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在对协助救援的医护人员解说伤情，基德忙得插不上嘴，他耳边挂着个通讯器，手里还攥着一个。两个人转身就要向外走，佩金终于忍不住赶上去一把拽着基拉的手，朝那划开翻肉的伤口上哗啦啦地倒上消毒水，痛得那家伙直跺脚，却又不好抽手就走，只得听他一边包扎一边啰唆：“我可是专攻心理学的，为什么要干这种事啊！”基德咧着嘴在一旁按着基拉的肩，阻止他那似乎有医生恐惧症的副手逃跑。
特拉法尔加无法不去看他。尽管手里做着其他的工作，他的视线仍然控制不住飘到对方那里：身上带了彩，不过那多半是别人的血，倒不用怎么担心；脸颊被硝烟熏得发黑，再被汗水沁过胡乱一抹，脏得简直像小丑；左手的义肢却半垂着，始终不曾抬起来。
“血浆要没了！”库蕾哈大声地喊，“库利克你带两个人回去取！其他臭小子们把袖管摞起来！”特拉法尔加刚要卷袖子，他的老师已经站在他面前，丢给他一摞一次性的采血器。“你就算了，干活。手脚要快，那边有个胸被钢筋刺穿的，等血用呢。”她叮嘱，“差不多就过来帮忙。”“要做胸腔闭式引流？”“还有肺裂修补术。所以要你来。”“知道了。”
复杂手术在脑中的预演令他处于亢奋的状态，自身的不适感被忘在脑后。让樱花会所的首席来做采血这样的事有些大材小用，不过他动作麻利而流畅。这里是灰色地带，并不是所有的医生都有义务从事这种紧邻战场、随时会有生命危险的人道救援工作，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这种调配已经是最大限度。他检查着血袋的质量，就见那熟悉令得他无处可逃的身影直接占据了全部的视野。
“不是要血么？”
直辖香波地的尤斯塔斯组组长，在无法地带和灰色地带都大有名头，光看他这满身是血凶神恶煞的模样，估计其他人也不敢给他采血吧。他大咧咧在特拉法尔加面前坐下了，看他的医生白了他一眼，就低下头去两手忙个不停。“你算了吧。”
“怎么了？这衣服上沾的血可都不是我的。我要救我的兄弟，拿我的血去用就是了。”
“你一会还要上前线吧？”
“嘿，老子要是被打到要输血也就算完了，还在乎那点血？”
他将左臂伸过来，眼睛笔直地望着特拉法尔加。对方叹了口气，给他扎上止血带。“你的右胳膊怎么了？”他装作不经意的问。
基德盯着特拉法尔加俊削的正脸。那模样在瞳孔里倒映一遍，他就在心里确定一次，虽然这家伙是养不熟的野猫、猜不透的谜团、抓不住的浮风，但他真的没法将他放下。哪怕是现在，明明应该是尴尬的冷战期，他也忍不住想接近他的冲动，渴望听他的声音，接触他皮肤传来的热度。
“……啊，这只手，”基德试着抬了抬，“之前不是被打了个洞么，那之后就有点不太好用，今天被撞了一下，”被抬起的手臂向一个奇怪的方向扭曲了些，构成皮肤的生化膜此时已经不能完全做出视野遮蔽的皮肤，露出骇人的接驳处的机械光泽。“等这边结束了，我会让弗兰奇帮看看。”
“最好让萨瓦尔医生参加会诊，”特拉法尔加已经迅速地完成了抽血，面色平静地说，像是在对素不相识的患者提出中肯的建议，“生化义肢不单是机械，在他的研究领域范畴。”他抬头对后面喊，“下一个。”
基德站起来，却突然俯下身子，咬上了特拉法尔加的嘴唇。舌尖在上唇缘上撩过就分开了，特拉法尔加脑袋里只来得及嗡地一声，完全没办法躲闪和反抗。
“我得走了。”他听见对方在他耳畔说，从刚才起他的两个通讯器就轰炸机似的轮番响个不停。
奇怪。不合逻辑。无章可循。
明明这段孽缘开始也有半年，两个人该怎么擦枪走火也都试了个遍。身上和心里都被他撞得遍体鳞伤，连最为骄傲的自尊也因这个混账而扭曲变形。有时候特拉法尔加甚至确信自己恨他——尤斯塔斯•；基德的存在像太阳一样耀眼，光是消去他周遭的阴霾还不够，简直连他的灵魂也要一并灼伤。
但为什么，被这样敷衍地吻上嘴唇的刹那，他仍然感到两颊发烫、心跳失衡，仿佛刚坠入爱恋般的错觉。
第69章 ACT。57 曳与推
“请问，你见到过一只迷路的绿藻吗？”
“……绿藻？那是什么啊，植物吗？”
“是个绿色头发的、腰里挂着三把刀的……家伙。”
山治犹豫着要不要把随身携带的照片拿出来。
“没有见过啊。”老板擦着桌子说，他瞥过山治叼着烟的侧脸，“你怎么这一趟回来转性了？头一次见你打听的不是女人……”
“没见过就算了。”他闷闷地回答。酒馆老板跟着他的背影叮嘱：“你要小心点儿，最近这边挺乱的，到处在打仗——”
他拿夹烟的手挥了挥示意知道了，背着光，有青色的烟雾在身后悠然地缭绕开来。
“请问，有迷路的绿藻来过这里吗？”
“绿藻？你这家伙真逗。那是个美人吗？”
