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用完餐,想起昨夜听到他们兄妹的谈话内容,忧心忡忡,她还没有想出脱身之计。
“来,你帮我看看,完工的嫁衣如何?”郡主拉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进来。
冷月影忙站起身,朝他们二人施了一礼,然后她拿出嫁衣,递给郡主。
郡主转到屏风后面,由她带过来的丫环帮她更衣,试穿嫁衣。
在狭小的空间里,剩下他们二人。
他的目光盯着她,一眨不眨。
她如针芒在背,难以自持,移步到窗前。
窗外,花褪残红,绿荫渐浓。
她的内心隐隐有种离别的伤感,想到她就要离开此地,自此以后,天涯相隔,不知何时能相见。
聚首难再得。
她回首,想要将他的容颜印在自己的脑中。
郡主从屏风后转出来:“怎么样?”
五彩丝线被冷月影劈成几股,最细的线被劈成十六股,绣出来的花样栩栩如生,色彩淡雅又夺目。
他开口道:“不错。”
郡主不依,撒娇道:“萧郎真是惜字如金,难道我只能得这两字评语么?”郡主的眼波微动:“罢了,我也不要你评点我,现在只要你回答,这件嫁衣如何?”
郡主的眼睛紧紧盯着他,想从他的脸色中看到什么。
他的脸上波澜不兴,想都没想直接道:“不错。”
郡主娇笑道:“都是不错。如此我还真不知道,你刚刚是夸我呢,还是在夸这件衣裳。”
他不语。郡主不敢再说下去,生怕闹得大家不悦。
“月儿,我今儿过来,一是试穿嫁衣,二是,”郡主停了一下,笑咪咪地说:“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冷月影知道那是什么“好消息”,脸上没有显出好奇,激动等神色。郡主望着冷月影,见冷月影表情依然淡然,没有因她说好消息而变,有些失望。
郡主继续道:“我王兄看中你,让我跟你说一下。你准备准备,等他挑个黄道吉日,你就搬过去。”
冷月影早知此事,心里只想对策,根本没听郡主说些什么。
“咔嚓”一声,绣架应声而倒。
屋里的几个女子吓了一跳。
绣架瘫倒在地上,站在一旁的人冷然言道:“此物忒贱,不经捏碰。”
说完,他自己一个人出了绣房,留下几个女子呆愣在屋内。
郡主心里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心里又酸楚又担忧。
冷月影望着四分五裂的绣架,呆呆地想,自己是不是很微贱,所以只有如这绣架一样,粉身碎骨才能保全自己。
当晚,一辆马车从王府驶出,途经西城门,守门的卫兵喝令该马车停下。
马车缓缓而止,车窗里伸出一只宽袖遮掩的手,朝士兵出示一块金符。
士兵认出是江都王府的令牌,不敢怠慢,马上开城门放行。
马车朝西郊灵山方向疾驰而去。
香烟缭绕中,青云庵主持慧严师太问:“你是否尘缘已了,不会反悔。”
冷月影语气坚定地说:“我意已决,恳请师傅替我剃度。”
一缕一缕的青丝飘落在青砖上,她的心如水一般明净,青丝已断,情思不再。
“从今往后,你的法号圆空。”
尼姑圆空送郡主出山门:“圆空多谢郡主出手相助。”
郡主神情复杂地看着圆空,没有多言,转身上马车,绝尘而去。
萧郎,你休要怪我,我得不到你的全部,我宁肯什么也不要。郡主心里默道。
今晨的一切,郡主看在眼里,心里酸楚难忍。和他在一起时,她从没有在他的眼里看到这种神情。她不知这种感情有多深,就是竭力克制也能曝露出来那么多。
郡主深知,一旦冷月影就是嫁给王兄,也不能阻止他。
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冷月影走,走得越远越好。
冷月影来求她帮忙,说自己想出家。
郡主没有多想就答应。帮冷月影就是帮自己,她知道。
