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兆勇嘴角一牵:“张统领,国有国法,下官不敢在公主面前逾越。”
张智成尴尬地挠挠头:“啊,竟是我错了。”连忙起身:“长公主莫怪。”
莫离笑道:“张统领拘礼,怎么你也跟着殷都尉凑热闹,莫不是要我们大伙都在这里讲什么君臣之礼么?今个的酒宴算是让你们搅合了。”
大伙会意,纷纷跟着凑趣:“是啊,张统领,你陪殷都尉多喝几杯,不然他还以为这里是军营呢,一会拿出军法论罪,我们都不要活了。”
于是,张智成拉着殷兆勇又喝了几杯。
莫离对殷兆勇做过调查,此人父母双亡,来路不明,投军在南门当普通门卫,四年时间小功不断被提拔到戍卫营,突然就在万名戍卫营将士中显露本事。
乾安十六年,乾安帝出城阅兵路遇暗杀,御林军救援不力,生死一线时,是殷兆勇拦截住杀手,于危难以身挡剑,立下救驾大功显示忠勇胆色。
即便如此,乾安帝却道:“殷兆勇其人武功悍暴,性格沉稳内敛,表里差异,需时日加以了解。”
直到乾安十七年,原戍卫营都尉病死,戍卫营找不到合适人选代替,加上众官举荐,乾安帝才开始启用殷兆勇。
探问底细
莫离转动手里的酒杯,又开口:“殷都尉,我可以问一问,你身上的伤是因何而来的么?”
殷兆勇正与张智成碰杯,缓缓转头,看向莫离。
“微臣年幼时,家中起了一场大火,全家人在变故中丧命,只微臣一人于歹徒刀下逃命,身上的伤便是由此而来。”
殷兆勇说这段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好像说的是别人家的事,席间众人都不由自主地侧耳倾听,停止笑闹。
莫离亦用和殷兆勇一样平淡的语气继续问:“既然你当时年幼,定无武功护身,又是如何从歹徒手里逃生的呢?”
“自然是有人救了微臣。”
“不知都尉家中得罪了什么人引来这场灾祸?”
“微臣当时年幼无知,记不清了。”
莫离默然。
若是当时救助殷兆勇的人是尚世胜,那么……
今天这场酒宴也不算是白费功夫。
“乾安十七年,都尉曾护我父皇周全,今日我替父皇敬都尉一杯吧。”
莫离端起酒盏示意殷兆勇。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微臣不敢居功,因敬陛下才是。”殷兆勇恭恭敬敬,滴水不漏身。
莫离莞尔:“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都尉说的好!但愿都尉能记住今天的话。”
“臣等敬祝陛下圣体康泰,万岁万岁万万岁!”张智成等人肃容起身,与莫离殷兆勇共同举杯。
于是宴会又自然流畅地进行下去。
莫离特意为殷兆勇介绍武状元莫清华:“都尉,不日护国军就要拔营返京,到时京中又是一番繁忙景象,现莫大人任着闲职,不如将他调去戍卫营帮忙,可好?”
护国军凯旋而归,那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将士返回京城,仗着军功必然不服京城治安管教,莫离和韩明远便商议着以此为理由往戍卫营调派自己的人手,借机牵制殷兆勇。
情人归来
此际当着众人的面,莫离客客气气地征求殷兆勇的意见,殷兆勇自然不能拒绝,坦坦荡荡应承:“微臣唯长公主之命是从。”
莫离顺水推舟,当即下长公主令:“莫清华。”
“是。”
“明日起你就去戍卫营任佥事。”
“是,微臣谢公主千岁提拔。”莫清华跪地谢恩。
莫离道:“你这官可是我用酒水讨来的,好好跟着殷都尉干,可给我丢面子。”
众人哄地笑开。
莫离不动声色地斜睨殷兆勇,见他未有不满的神色,自己方慢慢地微笑起来,总算是差强人意……罢了。
从早上醒来,莫离就开始心神不定。
阿如指挥者丫鬟们将整套袆衣一层一层给她穿上,穿到一半的时候,莫离忽然伸手拦住:“换平常的衣裳吧。”
阿如迟疑:“公主……”
“换。”
“……是。”
于是丫鬟另外为她换一身嫩黄色织罗缎镶裘衣裙,头发亦简单地系根丝带,又是清清秀秀的莫离。
今日,是锦墨到京的日子。
晨议时,众大臣跪地参拜长公主,起身见她一身普通衣饰皆愣了愣,沈竹青更是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听着大臣们禀报政务,莫离心不在焉,时不时地望向殿门口。
终于,掌事内侍弯腰进来禀报:“启禀长公主,都察院左佥都御史返京,现在殿外求见述职。
笑容从莫离的嘴角漾开,她甚至顾及不到大臣们的反应,兴奋地站起身:“快请!”
