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书 明 李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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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书 明 李贽--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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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嗟嗟!公天人也,而世莫知,公大人也,而世亦莫知。夫公为天人而世莫知,犹未害也;公为一世大人而世人不知,世人又将何赖耶?月今倭奴屯给釜山,自谓十年生聚,十年训练,可以安坐而制朝鲜矣。今者援之,中、边皆空,海陆并运,八年未已,公独鳌钓通海,视等乡邻,不一引手投足,又何其忍耶!非公能忍,世人固已忍舍公也。此非仇公,亦非仇国,未知公之为大人耳∠知公之为大人也,即欲舍公,其又奚肯?
  既已为诗四章,遂并述其语于此,亦以见某与公原非偶者。
  附顾冲老送行序(顾养谦)
  顾冲老《赠姚安守温陵李先生致仕去滇序》云:
  温陵李先生为姚安府且三年,大治,恳乞致其仕去。初先生以南京刑部尚书郎来守姚安,难万里,不欲携其家,其室人强从之。盖先生居常游,每适意辄留,不肯归,故其室人患之,而强与偕行至姚安,无何即欲去,不得遂,乃强留。然先生为姚安,一切持简易,任自然,务以德化人,不贾世俗能声。其为人汪洋停蓄,深博无涯涘,人莫得其端倪。而其见先生也,不言而意自消。自僚属、士民、胥隶、夷酋,无不化先生者,而先生无有也。此所谓无事而事事,无为而无不为者耶。
  谦之备员洱海也,先生守姚安已年余,每与先生谈,辄夜分不忍别去,而自是先生不复言去矣。万历八年庚辰之春,谦以入贺当行。是时先生历官且三年满矣,少需之,得上其绩,且加恩或上迁。而侍御刘公方按楚雄,先生一日谢簿书,封府库,携其家,去姚安而来楚雄,乞侍御公一言以去。侍御公曰:“姚安守,贤者也。贤者而去之,吾不忍——非所以为国,不可以为风,吾不敢以为言。即欲去,不两月所,为上其绩而以荣名终也,不其无恨于李君乎?”先生曰:“非其任而居之,是旷官也,贽不敢也。需满以幸恩,是贪荣也,贽不为也。
  名声闻于朝矣而去之,是钓名也,贽不能也。去即去耳,何能顾其他?”而两台皆勿许,于是先生还其家姚安,而走大理之鸡足。鸡足者,滇西名山也。两台知其意已决,不可留,乃为请于朝,得致其仕。
  命下之日,谦方出都门还趋滇,恐不及一晤先生而别也,乃至楚之常、武而程程物色之,至贵竹而知先生尚留滇中遨游山水间,未言归,归当以明年春,则甚喜。或谓谦曰:“李姚安始求去时,唯恐不一日去,今又何迟迟也?何谓哉!”谦曰:“李先生之去,去其官耳。
  去其官矣,何地而非家,又何迫迫于温陵者为?且温陵又无先生之家。”及至滇,而先生果欲便家滇中,则以其室人昼夜涕泣请,将归楚之黄安。盖先生女若婿皆在黄安依耿先生以居,故其室人第愿得归黄安云。先生别号曰卓吾居士。卓吾居士别有传,不具述,述其所以去滇者如此。
  先生之行,取道西蜀,将穿三峡,览瞿塘、滟澦之胜,而时时过访其相知故人,则愿先生无复留,携其家人一意达黄安,使其母子得相共,终初念,而后东西南北,唯吾所适,不亦可乎?先生曰:“诺。”遂行。
  复澹然大士
  《易经》未三绝,今史方伊始,非三冬二夏未易就绪,计必至明夏四五月乃可。过暑毒,即回龙湖矣。回湖唯有主张净土,督课四方公案,更不作小学生钻故纸事也。参禅事大,量非根器浅弱者所能担。今时人最高者,唯有好名,无真实为生死苦恼怕欲求出脱也。日过一日,壮者老,少者壮,而老者又欲死矣。出来不觉就是四年,祗是怕死在方上,侍者不敢弃我尸,必欲装棺材赴土中埋尔。今幸未死,然病苦亦渐多,当知去死亦不远,但得回湖上葬于塔屋,即是幸事,不须劝我,我自然来也。来湖上化,则湖上即我归成之地,子子孙孙道场是依,未可谓龙湖蕞尔之地非西方极乐净土矣。
  为黄安二上人三首
  大孝一首
  黄安上人,为有慈母照居在堂,念无以报母,乃割肉出血,书写愿文,对佛自誓,欲以此生成道,报答母慈。以为温清虽孝,终是小孝,未足以报答吾母也。即使勉强勤学,成就功名以致褒崇,亦是荣耀他人耳目,未可以拔吾慈母于苦海也。唯有勤精进,成佛道,庶可藉此以报答耳。若以吾家孔夫子报父报母之事观之,则虽武周继述之大孝,不觉眇乎小矣。
