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双方僵持了那么多天,即便是在地道中不受刀剑威胁,那日子恐怕也不好过。
文清岳心疼妹妹,自然多问了几句。
他虽是侯府世子,但如今想要见清雾一面,却是难上加难。如今好不容易见了妹妹,不将心中的担忧问出口,着实无法放下心来。
更何况,见到清雾之前,三人早已商议过。难得见一面,必然要仔仔细细问明白了。确认清雾当真安好无碍才行。
看着文清岳脸上毫不遮掩的关心和担忧,文老爷子真是替他捏了把汗。拍拍他手臂又按了一下,意思就是,适可而止罢。
文家家风好,文清岳从未动过身边的丫鬟,身边也没收过通房,从未经过人事。清雾这般模样,他看在眼里,虽觉得有些和以往不一样了,却想不通是究竟怎么回事。
看老爷子不住地暗示自己,又咳嗽了两声朝他使眼色,文清岳知道这是爷爷打算走了。他看两位长辈商议已定,就也没再反驳。
他不知为何祖父和柳大人突然准备离去。在行礼退下之时,看到清雾唇色较之刚才白了一点,好似在忍耐着某种不适的感觉一般,文清岳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是他想细问,身边的人却不肯让他再多逗留,连喊带拽地把他给叫走了。
看他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清雾先前还扬着的笑容慢慢地一点点垮了下来。苦笑不已。暗叹自己遮掩的功夫还不到家。
不过,今日相见,能够知道家里人安好、又让家里人知晓她也安好,这便够了。
清雾虽说早晨醒来身子酸软得厉害,但起来活动了这一会儿,倒是比刚才好了些许。
如今宫里一片杂乱,过了一日,清扫得比昨日好了许多,只是依然是处处都需多加修整。事情这样多,她怎能坐得安稳?
而且,霍云霭近日来需得忙着处理逆贼之事。虽吩咐下去了皇宫各处进行修葺,他却是顾不上这一边的。
身为皇后的清雾知晓这些应当由她来办。她作为他的妻,要帮他管好他的家,那么,他才能安心做自己的事情。
清雾今日起得晚。刚才因了家人的前来,她不过是匆匆吃了点粥就去见他们了。如今她又随口吃了点东西,再不敢耽搁,坐了轿子往各处去察看。
首先去的,便是司药司。
这次的宫人伤亡颇为惨重。
一到司药司的院门外,就能嗅到极重的血腥气。阵阵□□声传来,有时带着一两声痛极的嚎叫,听得人心里发慌。
清雾一下轿子就赶紧快步而去。看到院子里屋子里绑着绷带的受伤太监和宫女,轻声安抚着他们。而后转到了屋内。
岳莺也来了,正急急地帮着司药司的女官吩咐着人做事。看到清雾进门,岳莺和女官们忙过来行礼。清雾看她们着实忙碌,便让女官们继续行事,只留下岳莺来,细问了一番。
原来,太医院的人有许多都去帮忙照顾受伤的军士了。后宫的宫人,基本上要靠着司药司的人来救治。结果人太多,轻伤的能自己走动的就包扎过后让他们先回去了,定时过来换伤药领汤药就可以。
如今在院子和屋子里留下的,基本上都是伤势太重,需得随时仔细观察的。
清雾看着这里太过忙乱,仔细询问几句。赶紧吩咐下去,抽调了二十人过来帮忙。
修葺之事虽紧要,救命却更是争分夺秒。那些人虽不能帮忙救治,好歹能打个下手、或许能帮忙多保住一些人的性命。
出了司药司后,清雾又往其他各处去。
路上的血迹比起昨日来少了许多。宫人们匆匆来匆匆去,紧张而又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看过了司药司里的惨状后,再看周围比起往常来又更为冷情了许多的宫殿,清雾心下暗叹着,与各处的太监首领和女官见过,仔细询问过各处的情况,重新安排了人手的调配。
有些地方事情紧要,或者是伤亡太多、余留人数不够的,便从旁处调些人过来帮忙。有些地方的事务并非太过重要的,就调出人去别处相帮。
这样一圈下来,马不停蹄,连嗓子干了喝口水,都要坐在轿子上的时候抽空来完成。
待到事情大致安排妥当,能够坐会儿稍稍休息的时候,太阳已经西落,天色开始暗了下来。
窦嬷嬷心疼清雾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想要给她端上来一些菜先用点儿。清雾想了想,还是只要了些点心稍微垫一垫,等霍云霭来了再一起用膳。
窦嬷嬷正要领命下去,杜鹃却是在旁小心翼翼地开了口:“娘娘,陛下一时半会儿的怕是回不来。您或许得自个儿先用晚膳了。”
“怎么?”
“刚才于公公派了人来,将邓公公给叫去了。”杜鹃说道:“听说,是陛下安排了邓公公去见郑大……郑天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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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不问去见郑天安了?”
