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雾察觉到她的动作,微微滞了下。只是确实饿坏了,再顾不得其他,匆匆朝何氏笑了下表达着谢意,手中口中不停,将碗中饭吃了个精光。
何氏看她这般,甚是欣喜,忙又给她添了小半碗饭。待她吃完,就搂了她上床休息。
女孩儿甚是乖巧,躺在一旁闭上双眼就不乱动了。何氏轻声哄着她,不多时自己也渐渐睡着。当何氏呼吸绵长后,身边的女孩儿慢慢地睁开了眼。怔怔地望了“母亲”片刻,她小心翼翼地侧过身子,面对墙壁躺好。
清雾张了张口,试着发出一些细小的声音,努力了半晌,却依然如故,甚么也说不出来。
前世之时,她先天听不见、说不出。
这一世她到了这里,分明能够听到声音。而且,根据她的一点点模糊“记忆”,应当也是可以说话。却不知为何,话到唇边后总是差了这么一点点,依然出不了口。
躺在带着有着淡淡香气的锦被上,听着身侧何氏轻轻的呼吸声,清雾静卧在一旁,也慢慢闭上了眼。
这大雪接连下了四天都未停歇。
柳府的家丁每日里戴着斗笠披了蓑衣扫雪铲雪两回。明明晚上睡前已经清理得能够看到屋前地面了,待到第二日醒来,外面就又恢复成了银装素裹白茫茫一片的景象。
大雪封住了众人的脚步。往日繁盛的路上,如今鲜少看到车马行人。何氏和孩子们亦是待在屋内,轻易不出门去。
这日傍晚,何氏刚刚将笔墨纸砚摆出来正打算练字,便听丫鬟来禀,老爷回来了。话音刚刚落下,柳方毅大跨着步子携着一股子寒气进了屋,头上的斗笠甚至都未来得及摘下。
何氏过去给他把系带解开,将斗笠交给丫鬟拿出屋去收好。这便指了地上的水渍说道:“老爷怎地这样急?倒不如在外头将它摘下来,省得在屋里滴了水。”
原先她这样半开玩笑地与他说话,柳方毅多半会笑着回上几句。如今他却一反常态,皱了眉在旁边椅子上慢慢坐下。
何氏暗暗诧异,就将人都遣了出去。她则坐到他的身旁,静等他开口。
“有件事我要说与你听。”柳方毅话说一半,忽地顿住,改了口,“你从小囡囡身上的衣物里,真的辨不出她来处?”
“那是自然。”何氏无奈道:“虽然一看她穿着的贵重衣料便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但仅仅凭着这一点,我如何得知其他?”
“嗯。既是如此,那就没辙了。”柳方毅点点头,斟酌着字句说道:“秦大将军曾经遣了人去林中查探,无奈马车上残留的物品无法证明他们的来处。死去的人、马均被狼群撕咬过,惨不忍睹,早已无法知晓身份。如今连日大雪,许多踪迹都无从查找,或许……”
他停滞了一瞬,轻声道:“或许,囡囡要在家里一直住下去了。不如,我们给她取个名字罢。总不好这样随口叫着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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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何氏细观柳方毅神色,“老爷可是已经有了主意?”
“夫人觉得‘英’字如何?”
何家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何氏自幼读书习字。柳家不过是因了柳方毅的赫赫战功方才兴盛起来。若不是连年战乱中何家日渐衰败,柳方毅是无论如何也娶不到何家嫡女的。家中几个孩子的名字都是何氏想出后与柳方毅商议,如今女孩儿的名字柳方毅虽然有了点自己的想法,却也不太有把握。
“‘英’?老爷的意思是,‘柳岸英’?”
“正是。”
何氏眉心轻轻拧起,手里刚刚端起的茶盏也慢慢地搁回了桌上。
柳方毅知道妻子这是不太喜欢这提议了,赶紧说道:“不如再仔细想想罢。也不急于一时,总得考虑妥当了才可以。”语毕,觉得有些口干,摸过自己跟前的茶盏三两口将茶饮尽,
出了何氏的屋子,柳方毅站在廊下呆立了半晌,脚下一转,去了柳岸风的屋子。在门口跺了跺脚,将鞋上沾着的雪末抖落,他大步一迈推门而入。刚一进到里面,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火烧得不错,够旺。”
柳方毅说着,转眼一瞧,便见屋内两个少年正在案前并行而立。三子柳岸风正提笔凝神,望着案上纸张,次子柳岸汀则负手而立,在旁细观刚刚写好的大字。
听了柳方毅的话,柳岸汀抬眉一笑,“母亲生怕三弟着凉,特意让人给他屋里多加了炭。”
这话让柳方毅心底一黯。
当年唯一的女儿柳岸兰,便是由于染上风寒救治延误而夭折。也是因了这件事,妻子和母亲的关系更为恶化。柳岸风和柳岸兰本是双生子。如今天寒地冻的,妻子尤其着紧柳岸风,也是情理之中。
柳方毅暗暗一叹,将这些思绪暂且搁下,与儿子们说起了刚才与何氏商议名字的事情。
听说父亲要给新来的妹妹取名,柳岸风当即就把手中笔给抛到了一旁。
柳岸汀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问道:“父亲为何想到了‘英’字?”
