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摸上阿如的脸:“别哭。”
阿如倔强的翻嘴:“奴婢没哭。”
“那就好……”莫离疲倦的搓搓额头:“大道理你比我懂的更多,希望你能理解。如果你怨恨我出尔反尔,那就怨恨罢,你若不愿继续留在这里,我立刻派人送你离开。”
世上,没有一个女子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喜欢别人,且还要日日面对。
阿如对承泰的感情,莫离知道的非常清楚,从前曾鼓励过,现在才知自己的残忍。
因身份的不平等,阿如不能反抗命运捉弄,莫离能做的也不过是将伤害降低到最小程度。
你喜欢他
莫离斟词酌句,费力的解释:“……阿如,以前我们说过糖人的话题,其实,那时候我们都不懂,吃饱饭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假如当初父皇没有驾崩,假如我安安稳稳的登基,我愿意促成你的承泰,可是……”
莫离的笑容在烛火下虚幻而不真实:“可是这世上没有假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而已,少女时代的梦终究是梦……所以,阿如你走吧,走的远远的,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去,就当从没有认识过承泰。”
阿如并不接莫离的话,静了半晌,突然问:“公主,您真的心甘情愿嫁给承泰,并心甘情愿的对他好么?”
“是。”莫离没有避讳阿如审视的目光,清晰的回答:“我心甘情愿嫁给他,心甘情愿对他好。昭玥不能没有承泰,我也不能没有他。”
阿如喃喃:“您喜欢上他了……”
又一次,莫离清晰回答:“是,我喜欢上承泰了,相处日久,越觉得承泰值得我托付终身。”
莫离不止在对阿如交代,亦在和自己交代,只有这样明确的说出,才感到自己已经和过去的自己脱离。
少女情怀,在家国恩怨中,一钱不值。
所以她可以毫无愧色的在阿如面前坦诚,活在一个战乱年代,谁不是身不由己?
帐内,主仆私语,帐外,护卫们十步一岗,一样的铁甲金盔,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石像。
护卫们因职责所在不能参战心里未免惋惜,只听到诸将率军归营的马蹄声,不由稍微有些骚乱,谁都没注意到一个黑影借机遁于夜色中。
承泰归来,顾不得卸甲,径直来皇帐。
进门展臂抱住莫离,似乎想借由她特有的清甜气息取走沙场血腥,埋在她发间深深的呼吸,道:“有你在,真好。”
以前凡是和承泰相处的时候,莫离总是刻意支开阿如,此刻不免窘迫,推开承泰:“可有受伤?”
阿如失踪
“没有。”承泰心无旁骛,并无注意到莫离神色不对头,只拉着她往床边走:“你怎么还不睡?以后有夜战不许等我。”
阿如不知什么时候已悄悄的退出皇帐回避了,莫离松口气,挣开承泰的手:“我先打水给你洗脸。”
“不用。”承泰拦住她:“一会我还去帅营部署明天的事,你快过来躺下,我哄你睡着了再走。”
莫离啧道:“我又不是孩子,你做你的事罢,早点完事后你也好休息一会,眼看就天亮了。”
见莫离脸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承泰先是纳闷,忽而【炫】恍【书】然【网】大悟:“是我鲁莽,我叫阿如来伺候你更衣。”
说完,脚不动,直盯着莫离呵呵地傻笑,低声道:“离儿,你真好看。”
莫离佯怒,瞪他:“还不快走?!”