殿门口光线一暗,一个人缓缓走进来,背后的光圈一点点遁去,他的身影逐渐清晰,是着官服的锦墨。
从秋季到冬季,近两个月时间,多少相思牵挂随着他厚底官靴囊囊之声的临近,变得更浓更深,更无法抵御。
浓密斜飞的眉,沈黑如夜的眸,抿起坚毅的唇,从无数个担惊受怕的梦境中步履从容,安然无虞地朝她一步步走近,清晰地好像他们从不曾分离过。
痴痴睇凝
一场差事下来,加上回京路途遥远,锦墨脸上略带惫色,反而更现沉静老练,在诸多一品大员的注视下经过,他从容端方,顾盼之间,竟有临渊峙岳隐然在上之感。
莫离唯觉骄傲——如此卓然不凡的锦墨,是她爱的人呢!
因长公主是便装,锦墨并未行三跪大礼,只单膝跪地:“微臣参见长公主。”
莫离含笑,亲自扶起他:“尚御史一路辛苦,不必多礼。”
锦墨起身,双眸微垂,按君臣之礼回避。
莫离竟似忘记这是朝会,还有许多大臣在关注着她的一言一行,所有的景物都退却,整个大殿,她的目光中唯有一个人,痴痴睇凝。
直到锦墨再次开口:“公主,这是微臣述职的折子,请公主过目。”
内侍接过他的折子,躬身呈给莫离,她才【炫】恍【书】然【网】回神。
锦墨仓州之行的经过莫离已知道的一清二楚,此际却不得不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转身回座,将折子匆匆浏览一遍,问:“罪臣杜任和陈准可押送回京?”
“是,微臣已将二人交由大理寺羁押。”
“大伙都看看尚御史的折子吧。”
莫离示意内侍把锦墨的奏折送与内阁大臣传阅。
一时有人禀道:“小小仓州知府竟有胆子私卖官粮,挪用朝廷历年拨给的赈灾款项,此事定有幕后主使,请长公主派人严查,不可放过。”
便有人跟着应和,莫离点头:“从灾民口中夺粮的确可恨,着大理寺即刻审问人犯,一旦查出幕后指使着,不管他是三公九卿还是皇亲贵族,一律死罪!”
众臣称“是”。
以权谋私
莫离又道:“这次平息仓州饥民暴动多亏尚御史,差事办的甚合我意,着升督察院副御史,以表嘉奖,众位意下如何。”
两列内阁大臣神色各异,锦墨短短两个月由一名布衣官升三品,升迁之迅速史无前例,但他的确又在仓州立功,有些大臣有心劝谏长公主,又恐怕劝也无用,纷纷看向韩明忠。
另外一些大臣则明显露出喜色。
韩明忠犹豫片刻,出列道:“公主,陛下曾言三品以上官员任命要由内阁审议。”
言下之意,即长公主无权直接任命三品官员。
莫离知道三品以上官员遇有急事,无帝诏也可临时进宫求见圣驾,意味着能自由出入宫禁,韩明忠到底不肯相信锦墨。
可明日承泰就要回京了,莫离要在政和殿设宴犒赏三军,唯有三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入席。
她还要为日后打算,要锦墨做她的驸马,议事时有足够的品级和她并肩而站。
而不是象现在这样,他列内阁末位,三跪九叩遥遥相望……不然她今天也不会刻意换上便装,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
莫离无视韩明忠不赞同的目光,固执己见:“那么,现在就议,勿需各位再另上折子写票拟。”
如此,谁敢当面得罪锦墨,指不定哪一天他就是驸马,就是皇夫。
立刻有几位大臣持赞同之意,其他人则不发一言。
明知这几个赞同的大臣是楚王一党,莫离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锦墨不站在楚王一边,谁利用谁也未可知。
莫离笑道:“既然大伙都不反对,就这么定了。”
拟诏的内侍机灵,当即书写长公主令,请莫离签印,锦墨跪地谢恩。
长公主对待政局如同儿戏,韩明忠叹息,众官默然。
相思入骨
晨会散,大臣告退,锦墨舟车劳顿,回落枫院歇息,莫离去内书房批阅奏折。
如此的平静,可是莫离要用怎样的自制力才能克制住内心狂风卷浪般的思念啊……那潮涌一浪一浪的迭进,要把她淹没了,无法呼吸。
他就在咫尺,在她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安全的存在着,却又遥远的不能贴近。
他说莫离莫弃,她就莫失莫忘。
眼前浮动的都是他的样子,冷淡疏离的怒,清风和雨的笑,他救她于剑下,那孤注一掷的目光她不曾忘,不能忘。
是那一瞬间,她无原则的,相信一句:你死了,我会伤心。
会为一个人伤心,就是爱吧。
就是爱吧……就像她如此爱他一般,心不归自己所属,无法抑制的渴念靠近他,再靠近一点。
相思如此难耐,如何解,怎么解?
莫离恍恍惚惚,不知这一天是如何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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