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闻言向前走一步,挡在少年身前:“我先去看看。”
“阿澄可要小心些。”少年侧身站到路边,轻声说道。
“是。”青年应一声,把手里的木箱搁在少年脚边,自己则朝前走去。
这天地间此时虽然没什么光线,可还是能见着个模糊的影子远远地走来,摇摇晃晃的,脚下趔趄着,好像走不稳似的。
青年迎了过去,不多时回来,臂弯里已经掺了个满身狼狈的颀长男人。他停在少年身前,恭声说道:“属下刚过去,就看到这个人扑倒在地上,似乎受伤很重。”
“带他一起罢,运气好的话,阿澄,以后就有人替你分担了。”少年微微一笑,“很晚了,我们也该找个地方投宿。”
这个镇子虽小,但大抵因着正在路边的缘故,走不几步就有个干净齐整的客店。就算已然很晚了,门还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几线光亮,晕着昏黄的灯火。
青年叩了门,旋即有店小二匆匆过来将门打开:“客官是住店还是打尖?一共几位?”
“既住店也吃饭,三个人,要一间上房。”青年先将少年让过去,自己背着人也走进去,“我这个朋友得了伤寒,你赶快打盆热水过来,有什么吃食,也先准备着。”
“好咧,要大厨准备吃食去嘞!”店小二毛巾往背上一搭,“几位随我来,正好还剩一间上房,您们不知道,那环境可是好得很……”
青年跟着店小二往里走,少年这时候把木箱和包袱拎着,紧紧挨在他的后面。店小二把楼上最里间的门打开了,陪笑着将几个人让进去,出来时与少年打个照面,顿时眼都直了。
“乖乖,这人长得也忒……”细眉俊目肤白唇红,容色昳丽至极。
店小二心中暗自想着,不过在客店中呆久了都是有些眼色的,他可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只匆匆看了眼,就点头哈腰地倒热水去了,等热水烧好了送上来,又忍不住看一眼,才快步离开。
青年把背上人放到床上躺平了,便垂手走到一边,搬了把椅子过来摆在床头:“主人,人已经安放好了。”跟着接过少年手里的包袱,转身放到衣柜里。
“阿澄辛苦。”少年柔声说一句,便坐在那把椅子上,捏住了床上人的脉门,细细察看着。
闭眼探了半刻,少年放开手,站起来说:“阿澄,给他擦擦身子。他太脏了。”他自己却把搁在桌上的木箱打开,从里面掏出个布包来,布包再掀开,内里是亮闪闪的一排针,粗细、长短、材质,都不相同,正是针灸之用。
等少年转回来时,盆子里的水已然黑了,床上躺着那人的脸面、□在外面的皮肤也都被擦得干净,是能看清长相的了。
那人的样貌也是极年轻的,约莫也不过是十九二十岁的样子,这时候青年早出去又换了盆水回来,少年在里面净了手,从木箱里取出把小巧的银刀,挑来烛火烧了一遍,说:“阿澄,去将他的衣衫都挑开罢。”
青年依言做了,也是用了剪刀的——床上那人身上到处都是伤口鞭痕、鲜红的血都凝成了血痂,跟衣服黏在一起,要是硬扯开,就会连着伤处皮肉一并撕下了,未免救人变杀人,就要小心些才好。
不一会就把那人剥了个干净,少年在那人腰腹肿胀处轻轻划上一刀,挤出血来收在碗里,再用银针探进去……这人也不知做了什么事,遍体鳞伤不说,还中了剧毒,之后怕是还浑浑噩噩地走了很长的路,才体力不支倒下去。
这般努力的,该是极想活下去罢?
如此便好,若是救了个心存死志的,可就亏大了。
荒野中——
一道矮小的人影在许多小土包之间急速飞掠着,他脚下生风,却是没有方向、慌不择路地逃窜。
在他身后大约十余丈的距离,有许多黑衣蒙面人更快地追来,有些提着长剑有些拿着劲弩,杀气腾腾。
前面逃难的矮小人影一边回头一边寻找出路,在更远处有个林子,若是能逃进去,说不定便能侥幸活下去。
他这般想着内息再猛然循环几圈加快了步子,速度更是提升了好几倍,可不曾想这当时林子里却走出个身量修长、黑袍的人来,他躲闪不及,一下子撞了上去——也不见黑袍人怎么动作,他只觉眼前一花,自己就扑了个空,回头看时,黑袍人早已平移了十尺,刚好避过去。
这一顿,后面的蒙面杀手就赶了过来,他心下一个激灵,半空中硬是转了个方向,主动往黑袍人身上扑去。
黑袍人身子一晃,他又扑空了。
“恩人救救我!”他慌忙求道,“有人追杀我!”
黑袍人没有理会,按照原路继续前行。
他脑子一转,大呼道:“总算看到大哥了,大哥救我!”
或许是本着“宁杀错不放过”的想法,蒙面杀手们连同这个黑袍人一并攻击,只听“嗖嗖嗖”几记破空声响,弩箭连发,漆黑的箭矢分上中下三路直直往黑袍人刺去!