“‘英姿飒爽’、‘英气逼人’可不都是好词?”
柳岸风盯着漆黑墨迹在净白纸张上留下的散乱痕迹,哼道:“我竟是不知道,原来父亲也懂得这许多词句了。”
柳方毅生性豪爽,自知读书不多,并不甚在意儿子这句话。只是瞧着这小子的态度不怎么样,又记起这几天他对妹妹都不冷不热的,于是抬手猛敲了柳岸风一记。
柳岸风哀嚎一声去揉脑袋,柳方毅摸着下巴兀自奇怪,问次子:“你说,你娘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这个字呢?”
见父亲这样记挂着女孩儿的名字一事,柳岸汀笑容稍稍一滞。片刻后,问道:“父亲觉得妹妹性子如何?”
“她啊,”柳方毅想了想,“和你娘有点像。”
“既是如此,那父亲觉得,‘英姿飒爽’这四字与妹妹可有半点关系?”
儿子一席话瞬间点醒了柳方毅。
他拊掌一叹,道:“这就是了,此字与她不相合。原来你母亲竟是因了这个缘故。那此事需得再仔细想想。”
第二日恰逢柳方毅休沐,倒也不用特意早起。但何氏依然如往常一般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她先去了女儿的卧房。看她还在合目侧躺着,就给她仔细掖了掖被角,这才返回了自己屋里。
何氏想到刚刚从廊下走时看到的漂亮景象,就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雪下得更大了,扫过的地面上已经又积聚起了不少,木屐踩踏上面刚刚留下暗色印记,便被新落下的雪给重新覆上薄薄一层浅浅的白。
一阵冷风吹来,有几片雪甚至被吹进了窗户,飘到了何氏面上。
黄妈妈进屋时刚好看到,赶紧过来关了窗,又劝何氏莫要如此,不然容易冻着身子。
何氏笑道:“哪就那么矜贵了?不过一霎霎罢了,无碍。”
“夫人还是当心些的好。若是现在不留意,往后年纪大些了怕是会遭罪的。”黄妈妈苦口婆心地劝着。
何氏原本伸手准备把窗户打开一条缝,闻言笑笑收了手。见黄妈妈欲言又止似是有话要说,想到黄妈妈刚才去看过女孩儿,何氏莫名地有些心慌,问道:“怎么?可是孩子有甚么事?”
黄妈妈有些踌躇,最终还是讲了出来,“姑娘好像头有些发热。”
其实她自己也有些拿不准。女孩儿的额头若说发烧的话,并没有十分热。但仔细摸摸,总觉得比寻常的温度要稍微高些。
何氏因了当年之事,一直最挂心的便是孩子们的健康。听了黄妈妈的话,她再顾不得其他,连件斗篷都来不及披上,推开屋门急匆匆地就朝女孩儿的卧房行去。
女孩儿躺在床上原本一动不动,帐子掀开依然侧卧,直到何氏微凉的手搁在额上了,方才浑身轻轻颤了下,抬眼看了过来。
何氏这便察觉了不对。那么小年纪的姑娘,怎地眼中现出血丝?而且,看她神色恹恹连动弹一下都疲累的样子,分明还不如初到柳家时精神。
“快去请大夫!务必将回春堂的葛老先生请来!”何氏说着,小心地坐在了床边,握着女孩儿有些微热的手。心底焦急万分,一直陪在她的身边,任黄妈妈如何劝,都半步也不肯离开。
柳方毅本打算先用早膳,听闻此事后就急急赶了过来。
遣人不住出去看。待到七八回后,终于,丫鬟来禀,大夫到了。
何氏赶紧站起身来往外去迎。谁知刚一站直一阵头晕便突然袭来。幸好身边的柳方毅动作快一把将她扶住,这才免于摔倒。
何氏缓了片刻,刚刚恢复如初,大夫已经进了屋。只是来人并非她想请的鬓发花白的葛老先生,而是一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一进门,他就说道:“天寒路滑,父亲年事已高,不方便出门看诊,还望见谅。”
此人何氏也识得,乃是葛老先生的儿子,医术亦是十分了得。
心中挂牵小姑娘的病情,何氏顾不得多想,忙将葛大夫请了过来,让他为女孩儿看诊。
柳方毅也是焦急,在旁不时问道:“小丫头没事吧?”连问几次后,被何氏低声说了几句,这才住了口。
葛大夫先是细细观察了女孩儿许久,而后把脉。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说道:“令爱身子并无大碍,不过是缺少休息,故而身子太过疲累罢了。如今这景象,怕是有四五日不曾合眼过了。”
“缺少休息?不,不会。她每日里都会好好去睡,刚才她还在床上歇着。”何氏心中慌乱,绞着手里的帕子着急地说。
柳方毅也道:“不知先生有几成把握?莫不是看错了罢……”
葛大夫听了,觉得这是对他医术的羞辱,当即有些恼了,忍住怒气哼了一声,“你们只是看她躺着,怎知她有没有真正睡着?如若真如你所说的‘日日安睡’,绝不会是如今这般模样!”
“可是——”
葛大人差点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