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莫离死里逃生而庆幸的人们注意不到施救者已经精疲力竭,穆青犹豫再犹豫,踌躇再踌躇,慢慢挪步到尹怀瑜跟前,不自然的扶住他:“尹先生,去好好休息吧,姑娘醒了我再叫你。”
话说完,忽然轻松。
耗尽内力
话说完,穆青忽然轻松。
——锦墨孤身一人不惧生死赴险而来,必然用情已深,那么他的结局,自然该由莫离决定。
莫离又昏睡了半天,在中午时醒过来,自此,一天天的好转,能吃下粥饭,几天后下床走动。
她很少说话,常处于沉思状态。
反观尹怀瑜,自那夜救助莫离之后,就没走出过所住的耳房,每次侍卫送饭,都见他在床上睡觉,再去,碗空,人依旧是睡着的。
侍卫不放心,告知穆青,穆青却知道尹怀瑜必然是耗尽内力才导致体力虚弱,只吩咐侍卫按时送饭过去,其余时间不得打扰。
阿如断断续续向莫离说过她昏迷时所发生的事,后来见莫离总是一付默然的态度,渐渐又有些担心。
穆青也发现莫离比以前沉默许多,和阿如商量了几次,两个人都摸不清莫离心里想什么,只得静观其变。
这日阿如服侍莫离用午饭,莫离突然问:“那位尹先生走了么?”
自莫离病愈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阿如觑看莫离的脸色,小心翼翼回答:“还没……穆总管安排尹先生住在旁边耳房里。”
“怎么从未见过他?”
“嗯……奴婢也不清楚,听穆总管说尹先生这些日子疲倦的很,极少走出房门。”
莫离慢慢地喝完半碗粥,示意已经吃饱了,阿如正要收拾碗筷,莫离又道:“一会我去看看尹先生。”
阿如愣了片刻,方才想起答应:“是……”
这番收拾完了,阿如兴冲冲去找穆青,说莫离要见尹怀瑜,穆青心里咯噔一下,追问:“公主还说什么没有?”
阿如摇头。
见穆青犹豫,阿如推他一把:“这是好事啊,公主终于肯走出屋子见客说话了!你发什么呆,还不速速告知尹先生,让他早做准备。”
“可是……”
“可是什么?尹先生给公主治病,公主去感谢一下应该的。”
平淡无奇
穆青低头思忖半晌,心道该来的总要来,躲下去也不是办法,隧点点头,亲自去耳房通知尹怀瑜。
莫离吃过午饭,梳妆更衣,阿如扶她出屋,至耳房门口轻叩门环。
尹怀瑜已经等着,门应声而开。
阿如这几日心思都在莫离身上,乍一见尹怀瑜不禁吃了一惊:“尹先生,你怎瘦成这样?”
尹怀瑜纀头束发,淡青长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越发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他含笑道:“我没事,过两天就好。”
又朝莫离抱拳:“忘生姑娘。”
莫离颌首:“尹先生。”
尹怀瑜侧身相让,阿如欲扶莫离进屋,却被莫离拦住:“阿如在外面等着,我有几句话问尹先生,不叫你进来不许打扰。”
“……是。”
阿如总觉莫离病后透着说不出的古怪,无论语气神色皆有以前所没有的威严,当下不敢反抗,乖乖地等莫离进门后,替他们掩上门。
耳房布置简单,外间一桌一椅,靠窗前案几上放着几本书,再无其它。
隔断里面就是卧室了,莫离旁若无人,径直在唯一的椅子上落座。
尹怀瑜毫不介意她的无礼,从茶壶里倒一杯茶推到她跟前:“请。”
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慢慢踱步到窗前,背靠案几,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等候莫离发问。
阳光从窗户透进来,他的脸在略暗的阴影中平淡无奇。
尹怀瑜,不具备任何威胁力,没有棱角,泯然众生,若在大街上擦肩而过,转眼便不会记得。
莫离握住茶杯,手指慢慢划过杯沿,一时之间,不知该对一个陌生人说什么才好。
两个人都不说话,莫离并不觉尴尬,反而很放松。
夏日的阳光,弥漫着懒洋洋的味道,仿佛远离曾(炫)经(书)历(网)过的权势倾轧,夺位风云,伤与痛——尹怀瑜是近在咫尺,而唯一不知莫离身份的人。
人生七苦
许久,莫离才开口:“尹先生,我来是感谢你治病之恩的……”
尹怀瑜淡笑道:“忘生姑娘不必客气。”
又是长久的静默,莫离的手轻轻晃了晃,心思跟着一圈圈水波浮动,终于下定决心,问:“尹先生,我生病的时候,一直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话,是不是你?”
“……是。”
尹怀瑜抬眸,仔细看看莫离的神色,小心翼翼问:“忘生姑娘还记得在下说什么了么?”
