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墨无视周围不屑的目光,垂眸按指,十指连心指抽疼。
箫音乍起,便如玉石破金铿锵激昂,又渐渐的婉转下去,壮士豪情,岁月催人,将军白头,美人迟暮,无不是世间盛艳到极致,转眼凋零的花。
只不肯死心,憋着一口气,杜鹃泣血等你重新回头展颜,只为了当初那一句:锦墨,我保护你。
色授魂与,痴迷至今……
他的离儿截然道:“够了,今夜到此为止。”
箫音戛然而止。
莫离挥挥手:“朕累了,都下去罢,檀奴留下。”
——有些伤,终身不能愈合,揭开,只鲜血淋漓的疤。
虐了又虐
莫离甚至不愿再多看锦墨一眼,起身往大殿后面重重帐幔笼罩的内殿而去,诸多美少年识趣的大礼跪送。
锦墨拼劲全身的力气,方可对莫离的身影喊道:“离儿,我知道错了……”
他的离儿揽着檀奴肩膀,步履决然头也不回,一层层帐幔在她身后落下,如云如雾……终归于渺无,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玉箫从手中掉落地毯,亦被寸长的风毛遮蔽不见,锦墨凄绝伫立很久。
断送一生憔悴,不用几个黄昏,只消一夜就足够……
锦墨被殷兆勇拽着走出百花殿,一路上失魂落魄,他不能相信,更难以接受,莫离竟当着他的面,与檀奴携手进了百花殿后面的寝殿。
锦墨努力的强迫自己不去想,莫离和檀奴之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因为一想,就会无法呼吸。
整个人浑浑噩噩,脑子空荡荡,他被不能接受的打击所击垮,宁愿就此死去,也好过被绝望的狂潮攫住心脏,那么难受,那么难受!
便是当初知晓莫离要和承泰成亲也没有的难受。
最起码,承泰值得莫离托付终身,锦墨也相信,莫离对承泰亦有情义。
可是檀奴算什么,那些男色算什么?后宫三千如云么?
谁都可以,莫离谁都可以接受,偏偏他不行!
眼前不停晃动莫离揽着檀奴肩膀同进寝殿的背影,锦墨眼睛刺疼干涸,如果他是瞎子看不见就好了……
丧家犬般回百花殿,老天似乎从不肯怜惜他。
温香殿屋子门口站着两个打扮妖艳的陌生宫女,见殷兆勇扶他过来,娇笑施礼:“拜见尚公子。”
不止锦墨,便是殷兆勇都反应不过来:“你们是谁,谁教你们来的?”
两个宫女自顾自站起身,推开殷兆勇,一左一右拉锦墨进屋,一面解释:“奴婢们奉圣上之命而来,圣上说担心尚公子在宫中寂寞,特教奴婢们服侍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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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更完。
这章节名起的……山水把自己写扭曲了……
暴跳如雷
殷兆勇目瞪口呆,眼看两个宫女搀扶着锦墨进了门,慌忙跟上去,险些被门槛绊了一跤也顾不上,尚未站稳,急吼吼的问:“你们真是圣上派来的?!”
宫女掩唇而笑:“那当然,要不奴婢天大的胆子,也不敢碰圣上的男宠啊。”又拽着锦墨的袖子讨好:“您说不是呀,尚公子?”
锦墨一声不吭,木头桩子般,任由宫女扶着进里间。
宫女回头,见殷兆勇不识相的跟进来,蹙眉娇啧:“你在外面守着罢,莫打扰了咱们的好事。”
殷兆勇终于反应过来,大怒上前,拉着两个宫女往外面拖:“滚滚滚!你们回去给月莫离复命,就说我殷兆勇说的,有本事,让她亲自来,这般折辱三番四次算什么,她还有没有一点人味啊!”
两个宫女被殷兆勇扔出寝室,亦恼了,骂骂咧咧:“你又是什么东西,竟敢辱骂圣上,不要命了么?”
殷兆勇气的两脚乱跳,撵出去嘶吼:“老子就是不想活了,你们回去告诉月莫离,让她来杀我,否则总有一天老子和她玉石俱焚,滚!”