清雾听闻这个消息,先是一怔,继而苦笑。
霍云霭这家伙忒记仇了。郑天安待他凉薄至此,他就要在最后的关头,往郑天安的心里头再狠狠地捅上一刀。
郑家犯下的是谋逆大罪。本是诛九族的重罪,男丁必然的留不下的了。偏他要让郑天安看到邓不问,知道有这么个人活着。偏那邓不问已经成了公公……
对郑天安这么自傲的人来说,这种心里的折磨,恐怕是最难以应对的罢。
杜鹃四处瞅瞅,等屋里没了旁人的时候,又小心翼翼地与清雾道:“奴婢记得,郑先生,好像就是、就是……郑家的。那郑先生有没有关系啊?”
这话她说的极弱,显然是心惊胆战下,惧怕不已。
其实,若不是知晓娘娘是个明事理的,又明白娘娘和郑先生多年师徒情谊极好,杜鹃也不敢将这话问出来。
只是郑先生人太好了,这事儿一直是杜鹃心里头担忧的。又听娘娘提过一句,郑先生前些天受了伤,心忧之下,这才问出了口。
许久后,清雾淡淡说了句“或许无碍”,便没了下文。但是杜鹃走后,她坐在椅子上,虽手中执着书卷,视线却飘到了窗外。
郑天宁这件事情,霍云霭和清雾悄悄提起过。
霍云霭看上去为人清冷,其实骨子里很重情义。但凡对他好的,他都记在心里。
他自幼就和郑天宁相识,情谊非比寻常。当年,也是他寻了郑天宁来教清雾作画。因此,郑家出事,他第一个要保的,就是郑天宁。
当日有逆贼三番五次地想要闯入侯府,文家柳家的男子齐齐上阵,和侯府护卫一起守卫着家。郑天宁既是在家中,自然也跟着一起冲上去了。腿上被人砍了一记,好在运气好,没有受重伤,也没有伤及手和臂膀。不然的话,“鬼手丹青”怕是要折在这次动乱上了。
清雾听霍云霭的意思,好似打算将郑天宁守护皇后娘家人的行为再夸大些,流传出去,让郑天宁得一个好名声。
再加上郑天宁早已和郑家脱离关系多年,这事儿上,就把他给脱出去。
只是,郑天宁说到底还是郑家血脉。
就算郑天宁脱离了郑家多年,就算这么些年来,大家亲眼看着他和帝师针锋相对,谁也不肯放过谁去,但他的身上,依然牢牢地打着“郑”姓的烙印。没人会忘记,他是逆贼郑天安的胞弟。
往后必然会有不少人用这个来说事。霍云霭也在考虑后面怎么处理,不过现在的事情太多,他无暇顾及,只能将此事暂且搁下,稍后再想。
千算万算,清雾没有料到,郑天宁这事儿竟是让文老爷子给解决了。
消息传到宫中的时候,已经是五日后。
这时宫里的清扫已经全部完成,路上墙上已经看不到血迹。原本沾染了那些暗红色的地方,是当先进行修葺的那部分,如今已经完成。只等着将其余地方也修整好,宫内便又能重新恢复平静了。
清雾最为担忧的还是伤病中的宫人们。她每日里都要去司药司看望一回,瞧瞧大家恢复得如何了。
虽然她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和尚宫、医女们说话,但是,皇后娘娘对众人的关心,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心里对皇后娘娘的钦佩和敬重,就又深了几分。
这一天清雾去的时候,司药司里比起当日已经轻松了些。前来相帮的其他各处人手,已经回到了自己先前的职务上。
院子里不见了横七竖八躺着等待救治的宫人。有些伤势太重无法治愈的宫人已经“离开”,其余的伤者,则在司药司里临时搭起的通铺上休息。有些伤口愈合得快一点的,甚至已经能够搭把手,帮医女们照顾伤重的病人了。
比起五日前,大家明显精神好了许多。去到院子里,不只是有呻。吟呼痛声了,隐隐的,还能听到欢笑。
清雾见状,心里一块大石落了地。
她和尚宫们正商议着还需要再从宫外买进多少药材,便见邓不问匆匆而来,说是刚刚从侯府传来了个消息,需得尽快禀与娘娘。
那日邓不问回来后,将自己去见郑天安的事情和清雾讲了一下。他当时神色颇为平静,仇恨好似已然淡漠,但神色和语气间,已然透露着对郑天安的极致失望。
想来,郑天安见到他后,也是如以往那般无情无义罢。
清雾没有多问。后来看着宁馨阁里人手不够,就将邓不问提为了她屋里的管事公公。
霍云霭很不赞成。
“他说到底也是郑家人,与郑家的关系不同寻常。若是郑家出了事,他……”
虽然霍云霭没有说明,但清雾知道他的担忧。
邓不问和郑天宁不同。
郑天宁是早已对郑家死心,和郑家的人没有甚么情意在了。可邓不问却是之前受到家人的万千宠爱的。
郑天安府里的亲眷,将会受到处决。那些都是邓不问曾经的亲人。待到事情判下来,邓不问心里怎么想,怕是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了。
清雾倒是没有霍云霭那么担忧。
以她对邓不问的了解,这个人并不愚钝。甚至可以说,他很聪明。
“这件事本就是郑天安有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