莫离困惑的摇摇头:“不记得了,可当时感觉听到的话就像密密麻麻的网,困住我拽住我,让我不能走脱……”
尹怀瑜不落痕迹的松口气:“忘生姑娘还记得自己病中的感觉?”
“当时我一下就糊涂了,很累很疲倦,后来睡着了,反而很安心,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全身重担卸下,烦恼远离,那种感觉非常'炫'舒'书'服'网',真想就此脱离尘世用不受苦。”
尹怀瑜点点头:“听穆总管说忘生姑娘在菩提寺听高僧讲佛,被魔怔了。”
莫离苦笑:“或许吧……阿如说,我生病发热,他们请来许多大夫都不中用,尹先生从那里学的高明医术?”
“在下有位师傅,是和他学的。病由心生,忘生姑娘不是身病,是心病,普通大夫当然医不好。”
“原来尹先生治的是心结……先生,你能不能把当时对我说的话再说一遍?”
“为什么?”
“我想听。”
“在下并没有说特别的话,只一句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忘生姑娘若堪不破,还会重蹈覆辙。”
青云也对莫离说过,之前没觉得什么,如今听来犹如醍醐灌顶——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炫)经(书)历(网)人生七苦,仍旧怀有赤子之心,才是真正大无畏。
凤凰涅槃
莫离暗自沉思,极自然的圈起双腿缩进椅子里。
她雪白的脖颈低垂,碎发被阳光穿透毛茸茸的一圈光晕,那欣长睫羽微微颤动,忽而抬起扑扇几下,轻易就可触动人内心柔软的地方。
尹怀瑜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真想,真想把她揽在怀里好好疼惜,可是,他不能。
莫离似想通了什么,忽而抬头,微微一笑:“尹先生,谢谢你。”
便是世上最美的烟花也比不上她的笑靥——通透而又明媚,坚韧而又果断,不可亵渎需要仰视。
那幽深的眸子,挺直的鼻梁,轻抿斜扬的唇,已不复当初的稚嫩。
她是(炫)经(书)历(网)血与泪,生与死,是欲火的凤凰涅槃重生,风华卓绝不可一世。
尹怀瑜真想问:方才你想到什么?
可终究不敢问出口。
因爱生怖,因爱生惧,尹怀瑜终于知道句话的意思。
莫离将茶杯放在桌上,伸腿站起身:“尹先生,看你精神不济好好休息吧,改日我亲自设宴款待先生,以示谢意。”
尹怀瑜只好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忘生姑娘客气。”
莫离出门,穆青也在院子里候着,疾步迎前:“姑娘……”
莫离觉得奇怪:“穆青,你如此紧张,发生什么事?”
穆青慌忙收敛神色:“没事,属下送姑娘回屋吧。”
莫离也没多想,笑道:“偏偏你们如此劳师动众的,不知道是还以为我是个玻璃人。”
阿如已经扶住她,啧道:“姑娘可不是玻璃做的么?淋了场雨便病成那样,回头奴婢和穆青还不知如何给承泰大人交代呢!”
尹怀瑜隔着竹帘听他们主仆三人絮絮叨叨,拐个弯上台阶进了主屋房内,直到听不到任何声音,又过了好一会,才啪嗒关上自己的这扇门门。
三十二步
主屋门和耳房门对角相望,用步子丈量只三十二步,深夜无人时,没有人知道尹怀瑜把这段路程来回走了多少遍。
刚开始,他内力耗尽,三十二步几乎要走半柱香的时间,一步一步跋山涉水般艰难。随着体力恢复,三十二步,只喝盏茶的功夫,仍觉山高水长,不能到头。
只隔着两扇门,两扇门而已,他们却是陌路。
尹怀瑜一遍遍回味莫离方才的话语,表情,笑容。
放在桌上的茶杯,一口水未动,犹有余温,把杯沿贴在脸上,幻想着那是她手指的温度。
以前,她说:我喜欢你,比你想象的多。
她说:锦墨,我再不会让人伤害你。
她说:你别怕,我会保护你。
她说:能给的我都会给你,不能给的,只要你开口,我也会想办法给。
现在,她说:我是来感谢治病之恩的……
她说:尹先生从那里学来的高明医术……
她说:谢谢你……
谢谢你……
——他在尚未觉察的时候挥霍掉她给予的全部的爱,如今,想得,已不能得了。
尹怀瑜用受伤的手捂住左胸靠近第二根肋骨的地方,脸上表情似笑,又似哭,几近扭曲。
如果心痛之后可以得到救赎,他愿心痛而死,只要能挽回,哪怕只是一瞬,她曾给予的爱。
可惜,追悔莫及。
莫离回屋,穆青还是忍不住,嗫吁半天,问:“方才尹先生和公主说什么?”
莫离奇怪地睨他一眼:“我去感谢,他自然客气一番,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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