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若坠金流纱妆点着那座凌雨苑孤寂的楼阁,但这灿烂无比的阳光似乎温暖不了那座楼阁的孤冷。
刘锦下了学回到书房,用了小厨房备下的点心,便要出书房厅堂,惹得小苗急拦着他,要他别去花园南边,他却一个胡诌道去湖心小筑走走,蒙骗了小苗。
小苗能阻挡刘锦的能力有限,她也只嘱咐着花语红好生跟着,别让他去花园南边。
而小苗是不会想到花语红与刘锦是一道的,他俩此时已相继翻过了那堵与凌雨苑院落相隔的小院房墙,避入了那座阁楼的阔厅中,见灰暗的阔厅内没有人,就直接上了二楼房阁。
房阁内被廊台敞开的一扇扇花门外投射进来的光线照得通亮。
刘锦走在花语红前面上了房阁,就见他的青丝用包巾绑成一束垂在了身后,身上还是穿着件青绸宽衫,比以往稍显精神地站在阴暗的书案后手握一支毛笔在正好被廊台外光线打得透亮书案的一张纸上点点画画着。
“文哥哥,你在生我的气吗?是觉得我的上联出得太张狂了吗?”刘锦快步走到他身旁,抬起小脸仰望着他问。
“你快滚出这里,我不想见你。”他没看上刘锦一眼,捏握着毛笔的手紧抓在笔杆上道。
“文哥哥为什么?为什么?”刘锦疑惑地伸手揪住他腰间的衣料摇晃着问。
他锁起眉怒着脸,将手中的毛笔丢在了书案一边,转过身俯弯下腰,双手捏住刘锦的脖子,狰怒着脸,狠盯望着刘锦对他这一忽来举动惊变紧张的小脸呼呼激动地喘道:“要问为什么?你祖父是密谋窃国的奸贼……你也是只狼仔……我南襄怎可败在你刘家手中……”
“你想做何?他不过只有十来岁,你若恨他祖父就去对付他祖父,你有杀他的能耐为何还被关在这里。”花语红见这情形急忙上前拉开他向刘锦脖子上施力的双手,愤愤道。
花语红将惊魂未定的刘锦揽在了怀里,刘锦也将双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搂抱在了花语红蛮腰间,此时他幼小的心灵除了惊吓,还是惊吓。
“咳咳……咳咳……”
瘦弱的他一手紧揪在自己胸口的衣料上,暗淡眼眸中燃起愤愤的火焰望着花语红怀中惊惶惶的刘锦猛烈的喘咳着,他道不出来,但他想道的怨意却全写在了那张消瘦胡子拉茬的脸上。
“滚……咳咳……滚出去……”
他嘘喘着,抬起一手扫过身旁的书案,将书案上的砚台、笔洗、笔架、还有他方才点点画画的那张宣纸也一同扫落在了地上。
“噼里啪啦——”
书案上的东西落了一地,也碎了一地,花语红见他如此发火也有些发怵了,拉着紧抱在她身上的刘锦便往后退去,便拉起刘锦的一臂转身轻声道:“小少爷,我们走。”
而在那转身的瞬间,花语红瞥见了那张被他点点画画过的宣纸上绘的是个女子,看上去还有点像她,她便回眸望了眼还怒火为散的他,想看清他是否发现了她的什么,但此时在他脸上除了颓丧的怒火,再也别无其他神色。她见此也就匆匆转回头去,带着惊慌未散的刘锦下了房阁通往楼下阔厅的楼梯。
“啊,小少爷,小少爷,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花语红带着刘锦下到阔厅中就迎面遇见被他方才砸碎东西声音吸引而来的几个小厮家丁。
花语红见那几个小厮与家丁心中一时“咯噔”地慌了下,自觉得太大意了,只顾着这受了惊吓的小子。而这时一直靠在她身旁的刘锦却若被那个小厮的急问声中唤回神来,蹙起他那双圆大眼睛上的凄凄乌眉对那几个小厮家丁道:“你们别告诉我祖父,要是你们去说,我定不饶了你们。”
那几个小厮家丁才不理会刘锦这番稚气的吓唬。在他们眼里说好听的刘锦就是个没成事的主人,要说难听的也就是个小屁孩,他们心中都清楚若遇了这事不禀报以后如透了风他们可都会吃不了兜着走,故在刘锦威吓他们之时,站在最后的一个小厮已转身出了楼阁忙着去禀报乔大了。
花语红和刘锦自是溜不走了,他们被那几个小厮家丁很客气地请出了凌雨苑,候在了凌雨苑外,等着乔大来。
既然被抓到了,刘锦也没什么话好说,他虽是小少爷,但在那五大三粗的家丁面前他也不敢太造次,小小的他知道这些人是不会听他的命令,只有祖父与爹、叔叔们才能命令得了他们,而花语红只是静观其变,她不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只知自己此时还是个书童,还不能轻举妄动。
时过不久,乔大带着那个去禀报的小厮与其他两个家丁赶来了,他鼠锐的目光瞪了眼花语红,就走到刘锦身旁道:“小少爷,相爷在花厅等着小少爷你。”
