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错不了。你是嫣儿,你是嫣儿。”古涟又是欣慰又是疼爱的望着她。当年那么小小的人,转眼长得这么大了。
秋妍心中百转千回,不知转了多少个念头。当年,顾夫人古浣中毒,顾尧年爱妻心切,向汾阳慕家求药不成,孤注一掷,纠结了武林正派向慕家发难。拿到了芙蓉丹和《慕氏本草》。
芙蓉丹,芙蓉丹。
六年后,凝碧山庄荣大小姐身染重病,凝碧夫人勾结妙音阁灭了顾家。拿到了芙蓉丹,却把记载天下奇毒的《慕氏本草》给了妙音阁。
荣大小姐病好了,大张旗鼓的比武招亲。
那天君池拿出的赤金小盒,两枚拇指大的药丸。
秋妍脑中闪过一个念头,欲言又止,望着眼前略显苍老,眼中满是关怀的古涟,她真的不想开口。
可是,有些事,总得要问清楚的。
“古大人。当年,顾尧年拿到了芙蓉丹。顾夫人,顾夫人她,吃了吗?”秋妍大大的眼睛在黑暗中睁得大大的,黑白分明。
古涟心中一震,不可置信的望着秋妍,手动了动,带着铁链“叮当”脆响,想抬起来,却又颓然的放下。这个宁秋妍,实在是不简单。自己什么都没有说,她却已经猜到了,芙蓉丹。甚至,连当年的情形都说得八九不离十。
她怎么知道得这么多?
满心的猜疑被那声“古大人”浇熄下去。她终究是不肯原谅自己。
殊不知,谈不上原谅,只是,不愿相信,不肯相信。
“浣儿从小善良,原本顾尧年哄着她,说那药是求来的。可纸包不住火。她还是知道了。”古涟沉默了一下,叹了口气,“她不肯吃。”宁肯死也不吃。
杀了那么多人,颠倒黑白,指鹿为马,只为了这一粒药。
可她终究是不肯吃。顾尧年急得把碗砸了,把桌子踹了,求也求了,劝也劝了,甚至把嫣儿都搬了出来,可浣儿也只是流泪,咬紧牙关,一心求死。她接受不了,因为她,几百口人一夜丧命。
“拖了一年,就去了。”古涟尽量平息声音,却仍止不住哽咽。
秋妍止不住冷笑:“死了?杀了那么多人,毁了那么多人,费尽心机拿到了芙蓉丹。她却没有吃?哈哈,真是讽刺,真是讽刺!那当年,杀那么多人,又是为了什么?!”
她从来没有见过古浣,即使血脉相连,也没有感情。她的亲人,只有一个君池。可凭什么,凭什么为了古浣,枉顾了那么多人的性命?如今,知道了真相,又让她情何以堪?
古涟的表情又是诧异又是愤怒,他手上的铁链“瑟瑟”作响,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知道自己身世之后,秋妍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你,你,”古涟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粗声道,“那是你母亲!”他很是伤心,“你真是,真是,一点也不像,不像。浣儿那么善良,你怎么,怎么?”食指指着秋妍,颤抖不止。
秋妍倒是不放在心上,伸出左手来,轻轻把古涟的手拨下去,开口道:“古大人是想说我,心思歹毒,天生凉薄吧。”她抓着手上的宫灯,慢慢的转过身去,“我,就,是。”
没错,她就是心思歹毒,诡计多端,心术不正,阴狠毒辣。她的温婉善良,宽大包容,只是对着君池的时候。只有那时候。
古涟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孤单萧索,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很瘦,又慢慢的变小,缩成小小的一团,心里忽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酸楚难言。
作者有话要说:好难过呀,写这章的时候,自己把自己感动了。。。
友情提醒:看这章前先回顾下前一章,俺改动过了。。。讲的清楚了一点
迷糊的童鞋们应该也能看懂了
第三十八回 惊梦
甬道长得似乎没有尽头。
秋妍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也很慢。正如她的心,很沉很沉。
就在刚才,就在甬道尽头的那间囚室里,她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她,宁秋妍,竟然是顾家的女儿。她禁不住的想,当年在贤阳城的大街上,若是君池知道她姓顾,是会把她带回去,还是干脆给她一刀,一了百了?若是君池知道她姓顾,若是他知道他们一早就是仇人,还会有后来这许多许多的事情吗?
