的恒公子呢,他对姐姐一往情深,必然不会委屈了姐姐,我知晓了那桓家八公子的身份,就不担心姐姐会受苦了,娘亲,您说是吧?”
我悄悄看着她的神色,果然放松了不少。
哎,既然对姐姐还是这般关心,当年又何必将她抛弃呢?既然现在后悔了,为什么不去相认呢?
当日慕阳要迎娶我进门,公公是极力反对的,我虽改姓杨,却毕竟只是慕容府出身的一个小丫鬟,这样的身世,会让韩家以后在举国的望族里抬不起头来。慕阳争执了许久也没能改变公公的意念,最后还是婆婆知晓了我的身世,怕是看在姐姐的情分上,出面将公公说通了,我才能顺利地进了韩家的门。
我很是感念婆婆的恩德,连带着,也感念姐姐对我的好。
婆婆问完了话,再寥寥地问了几句家里的杂事,就挥挥手打发我走了。
回了院子,已是近午时了,慕阳早晨留话晌午不回来吃饭,我因为天气燥热也没了食欲,只叫拂尘备了些清粥小菜,打算草草果腹即可。
哪知平日里觉得吃着很爽口的小菜今日一吃却觉得味同嚼蜡,强忍着吃了几口后,竟觉得恶心起来,怕是昨儿个冰凉的桃子梨吃了太多,竟把肠胃吃坏了。
拂尘吓得慌忙去叫大夫,我正吐得昏天暗地,也来不及拦着她。
看她那架势,想必以为我是有了身孕了。
怎么会呢,我的葵水前天才没了,必然不会有身孕。
诚然,我是极其盼着有一个孩子的。
大夫来号了脉,却出乎意料地笑眯眯道了贺,我竟真的是有了身孕,已经快两个月了,我却一直都不知晓。
一想到前几日还来了葵水,我吓得浑身都开始哆嗦了,若是,若是孩子有什么不妥,可怎么是好……
大夫只皱了皱眉,安慰着我:“少夫人只是身子虚弱了些,有些小产的迹象,以后常常卧床将养着,我再开几幅安胎固本的方子,没什么大碍的。”
拂尘着才笑嘻嘻地将大夫送了出去,就急慌慌地往各处报喜去了。
婆婆得了信,喜得赏了许多东西,亲自来看了一回,嘱咐我好生养着,又着人去叫慕阳回来,这才离去。
慕阳得了消息,一路急匆匆地奔了回来,他的一张脸本就黑,跑了一路,整张脸更是红上加黑,进了门,我朝他笑了笑,他便也咧开嘴露出满口白森森的牙,朝我笑着。
这样的他,是我最喜欢的他。
我知道,他心里的伤正在渐渐痊愈,如果之前他的心里还有马淑贤的影子偶尔出来晃荡,那么从此以后,有了我们的孩子,他的心,已经再也装不下别的闲杂人等了。
用姐姐的话来说,那就是,让马淑贤滚蛋去吧!
慕阳小心翼翼地蹲下来,不敢相信地摸了摸我的肚子,不知道他摸到了什么,竟立即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物什似的叫了起来:“小玉,他动了。”
我只能翻翻白眼望一回天,心里却是顶顶甜蜜的:“那是我的肚子在动,孩子还小呢,要到六个月才会动,现在只有核桃那么大。”
“啊?这么小啊……”
“我要叫拂尘快快准备些衣裤和小玩意。”
“小玉,咱们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好呢,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小玉……”
“小玉……”
我们家慕阳开始变得絮絮叨叨了,我很满意他这样的变化。
有他在,再闷热的夏季也变得不是那么的难熬了。
若是姐姐在这里,我只想与她说,我过得很好,姐姐,希望你也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