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戮微抬腕震开花蚕的手:“无妨。”说着闭目凝息,气沉丹田。
花蚕也不生气,绕到另一边,又竖起手指贴在花戮颈侧大动脉,因着这回没碍着他行功,就默认了花蚕了解他体内状况。
过了一刻,在花戮五经八脉中游荡不休的狂暴内力渐渐偃旗息鼓,重新回复平静。花蚕暗自松了口气,放开手:“看来,这事不能再拖了。”
花戮“嗯”一声答应。
这时候,顾澄晚也堪堪融合了心蛊,流了满头冷汗,花蚕屈指一弹,弹了颗丸药入顾澄晚喉中:“也罢,你口沫汗水皆是剧毒,但服下这个,便能无恙了。”
顾澄晚心中欢喜,他正担忧与兄长回去日久则身份难掩,又因身体处处是毒饵不敢与其有丝毫亲近、于之前见面时就伤了兄长心,如今得了这药,日后就不用害怕这许多了。
“去罢,顾无相该等你许久了,若再不走,怕待会又有人三催四请,扰了我家哥哥休息。”花蚕摆手遣他出去,声音里似笑非笑,也不知有几分真心说话。
顾澄晚自然不敢多说,行个礼就匆匆退下,临出门抬头看了一眼,正瞧见那碧衫少年持起一方手巾,笑吟吟朝那冷面青年白玉一样沁凉无汗的额头拭去……
番外:顾家兄弟
罗城的顾家是个大家族,原本只是商贾之家,在城内盘亘已久,直至祖上一个名唤顾无道的子弟不知因何机缘学得一身高深武艺,更有一套“黄道九刀”震撼武林,在一次武林大会上拔得头筹,成了武林盟主,之后就将家族行业渗透武林,逐渐发展成一大武林世家,延至今日,已是武林中家底最为深厚的四个世家之一——不仅家族内部高手众多,还有一方产业,是数得出的大族大户。
这一代家主名为顾伏武,是顾家惟一的嫡子,自然就接手了族内事务,成为家主,然而他武功只能勉强进入一流,还推辞了世家联姻、娶了个青楼名妓回来,虽然夫妻恩爱,那名妓也是清倌儿赎身,可名声总是不大好,陪寻常江湖人或者是一段佳话,可配上这大族的世家家主,就少不得有人要说闲话使绊子了。
顾家家大业大,本家是顾伏武一脉,可分家还有许多家,那些个分家做主的多数都是古板老头儿,自然对顾伏武娶名妓一事多有诟病。好在上一代家主强势,早把家族生意都收归手中,直接传于顾伏武,所以顾伏武虽说不擅理财,却也能操持家务,勉强堵住这些人的嘴。
两年后,名妓生下一子,取名顾无相。此子生来强健,天分高卓,并不如顾伏武身形羸弱,不过区区几岁,就能把顾家刀法舞得虎虎生风,但凡见了此子之人,莫不夸赞非常。及至顾无相十岁,名妓再生一子,取名顾澄晚,相貌秀丽,天资聪颖,聪明活泼。两兄弟之前亲情深厚,一家人生活也是和乐融融,说不出的惬意。
只可惜好景不长,顾伏武毕竟身子不好,加上又为了维护妻子而时常与分家置气,顾澄晚出生几年之后,就因思虑过重而故去了,而名妓与其情深意笃,由此积郁成疾,苦熬数月后,也随之而去。只留下两个孩子,在众多虎狼之中周旋。
此时顾无相才刚过十七,顾澄晚更是只七岁而已。
顾无相的运气远不如顾伏武这样好,顾伏武有他老子为他留下的基业,一上场就是大权在握,而顾无相则不同。顾伏武不擅经营,论其手段来更不如分家的豺狼,这些年苦撑着斗下来,手中的权势是旁落了不少的,顾无相顺应身份登上家主之位,做起事来也是处处掣肘,难以办成,加上他年纪不大,更有倚老卖老者不买他账,顾无相这一上阵,就被逼了个手忙脚乱。
好在顾无相武艺已经习成,在这武林世家里早占了一席之地,手里握着的东西也有,因而虽说艰难了些,分家那些人要想把他赶下台,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父母早亡,弟弟顾澄晚年纪又小,顾无相只余下这么个弟弟、惟一的亲人,自然是百般宠溺,恨不能将一切都置于他手,好叫他平安喜乐。
然而要想掌握这么大的顾家家业,事情绝无这般顺遂之理,顾无相的弱点是顾澄晚,顾澄晚又只是个孩子,在顾澄晚受了好几次刺杀或绑架之后,顾无相终于不得不放手,将顾澄晚藏在深山里,除了一个绝对忠心的哑仆,就只有顾无相一人知晓那处所在。为了幼弟能够拥有足以生存的能力,顾无相每月都去教导幼弟武功,在生活上是处处顺着,在习武上则是严加督促……又过了六七年,顾无相结识了林家楚家两个武林世家公子,彼此生死相交,才在自己多方斡旋和他们的帮助下【炫】慢【书】慢【网】将顾家全部收入手里,掌握绝对大权。这时候,他才能把这世上他最在意的人,他的幼弟接回家中。
比起年纪轻轻就要辛劳若此的顾无相,顾澄晚的人生真是顺遂多了。
七岁以前,有父母宠溺兄长谦让,他的童年十分开心。而七岁以后,父母双亡的他痛哭不止,是那个同样悲恸的兄长将他仔细抱在怀里,笨拙地哄他入睡,又在第二天千方百计寻得好多小玩意逗他开心,让他渐渐忘记了伤痛。
从这以后,每一晚他都会爬到自家兄长的床上,赖在他的怀里入眠,对与小小的顾澄晚来说,兄长顾无相的怀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
顾澄晚知道自己的兄长很辛苦,每一天每一天,他兄长眼中的疲惫都会更多一层,他便乖乖呆在一边,尽量不要去给兄长惹麻烦。在看到兄长强撑的笑脸和无论何时也不会忘记的自己喜好的爱护时,小小年纪的顾澄晚心里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或者只有这位兄长,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伤害自己的人。
“大哥,我给你捶一捶吧?”