  今观吾夫子之父母,至于今有耿光,则些小功名,真不足以成吾报母之业也。上人刺血书愿,其志盖如此而不敢笔之于文,则其志亦可悲矣!故余代书其意,以告诸同事云。
  余初见上人时,上人尚攻举子业,初亦曾以落发出家事告余,余甚不然之。今年过此,乃秃然一无发之僧,余一见之,不免惊讶,然亦知其有真志矣。是以不敢显言,但时时略示微意于语言之间,而上人心实志坚,终不可以说辞诤也。今复如此,则真出家儿矣,他人可得比耶!因叹古人称学道全要英灵汉子,如上人非真英灵汉子乎?当时阳明先生门徒遍天下,独有心斋为最英灵。心斋本一灶丁也,目不识丁,闻人读书,便自悟性,径往江西见王都堂,欲与之辩质所悟。此尚以朋友往也。后自知其不如,乃从而卒业焉。故心斋亦得闻圣人之道,此其气骨为何如者!心斋之后为徐波石,为颜山农。山农以布衣讲学,雄视一世而遭诬陷;波石以布政使清兵督战而死广南。云龙风虎,各从其类,然哉!盖心斋真英雄,故其徒亦英雄也;波石之后为赵大洲,大洲之后为邓豁渠;山农之后为罗近溪,为何心隐,心隐之后为钱怀苏,为程后台:一代高似一代。所谓大海不宿死尸,龙门不点破额,岂不信乎!心隐以布衣出头倡道而遭横死,近溪虽得免于难,然亦幸耳,卒以一官不见容于张太岳。盖英雄之士,不可免于世而可以进于道。今上人以此进道,又谁能先之乎?故称之曰大孝。
  真师二首
  黄安二上人到此,时时言及师友之重。怀林曰:“据和尚平日所言师友,觉又是一样者。”
  余谓师友原是一样,有两样耶?但世人不知友之即师,乃以四拜受业者谓之师;又不知师之即友,徒以结交亲密者谓之友。夫使友而不可以四拜受业也,则必不可以与之友矣。师而不可以心腹告语也,则亦不可以事之为师矣。古人知朋友所系之重,故特加师字于友之上,以见所友无不可师者,若不可师,即不可友。大概言之,总不过友之一字而已,故言友则师在其中矣。若此二上人,是友而即师者也。其师兄常恐师弟之牵于情而不能摆脱也,则携之远出以坚固其道心;其师弟亦知师兄之真爱己也,遂同之远出而对佛以发其弘愿。此以师兄为友,亦以师兄为师者也,非友而师者乎?其师弟恐师兄徒知皈依西方而不知自性西方也,故常述其师称赞邓豁渠之语于师兄之前,其师兄亦知师弟之托意婉也,亦信念佛即参禅而不可以徒为念佛之计。此以师弟为友,亦以师弟为师者也,又非友而师者乎?故吾谓二上人方可称真师友矣。若泛泛然群聚,何益耶,宁知师友之为重耶!
  故吾因此时时论及邓豁渠,又推豁渠师友之所自,二上人喜甚,以谓我虽忝为豁渠之孙,而竟不知豁渠之所自,今得先生开示,宛然如在豁渠师祖之旁,又因以得闻阳明、心斋先生之所以授受,其快活无量何如也!今但不闻先生师友所在耳。余谓学无常师,“夫子焉不学”,虽在今日不免套语,其实亦是实语。吾虽不曾四拜受业一个人以为师,亦不曾以四拜传受一个人以为友,然比世人之时时四拜人,与时时受人四拜者,真不可同日而语也。我问此受四拜人,此受四拜人非聋即哑,莫我告也。我又遍问此四拜于人者,此四拜于人者亦非聋即哑,不知所以我告也。然则师之下在四拜明矣。然孰知吾心中时时四拜百拜屈指不能举其多,沙数不能喻其众乎?吾河以言吾师友于二上人之前哉!
  失言三首
  余初会二上人时,见其念佛精勤,遂叙吾生平好高好洁之说以请教之。今相处日久,二上人之高洁比余当十百千倍,则高洁之说为不当矣。盖高洁之说,以对世之委靡浑浊者则为应病之药。余观世人恒无真志,要不过落在委靡浑浊之中,是故口是心非,言清行浊,了不见有好高好洁之实,而又反以高洁为余病,是以痛切而深念之。若二上人者,岂宜以高洁之说进乎?对高洁人谈高洁,已为止沸益薪,况高洁十倍哉!是余蠢也。“过犹不及”,孔夫于言之详矣。委靡浑浊而不进者,不及者也;好为高洁而不止者,大过者也:皆道之所不载也。二上人只宜如是而已矣。如是念佛,如是修行,如是持戒。如是可久,如是可大,如是自然登莲台而证真乘,成佛果,不可再多事也。念佛时但去念佛,欲见慈母时但去见慈母,不必矫情,不必逆性,不必昧心,不必抑志,直心而动,是为真佛。故念佛亦可,莫太高洁可矣。
  复李渐老书
  数千里外山泽无告之老,翁皆得而时时衣食之,则翁之禄,岂但仁九族,惠亲友已哉!
  感德多矣,报施未也,可如何!承谕烦恼心,山野虽孤独,亦时时有之。即此衣食之赐,既深以为喜,则缺衣少食之烦恼不言可知已。身犹其易者,筹而上之,有国则烦恼一国,有家则烦恼一家,无家则烦恼一身,所任愈轻,则烦恼愈减。然则烦恼之增减,唯随所任之重轻耳。世固未闻有少烦恼之人也,唯无身乃可免矣。老子云:“若吾无身,更有何患?”无身则自无患,无患则自无恼。吁!安得闻出世之旨以免此后有之身哉!翁幸有以教之!此又山泽癯老晚年之第一烦恼处也。
  卷三杂述
  卓吾论略滇中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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