刘锦小脸上绷得紧紧的,不敢多作声,抬脚就朝前庭花厅的方向走去。他祖父要见他,他是万万不能拒绝,他也知这一去是少不了责罚的。
花语红自也跟在了刘锦身后,心中暗暗觉得有种不好的苗头。
………………
相府前庭花厅中,刘一守端坐在了正位之上,手中端着杯白玉松竹茶碗盛着的龙井茶汤,绷着张冷脸一口一口缓缓饮着。
而已被传唤来的小苗则低着头,惊颤着身体跪在了刘一守座位前的一侧。
“祖父大人。”刘锦踏入花厅中,赶忙低头向刘一守作揖道。
刘一守将手中的白玉松竹茶碗用力的放在坐位一旁的小方几上,厉声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祖父,我令你别去你还去。”
“孙儿错了,孙儿往后再也不敢去了。”刘锦惶惶道。
“你倒清楚,但这次还是要罚。”刘一守低望着刘锦低头认错的惶恐样道罢,将眼眸抬望向了站在刘锦身后的乔大道:“阿大,将家法拿来。”
“是。”
乔大应声后,转身出了花厅。片刻后,他手中拿着根楠木粗棒走了回来,弯身将楠木粗棒用双手举到头顶,对刘一守恭敬道:“家法请到。”
“去,举着家法,跪到一旁,今日不过子时不得起身。”刘一守冷眼盯向刘锦道。
“是,祖父大人。”
刘锦低垂着头应毕,转身用双手接过乔大手中的楠木粗棒,走到花厅一角跪了下来,将楠木粗棒举过了头顶,老实受罚。
刘锦跪好后,刘一守就不紧不慢地端起坐位旁小方几上的那个白玉松竹茶碗,看着茶碗中的茶汤道:“将那丫头拖到厅外重打四十大板以做警示,让她清楚照顾小少爷的责任,若以后再出此事就让牙婆把她卖了。”
“是。”
乔大应了声,转身向站在花厅门边的两个家丁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家丁便上前一左一右将小苗架起,拖着此时已双脚软绵,两行泪直流的小苗出了花厅。
片刻不到,花厅外传来了小苗凄凄厉厉,撕心裂肺的哭喊。
“相爷还有这小书童?”
乔大见刘一守一口一口地饮着茶,似乎没注意到一直站在花厅内靠门口处的花语红,便小声提醒道。
刘一守闻罢乔大的话,才抬起狐尖的眼眸望向了花语红,乔大见他目光疑惑,便不敢怠慢地赶忙道:“他与小少爷一起入了凌雨苑。”
“阿大——”刘一守刺人如冰锥的目光投向了乔大,怒道。
“老仆,没将事情办好……”
虽说花语红是乔大领到刘锦身边做了书童,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他也是难逃责难,但他毕竟是相府的老管家,他也清楚只有表现得一心向着主人,没有一点一己之私才能得到信任。
“你该知道怎么办。”
乔大的真诚奴仆像果真受用,刘一守没有追究他的这一用人不当过失,而是又将手中的白玉松竹茶碗放到了坐位一旁的小方几上,语带杀机道。
“老仆,知道。”
“老爷果真在这。”
乔大方应毕,刘一守夫人张氏与桂姑姑就前后走着跨入了花厅中。
“夫人这时怎来花厅了?”刘一守见自己那穿着一身枣色绸面褙子马面皂裙,头上福髻上以牡丹珠花,朱雀金钗饰头的夫人此时会来花厅感到了意外。
“老爷,你怎罚着我的锦儿。”
张氏一眼瞥见跪在花厅一角的刘锦,蹙起柳叶细眉心疼道。她虽已到了知天命的年岁,可那紧致泛光的脸上还显着不惑不到的秀丽端庄。
“若夫人是为了此事而来,可以回了。”刘一守冷言道。
“我来不是为了这事,可你为何罚着锦儿?”张氏入坐到刘一守坐位旁的另一张太师椅上道。
“都是你平日宠着他,他又不听话入了花园南边,要不是他爹受命在外,我就让他爹管教他。”
张氏闻见刘一守这话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转头望向刘锦,伸出一食指向他晃了晃,示意他不乖才如此。
“你来为何事?”
张氏又闻刘一守的问话,就抬看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桂姑姑,便回头望向刘一守道:“有件怪事,听闻锦儿方来的书童是我小厨房中王嫂的外甥,可今日阿桂与她闲聊起,她却说她没有外甥在相府,她只有个亲外甥才方从老家赶来京陵,要五月中才可入京陵,那锦儿身边的小书童是何人?”
“嗯?有此事?”刘一守捋须疑惑地望向还站在花厅中的乔大道:“阿大,这是怎么回事,他是何人?”
“老仆,老仆该死,只着急为小少爷寻个书童却没将底细摸清,这人是车夫老方介绍来的,说是夫人小厨房中王嫂的外甥,老仆也不甚清楚。”乔大没想到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