黑袍人一声冷哼,手腕转动连剑带鞘提起来,随意荡了两下——
“叮叮叮!”
就把弩箭尽数拨开,颓然掉了一地。
被追杀的矮小人影也就十来岁模样,眼珠子骨碌碌地转,看起来古灵精怪的,他见黑袍人轻易挡掉了那些个弩箭不由大喜,趁机一个纵跃跳到黑袍人身后,牵住他的衣角不放:“大哥好厉害!快干掉他们!”
黑袍人不语,蒙面杀手早冲了过来,拿剑的那些将他团团围住,一起动手杀来。黑袍人反手抽出剑,剑身柔韧莹亮,抬手刺出,手下没有半分花哨,只见到几道寒光闪烁,围上来的那些蒙面杀手就像是被人点了穴道般,齐齐僵在那里,再一瞬,轰然向后栽倒。
精怪少年眼睛瞪得大大,自己是知道这人厉害没错,但没想到动作这么干脆利落,心中一时兴奋得紧。可还没高兴多久,正在这当头突然觉着小腿处一股大力撞来,他便控制不住地倒飞出去,重重跌倒在地上!却原来是黑袍人嫌他累赘,一脚将他踢了出去。
精怪少年龇牙咧嘴地爬起来,心头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暗暗后怕。好险只是顺脚踢开不是顺手抹了自己脖子……
那一头,黑袍人纵身掠起,仿若一只大鸟,轻盈而出,他左掌发力扫开另几个飞身来杀的蒙面杀手,又穿过激射而来的数十支漆黑弩箭,随手划开剑招,割破暗处放箭那些杀手咽喉,再稳稳落地站定,回剑入鞘。
随后便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原本行路的方向走去。
精怪少年大惊,赶忙撑地站起,一瘸一拐地追过去,也不敢跟得太近,就那么远远吊着,许是那黑袍人觉着不碍事,也没去管他,就让他这样一路跟着。
沉默无声地走了个把时辰,精怪少年忍不住了,悄悄离得近些,发现黑袍人还是没有做出什么威胁,就干脆走到对方身侧——三尺左右,偷眼看去。
呦嗬!这不瞧不知道,一瞧吓一跳。刚只顾着逃命没瞅清楚,现在看来,这人简直就跟冰块雕成的一样嘛!七尺多高的个子已经很挺拔了,还把脊背绷得直直,也不嫌累得慌。露出来的皮肤白得几近透明,面容也是很俊秀,可一点表情也没有,而且眼神也太冷了一点……
看了一会,他看黑袍人没受什么影响,就开始套近乎了:“大哥,大哥你叫什么名字?看你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武功真是太厉害了,是跟谁学的?你刚杀人的时候真是太帅了!对了,大哥救了我的命,要是有什么差遣,我义不容辞,不然,前面到了茂京,我请大哥吃一顿好的吧……”
精怪少年喋喋不休地说了很久,黑袍人一直没什么反应,他也就继续说下去,就不信从他口里掏不出一个字来!
小镇客店上房中——
柔软的床铺上躺着个光裸了大部分肌肤、面色苍白的青年,五官平凡,顶多说个清秀,相貌并不出众,如今身负重伤,又显出几分虚弱。
室内一息灯火如豆,微微地晃动着,床上青年眼睫颤了几下,徐徐睁开眼来。
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个秀美的少年,见青年的气息有了变化,便抬眼看过去:“怎么,你醒了么?”
方狄
“多谢相救。”青年醒来,视线朦胧间看到的人影并不清晰,可听力却是正常的,透入耳里的声音柔缓且没有恶意……足以辨明了。
过了一刻,他的视线清晰了,便将目光投在坐于床边的那人身上,不着痕迹地打量对方。
细眉秀目,唇色红润,肌肤白皙而有光泽,身形纤瘦却不显颓败,眸光……暗沉。是个看似羸弱,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的少年。
目光一转,又落在安静站在少年身后的修长青年身上。
长身玉立,面色略为泛出些不怎么健康的白,有一双隐含犀利的凤眼,而整个人流露出的则是淡淡的书卷气,架势像是少年的家仆,气质却不像。
这两人,绝不是平凡的身份。
少年任他看完,才微微启唇:“我名花蚕,后面这个是我的侍从阿澄,你是阿澄捡回来的。”话说得简单直白,“我验过你的伤,新旧算起来鞭痕三十一处、灼烧痕迹二十五处、刀疤六处、剑伤八处、棍伤十七处,中毒,□还有撕裂痕迹。”
“我没有被实际做什么。”青年抬起头,神色淡然,“他们用的是树枝。”
自称“花蚕”的少年嘴角勾起个浅浅的弧度,顺手接过身后侍从递过来的茶水,低头啜饮一口:“嗯,接下来,你预备怎么做?”他的面容在氤氲热气中显得有些模糊,“我只给你止了血,其他的都没做。”他的笑容十分柔和,“虽说没什么必要,可还是问一句的好……”声音放轻,“你想活着,还是想死了算了?”
“我想活着。”不出所料地,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