“不用了,晚儿早点睡。”
“可是大哥很累……”
“没关系的。”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样的对话都会发生在深夜顾无相回来的时候,顾澄晚总是会在兄长进屋的刹那惊醒,然后揉着自己惺忪的睡眼去捏兄长的肩,而顾无相也总会因此露出满足的笑容,手下却把顾澄晚按倒床上,两个人相拥而眠。
在这些日子,他们是彼此的依靠。
可顾澄晚还是太嫩了,在不知第几次轻信了熟悉的面孔、让自己遇到危险之后,都是自家兄长承担了这份危险,并且被划上原本不该属于他的伤口,顾澄晚懵懵懂懂地觉得,自己似乎成为了大哥的拖累。
“大哥把我送走吧!”
在顾无相还在百般考量是否该换一种保护方式的时候,顾澄晚突然对自家兄长先开口了。
“我想去练武,将来就可以为大哥做些事情了。”
顾无相考虑再三,终于把顾澄晚送到了山里,一应安排都采取最好的用度,不愿这个弟弟有丝毫不适,而他自己,也会每一个月暗地去探访一次,悉心教导,只为这弟弟能够自保。
一开始顾澄晚是不习惯的,他的身侧少了习惯的温度和怀抱,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而后他终于习惯了,因为在顾无相第一次前来探望的时候,看着他青黑的眼,面上满是自责。顾澄晚知道,如果不想要兄长担忧的话,就只好自己照顾自己。
这样一个月一个月地过去,每一次顾无相都只能停留两个时辰,而后就必须马不停蹄地赶回,而为了防止泄露顾澄晚所在,他所能见的唯一一个活人就只是这个手脚麻利能干活、却既不能说话也不识字更不懂武功的哑仆。
顾澄晚很寂寞,因而除了练武,就只能翻越兄长每一次带来的书籍,度过这漫长的时光。他渐渐也变得沉默,内敛而满身的书卷气。
这样日子年复一年过去,顾澄晚将满十五,顾无相到底还是摆平了一切,前来接他回家。
顾家庄这时更扩展了许多,所有反对的声音都被压制,而顾无相长成了高大健壮的青年,顾澄晚,也越发得像那个早逝的母亲,五官别致,清秀异常。
终于能重新在一起的两兄弟十分高兴,顾无相几乎是抱着自家弟弟一路飞奔而回,两个人抵足夜谈,有说不完的话。
掌握了大权的顾无相恨不能将一切交给自家弟弟,以弥补他这些年孤苦,顾澄晚在顾家庄被自家兄长捧着宠着,兄弟情谊尽情报偿之后,他觉得腻了。
从来没有出过庄,之后又在深山一呆多年,顾澄晚的武艺虽及不上兄长,但也早跻身青年一流高手之列,他想去闯荡江湖。
顾无相也知道自家弟弟的心思,所以尽管心中还有担忧,却也答应了,给他准备了足够的盘缠,放他上路。
一入江湖,顾澄晚便如脱缰之马,肆意奔腾,他想要看遍这未知的世界,纵情游览。
他在这江湖里,遇到了一个人,一个英俊得甚至有些邪气的男人。
他们在荒漠之外相遇,那时候的顾澄晚正孤身对抗围上来的野狼群,四面受敌,那男人就仿佛从天而降,与他并肩作战,救了他的性命。
那男人学识渊博,一身武艺高绝,顾澄晚心知自己难望其项背,却因着那男人不凡气度而钦羡不已。
那男人与顾澄晚结伴而行,领着他览遍大漠风光……顾澄晚第一次领略到来自他人的温柔,渐渐心生爱慕。
在大漠深处的巨岩之上,那男人竟先对顾澄晚表明心意,顾澄晚之前忐忑尽皆平复,也同样表明……在离开大漠之时,两个人的情意已然十分融洽。
顾澄晚决定,带那男人回庄,去见一见自家兄长。
顾澄晚没有料到,等待着他的,是来自兄长的雷霆之怒。顾无相不仅不同意他与这男人往来,反而与那男人大打出手。
顾澄晚劝止不住,怒意也油然而生,在这一怒之下,他扔下狠话,拉起男人愤然而去。他不明白,为何兄长不能理解他的感情,不能给他祝福。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