“是,是,是我这就走。”承泰在莫离脸上狠狠的亲一口,如偷腥成功的野猫般,得意洋洋的转身走了。
留下莫离又气又笑,忽然之间,想到了“相濡以沫”四个字,又不由怅然的叹口气。
人的一生或许会喜欢许多人,最终认可平平淡淡在是真,但心里总有颗朱砂痣。
锦墨就是莫离的朱砂痣,不能碰触,一碰就是伤,就在那里,不远不近,在每次以为遗忘的时候抽疼一下,证明他的存在。
于是,生活无论多么美满,缺憾始终存在,那颗朱砂痣总要提醒她曾经有过的痴迷与失败。
阿如失踪了。
本打算突围之后,给阿如一笔钱让人送她到安全的地方,至少可以后半生无忧。
可阿如根本不给莫离补偿的机会。
莫离又气又担心,派许多人上山去找,在军中查,然而阿如如人间蒸发,给莫离留下的只有无限愧疚。
突围之际
正是突围关键时刻,莫离不能拿阿如失踪的事惹承泰心烦,且要瞒着他,只盼有朝一日阿如可以自己出现。
然而莫离错了,如果能预测后来发生的事,她宁愿阿如彻彻底底的消失,也好过肝胆俱裂生不如死的痛苦。
承泰策略是日夜不停的骚扰阔敌军,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没有章法,让敌军疲于应付之机,找出薄弱点突围。
因将领带兵连番作战,也需要休息,人手明显不够,最终,承泰不得不请锦墨帮忙。
锦墨果然如承诺过的,二话不说披甲上阵,毕竟他武功高强且善计谋,在战场上随机应变,将敌军耍的团团转,皇旗所经之处横尸遍野,不几天,锦帝威名传遍敌我军营。
帝王浴血奋战身先士卒,无论对于楚军还是护国军来说,无疑是巨大鼓舞,芥蒂因此而暂时消除,全军同仇敌忾。
五日过去,昭玥大军准备正式突围。
一般突围都应该选在夜里,承泰偏偏将时间定在正午时分,将大军分为两队,于敌军右翼杀将出去,敌军措手不及,竟成功了。
昭玥大军退守青义关。
青义关,地处崇山峻岭,关隘城墙牢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进可攻退可守,但谁都清楚,退守是暂时的。
昭玥大军不止要讨回阔邺北朔盟军侵占的国土,且要将他们打回老家去。
有过共同出生入死的交情,楚军与护国军将士之间终于和睦相处。
军士们士气高涨,帅营更是昼夜灯火不息,承泰连日和将领们商议作战部署。
此际已时值农历十一月末,天寒地冻,青义关草木枯竭,劲风刺骨。
莫离命火头军熬了一大锅姜汤,亲自盯着送到帅营里。
为由谁领兵和阔邺北朔盟军正式打第一场仗,诸将谁都不肯相让,帅营里正吵得不可开交。
见莫离进来这才噤声,抱拳向她行礼。
塞外苍茫
莫离刻意避开来自上首座位的灼人目光,向站在地图前的承泰笑道:“天冷,让大伙暂时歇歇,喝完姜汤去去寒气吧。”
说着,命火头军盛汤,莫离亲自端碗,送到一个个将领手里。
无论如何,莫离身份尊贵,便是楚军将领亦露出感激神情,纷纷向她道谢。
护国军将领更跪地谢恩,承泰端住碗,笑吟吟的凝视莫离,说:“辛苦圣上了。”
“哪有你们辛苦……大伙都莫客气了,快喝吧,一会姜汤该凉了。”
最后一碗姜汤,莫离端在手上迟疑片刻,走到锦墨跟前,大大方方的递给他。
“多谢你支持承泰。”她说。
锦墨长眸黯然:“客气了。”
凝固的气氛很快恢复热闹,大家都装作没看到锦帝与离帝之间的暗不对头,一面喝姜汤一面重新开始争论作战的事。
一锅姜汤很快见底,莫离出营帐,命火头军自去收拾锅碗,一个人往城墙方向而去。
登上城墙,站在堞垛口,展目苍穹浩瀚天地浩大,塞外苍茫。
驻扎在关外的营地似一个个蚂蚁堆出的土包,密密麻麻,然而那么小,仿佛没有任何杀伤力。
以前所发生的事也似乎被凛冽的风吹散了,莫离站在浩大的天地间,不过是一粒草芥。
一切都变得遥远而不真实,可是莫离分明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某处的一个点,隐隐的疼着。
她模模糊糊的想:战事什么时候才能停止呢?
以后还要不要打内仗?
阿如去了哪里?
边境战争结束后,该怎么办?
不如现在就和承泰结婚吧……
思绪混乱,却清晰的回避那个人所给予的疼痛。
无论天有多高,地有多阔,人是多么的微渺,思想却固执的存在,它不受控制,时刻提醒你无处可逃,哪怕暂时的忘记爱恨情仇也不行。
“离儿,风大,别站在垛口……”
请别成亲
“离儿,风大,别站在垛口……”
不想听见的声音偏偏出现,和着呼啸的风,灌进耳朵里,莫离倏然回头。
“谁让你跟着我来的?!”
锦墨不回答她的质问,只温和的说:“离儿担心将士们寒冷,何不多多爱惜自己,你若病了……”
“住嘴!”莫离忍无可忍:“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莫离了,不稀罕你的虚情假意!”
莫离站在灰色厚重的城墙上,身后是灰蒙蒙的天际,红色的大氅似翻滚的火焰,她的眼睛流动喷薄的火光,却冰冷,生硬。
锦墨的脸被冰冻成苍白,动动嘴角,虚弱的解释:“此刻,我是真心真意。”
莫离嗤笑:“你有心么?”
她忽然伸手:“证明给我看——麒麟珠,还给我。”
锦墨猝不及防,下意识脱口问:“为何非要麒麟珠?”
莫离咬牙:“有借有还,这道理不用我说吧。”
“出征紧急,东西还在宫里,我没带来……”
莫离懒得再和锦墨多费口舌,转身疾走,被锦墨抓住手腕:“离儿……”
莫离暴怒:“放开我!”
锦墨稍微松开一点,又紧紧的攥住:“离儿,回京后再给你好么,我不是不想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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