她知道,不该想的,不能想。这个世上,没有如果。可她控制不住。思想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她竟然又想到那日在崖边,君池一把推开她,代自己挡了一刀,落下山崖那一刻的目光。眷恋,不舍。
若是他知道她姓顾。
手不由抖了一下。
原来,七年的朝夕相处,七年的情投意合,七年的快乐时光,竟然都是偷来的,统统是偷来的。
出了甬道,等在外面的黍离迎上来。
“灯怎么熄了?”很自然的去拉她的手,触手冰冷,急道,“手这么凉。”忙从她手里拿回宫灯,又让小丫鬟递上手炉。
直到温热的手炉递到她手里,秋妍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生硬的扯着嘴角,挤出一个笑来:“谢谢。”
他们此行十分隐秘。随行的只有黍离随身的丫鬟和小厮。此时静静地都不多话。
黍离看出秋妍脸色不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好深问,只扶着秋妍上了马车。很普通的马车,和大街上走着的任何一辆没有丝毫差别。
但车内很宽敞,描金紫庐中燃着檀香,袅袅的散出青烟来,两侧的位置上铺着厚厚的狐毛毯子。十分舒适。
秋妍缩在马车一角,抱着手炉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动,恍若老僧入定。
黍离见她脸色雪白,血色全无,眼里也没了平日的光彩。心中猜测,莫非古涟是她至亲之人?
“秋妍。你若是想救古大人,也不是全然没有办法。”
秋妍瑟缩了一下,仿佛被他的话吓了一大跳似的。脸上还是木木,眼珠子总算是稍稍转动了下。“我并不想救他。”救他做什么?难道还要感谢他今天的这番话把她直接打入了十八层地狱不成?
黍离无奈:“他和你说了什么?你脸色这样差。”从紫砂壶里倒了温热的茶水递给她。
说了什么?
身世。让她茫然无措,痛苦纠结的身世。
茫无头绪,剪不断,理还乱。只想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什么妙音阁,什么汾阳慕家,什么顾氏。
刚回到贤阳那晚的状态如影随形般回来了。她只想一个人回到南波府的宅院去,好好地静一静,想一想。哪怕没有那个人在身边。待在宅子里也是好的,那里满满的都是回忆。
秋妍也不答话,只镇定道:“六殿下,麻烦你给我备匹快马。”妙音阁,左子陌,云姨,紫苏,统统放到一边去。她现在,只想回家。
黍离讶异:“妙音阁两拨人马都在找你,这种时候你要出城?”他掀起帘子往外望去,下午的天早就阴下来,天上铺着厚厚的云,一层又一层,变换着形状。“更何况,这天,只怕也要变了。”
秋妍这才注意到黑沉沉的天。云压得很低,呼呼的风一阵强过一阵,扫得地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是要变天了呀。
“今天一定要出城。我有急事。”秋妍转过头来看黍离,语气急切,眸光灿灿。贤阳城,她是再也不想待了的。
浓长的睫毛翘起来,在她眸子上铺下一圈阴影,更显得那乌沉沉的眼睛透着凄楚。
黍离不忍拒绝,只得道:“你别急。一回府我就让人安排。你这身衣服总得要换一换。”他只觉那眼中含着太多情绪,他却没有一样看得清。一时间,竟生了惶恐,生怕她下了决心立刻就走,连府都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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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妍换了衣服出来,暴雨已经下过了。
出了府门,小柱子听黍离的吩咐牵着马早就等在那儿了。倒真是匹好马,毛色雪白光亮,四蹄黑漆如墨。秋妍翻身上马,利落的男装,乌发绑在脑后。
上了马,才看见马鞍另一侧准备好的干粮和水,甚至还有些细散银子。
这样细心周到,关怀妥帖。忽然就生了感动,心中的阴霾吹散了一点。望着府门口天青衫子,长身玉立的男子灿然一笑,双手抱拳,做了一揖。
“六殿下,我宁秋妍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他日有缘再见,我任你差遣,帮你做一件事。”身下的白马刨了刨蹄子,跃跃欲试。
她不喜欢欠人人情。即使紫苏助她出左府她也只是道了个谢字。毕竟,助她出府,与她也算是有些好处。两人互惠互利,算不上谁欠谁。
可黍离不一样。
秋妍又望了一眼黍离。他立在门口,额上束着青色抹额,更显得他肤色苍白,一双眼睛含笑望着她。淡如云,轻如风。
秋妍眼珠子一转,眉眼弯弯玩笑道:“江湖道义什么的,在我这里统统靠边。你若是有什么仇人明着不好料理,找我就对了。杀人越货这种事情,我擅长的很。”
说完伸手拍了拍白马的头。
黍离听他这样讲,原本紧抿的嘴角带出一抹笑来:“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
秋妍侧头望他一眼:“那就,后会有期了。”言毕,打马向前。马蹄得得,一骑绝尘。
雨后初霁,天空如洗。
由北往南的官道上,白马一骑疾驰。道路泥泞,马儿墨色的蹄子上染上了深深浅浅的泥点子,显见得奔波已久。马上的女子却仍然不停地挥舞着马鞭,不断催促。
身边的景物迅速向后退去,铺面而来的风让秋妍清醒不少。她一心要回南临府,连日奔波,身体疲倦万分,却殊无睡意。脑中思绪繁复,心情郁结,无所适从的茫然。只有不停地打马前行才能稍稍减轻心中的不安。
一连奔波了几日。总算到了久别的南临府。
秋妍牵着马站在南临高大的城门外,百感交集。
一年了,自从十五岁生辰那日,便再也没回来过。
她拍拍白马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