涂着厚重唇彩的女人挽着他的胳膊，身子微微后倾，滞着脚步，想要挽留他。
“……不……”
“欸——比我要漂亮吗？”
“怎、怎么可能啊！！”山治急得嘴角的烟都快掉了，“把那个肌肉藻和LADY来做比较简直是对LADY的亵渎——”
但这话没了下文。在和他曾有几分交情的女酒客眼中，金发的帅哥自己掐断了话头，不知怎么的偏开脸，那标志性的卷眉毛皱在一起；也许是因为街灯投射出的魅惑色调，他颊上的酡红像是要晕开似的。
“你们这些天有没有见过那个会迷路的绿藻混蛋？”
“没有。”对方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们紧接着抱怨：“最近巴拉蒂的伙食简直太难吃了。”
山治习惯性地捋袖子就往明档去，走到一半他住了脚：
“你们确定没有要告诉我的？”
“绿藻头什么的的确没有，但有关罗罗诺亚的，可以让霍金斯占卜一下嘛。”
胸口纹着“X”字样的男人露出了自以为了然的微笑，他身边正在专注地搭扑克牌金字塔的长发占卜师闻言，指尖一抖，手中的牌塔散了一地。
“德雷克，你今天面露灾相。”
“迷路的绿藻”这个设定是个陷阱。山治心里清楚，这家伙其实从不在大方向上迷路；而自己一再强调他会在街巷里、房间里、火车上以及一切可以迷路的地方迷路，其实只是——也许——一部分的原因——是自己享受能找到他并替他领路、看他乖乖全无反抗地跟在身后时的虚荣与成就感罢了。他在心底偷偷地不想承认，每当那个腹卷三把刀的笨蛋迷路的时候，最先并最想要找到他的，都是自己。
如今他掉进了这个陷阱，阱口很深，而最悲哀的是他其实是自己跳进去的。他把陷阱当做遮蔽良好的挡箭牌，掩藏他的那些小小的嫉妒、伪装、胆怯、优越感与口是心非。但他也不是未曾考虑过：如果这只绿藻不是迷路，而是刻意不想让自己找到的时候，还能找得到他吗？
现在的自己，对当初的答案产生了动摇。
那家伙这一次是主动消失的。他们搭乘被“红发”劫持的、载满砂钻的列车，在双方交战地域被灰色地带的“鹰眼”所保护，见识了一下影响世界的家伙们与玛丽乔亚的战斗之后，辗转灰色地带的战地沿线回到北海，本以为终于可以吃上两顿悠闲点的饭，结果罗罗诺亚•；卓洛突然丢下一句“我去迷路了，有本事来找我”后擅自失踪了！
不……。山治疲倦地扔下快要烧到手指的烟。我得对自己坦诚点儿，他在心里说，是因为他打算……的时候，我说了‘要做可以，老子得在上面。’……好像还说了‘你他妈的只要有本事不迷路，老子就有本事在下面’……之类的话吧。
就这么点事儿！竟然他妈的就闹失踪！一定失踪到一半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失踪到哪里去了吧！在下面委屈吗？老子才委屈吧！再说了，这种事难道是可以商量的吗？！………………如果真的被——到时候不也就——难道我还能——吗！？啊受不了了这个白痴藻！白痴笨蛋混账！！！
他把黄毛揉乱做一团。山治本以为可以像往常那样很容易地就找到他；结果却差强人意。这一次他的魔法失效了，他才发觉原来两人的距离还是那么远，长久以来缩短的像是幻觉。
脑海中那些该死的、事不关己的怯懦和常理又在嗡嗡发话，他当做没听见。他要找到这个迷路的家伙，就像以前一样；他暗自澄清——这可不是上面或下面的问题。
因为莫比迪克拆伙的关系，与N区北海交接的一片绵延到S区，都是交火和控制地区。山治心想那个白痴总不会在这当口跨越火线回总部，当然他也可能迷路到了战场中央——不过那样的话报纸应该会有报道。随着两极势力的破局，灰色地带原本就薄弱的新闻管制愈发自由，战难当头，新闻业倒是足够红火，每天号外不断。
如果是罗罗诺亚•；卓洛那样的人在两方战局中间横插一杠或者是被捉个正着，绝对是当红不让的卖点，报纸不可能不登；而之前通过德雷克联络了总部那边，确认了那头绿藻也还没有回去。好好的大活人总不能凭空消失了，他边叹气边想，实在不行他就照着那个神神道道的占卜师说的去北海东南角上看看好了，虽然那里现在小规模的三地火并不断，就当是瞎猫撞死耗子；不过那个满口瞎话的钉子眉，也就能糊弄糊弄德雷克这样的蠢蛋——他妈的摸着老子的手占了半天便宜，结果不过是追问他为什么是在东南边，那家伙摆弄着他的牌面，答非所问地说什么“因为在那里会听见‘布谷鸟的歌曲’”？！
他在心里把占卜师和江湖骗子划了等号；百无聊赖地把桌上刚送到的一叠报纸翻了个面，突然就像被烫着了一样整个人弹起来。末版的地方毫无疑问地登着他熟悉的名字；好像果然不出所料地卷入了正在抢地盘的某个火并里，还附带了一张看起来像杀人魔一样的照片。山治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