两个宫女连滚带爬的吓跑了,殷兆勇犹不能平息心头怒火,在院子里又是踹树,又是砸东西,狠狠的发泄一通。
因担心锦墨,殷兆勇不敢再院子多做停留,努力强迫自己镇定些再镇定些,稍稍能控制情绪,方才重又回屋。
一灯如豆,锦墨呆呆站在屋子中间,殷兆勇和宫女闹成那样,至始至终,他不曾出声过。
殷兆勇走到锦墨身后,挠着头,小心翼翼的赔笑:“师兄,你莫听宫女们胡说,圣上她是一时糊涂,回头想通了,定会为今日的事后悔……你,千万想开些……”
锦墨的背影单薄且寂寥,短短时间里,挺直的脊梁佝偻下去,映着微弱烛光,他全身都在颤抖,且越抖越厉害。
殷兆勇唬得连声呼唤:“师兄,你说句话啊,师兄,你别吓我……”
一败涂地
锦墨慢慢的,慢慢的挪动双腿,脚步蹒跚蹭到床边,他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神色,良久,才道:“师弟,离儿她,她不肯要我了……早知道,还不如死在战场上,承泰,比我幸运……”
极其平静的语气,毫无波澜,只是坦述一个事实,可是听在殷兆勇耳里,无比惊心动魄。
从未听到过锦墨如此消极的声音。
即使当初锦墨因为私生子的身份被人看不起,被父母所厌,成为父母报复对方的发泄武器,即使尚世胜,白妙心,刘氏,尚御城,甚至楚王府任何一个家奴都可对他颐指气使,即使他在最低谷时期,被尚世胜出卖,喝下长公主的软筋散,禁锢公主府不得自由,即使影楼开创之初,万事艰难,即使距离复仇目标那么远,永远不可抵达般,锦墨,亦不曾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
此刻的锦墨,斗志全无。
殷兆勇犹记得,多年前大火烧红了半座山,全家惨遭灭门,他徘徊生死一线最绝望的时候,出现在他面前的白衫少年,如天降之神,朝他伸出救赎的手。
犹记得,那时候他遭遇家族惨变后寡言消沉,虽然后来拜入青云门下学武习艺,亦曾无数过想到自戕追随逝去的亲人。
——是锦墨,比他年纪小,比他身世更可怜,却用一句话救他出苦海:“师弟,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承受失去的勇气,那才是真正一败涂地。”
而今,殷兆勇仍旧讷于言表,唯有用锦墨当初说过的话,反来劝说他:“师兄,失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承受失去的勇气,那才是真正一败涂地……”
锦墨赫赫涩笑:“我已经,一败涂地了……”
昏黄烛光摇曳,有亮色的水痕顺锦墨脸颊而下,很快隐没于衣襟中,隐入衣襟瞬间不见,令殷兆勇几疑自己看错,。
锦墨的样子似疲惫极了,幽幽叹息一声,别过脸和衣而卧。
一夜白头
殷兆勇张张嘴,犹豫着止声,默站良久,听锦墨呼吸渐渐平稳,才放下心,替他盖上被子后,亦回隔壁床上躺下。
却怎么也睡不着,闭目养神静听动静,一夜,锦墨连翻身都不曾。
翌日,殷兆勇早早起床,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锦墨,掀开布帘,不由呆住。
锦墨仍旧好端端的在床上躺着,甚至昨夜躺倒的姿势都未变过,被子盖在身上,褶皱依旧——只,头发尽银色,一支乌木长簪结于发顶,黑与白泾渭分明,尤显触目惊心。
殷兆勇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木怔怔走到床边,伸手,拔下锦墨头顶的乌木发簪。
锦墨感觉动静,侧了侧身,满头银发随之扑散开来,根根从头白到底,竟是一夜之间心血耗空,三千银丝结成密密麻麻纠结不开的网,将他自己缠绕其中,终是作茧自缚。
殷兆勇心下大恸:“陛下,你这是何苦?!”
锦墨慢慢的睁开眼,兀自不解:“师弟,你……”一偏脸,映满目仓笼,抬手捻几缕银发微微的笑了起来:“这有什么……我便是白了头,离儿亦不会在乎罢,她恨不得我死了才好。”
殷兆勇哭的说不出话来。
锦墨再未走出温香殿一步。
院子里一棵梧桐在寒风中瑟瑟,那仅有的几片枯黄叶子怕也是留不住了,锦墨一日日对窗独坐,似等待着什么。
一天天过去,锦墨脸上鞭伤颜色越来越淡,但是他不再像以前一样追问殷兆勇:“今日好点没有?离儿能认出我罢?”
他几乎不说话,夜里天一黑便睡下,听到远处有丝竹乐声,亦不会执拗的跑出去寻找是否有莫离在。
殷兆勇空自担心也无用,不管说什么,锦墨全然不理会,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进不去。
新年除夕,是乾安帝驾崩的第三年,宫中没有燃放烟花爆竹,无声无息的过去。
大年初一,天不亮,殷兆勇就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超然意态
大年初一,天不亮,殷兆勇就被隔壁的动静惊醒。
爬起来一看,锦墨竟在用凉水沐浴,满满一大盆水,不知他如何弄进来的,也不知已经洗了多久。
屋里本就冷的像冰窖,锦墨赤裸坐在大木盆里,白里透青似结了霜的肌肤衬着受刑后落下的一道道青紫伤疤,看上去十分可怕。
殷兆勇慌忙上前,把锦墨从水里捞出来:“师兄你疯了么!身子才好一点,洗冷水澡做什么?”
锦墨并不辩解,任凭殷兆勇给他擦干身上水渍用被子包住,方才指着桌上,道:“我穿那件。”
桌上放着白色袍服,宽大广袖,领口绣着黑色繁复的缠枝莲花图案,其余中衣衬衣配饰皆全,且是簇新的。
殷兆勇知道,锦墨当皇帝时,身边的影楼杀手全被编入御林军,如今莫离当政解散了原先人手,只那些影楼杀手对锦墨忠心耿耿。
即使锦墨困于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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