她望着越来越远的灵山,一整天高低起伏的心绪平复不少。
“你说什么,月儿不在绣房内?”萧长天闻言骤然变色。
“是,我刚去过,里面没人。她的东西一件也不在。”萧秉奉萧长天之命,将月儿乔装改扮后,带她混出王府。没想到,情况有了新的变化。
“她会去哪?”萧长天自问。
沉思片刻,萧长天下令:“你马上派人去王府的每一个角落寻找。”
“公子不可,动静太大,稍有不慎,会将公子一年多的努力赴之东流。我相信月儿吉人自有天相。公子稍安勿躁,我会私下寻查。”
萧长天冷静下来,“照你说的办。”
刘世子站在一张军事地图前,思索行军进攻的路径。
书房门外传郡主到。
刘世子纳闷,郡主有何事,一大早就来找自己。
“王兄,冷月影失踪了。我派人在王府内院的各处寻找。遍寻之下,不见其踪影。特来禀告王兄,请王兄定夺。”
刘世子突然听到冷月影失踪,有些意外。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四处征战,每天要处理各种繁芜复杂的事情,这种儿女之间的私情还是暂且放下为妙,否则让它扰人心绪,做事不专,得不偿失。
“算了,我也是随便一说。估计她不情愿,私自逃走。目前的情况下,我不想追究。你下去吧。”
郡主转身离去。她心里暗暗得意,还是她了解王兄,除了权势,他确实不会把其他东西放在心里。
“公子,我在王府里每个角落都查寻过了,不见月儿踪影。我认为她已离开王府。”萧秉禀告。
萧长天闻言不语,挥挥手,叫他退下。
萧长天走到窗边,推窗而立。皓月当空,可她在哪?
“萧郎,这只玉指环怎样?”
郡主食指上套着一只莹白的玉指环,晃到萧长天眼前。
“不错。”萧长天漠然地看着这只玉指环。
“怎么又是不错。”郡主不满地嘟起朱唇:“这只玉指环不同寻常。你不问问我从何处觅到的。”
“江都王府里什么没有,再不同寻常的东西也能觅到,何况是这种小物件。”
“错了。有些东西是怎么觅也觅不到的。比如说这只玉指环。它可是你的随从送给月儿的。连他都知道向心仪的女子表一片心意。而你呢,从来不曾送过我任何物件。我很嫉妒月儿呢。”
郡主目中闪出盈盈亮光,有无限委屈。
“你有什么可委屈的,你喜(…提供下载)欢它,你不是拿到手了么?”
“拿到手又怎样,那份心意又不是给我的。”郡主负气将玉指环脱下,朝池塘里一抛:“不是我的东西,我不稀罕。”
第 19 章
青云庵讲经堂里,众弟子和信徒们在听慧严师太讲经说法,释疑解惑。
有信徒问:“放生固然是慈悲,不放猪鸡鹅鸭而偏放鱼鸟鳅鳝,为什么这样不平等呢?
慧严师太答:“世间上有两种畜牲:一种是受决定杀果的,如像猪鸡等便是;一种是受不定杀果的,如鱼鸟便是。受决定杀果的难救,受不定杀果的能救。这是由于众生造业不同所致,不是慈悲心不平等。”
听完慧严师太的回答,众弟子和信徒们皆释然。
尽管尼姑的生活单调又清贫,但圆空依然无怨无悔。远离尘世,六根清净,现在她一意修行,期望来世得偿所愿。
凌晨寅时,当灵山还隐没在夜色中时,圆空就同青云庵全体女尼一起去上早课了。身穿灰色尼袍的尼姑们神情肃然,排着长长的队伍朝大殿逶迤而去,除了细碎的脚步声和几声轻咳再无其他声响。
早课以梵文的咒为主,待所有的经文念诵完,还要念一段祈祷风调雨顺民安乐的话。
按佛教的仪轨,过午不食,所以青云庵的尼姑们一天只吃早,午两顿。她们去吃早斋时,灵山仍在薄雾笼罩中。
早斋只有一碗粥,一点咸菜。对于出家人来说,食物不在好坏,只要能果腹,支持修行就行。
青云庵里吃的蔬菜瓜果都是尼姑们自己种的。吃完早斋,尼姑们就到后山开垦的田地里劳作,这种劳作也是一种修行方式,连慧严师太也身体力行。
圆空来到青云庵后,不曾与外界有任何接触,心绪平稳安详,她真的认为,自己很适应这种生活。
过了二十几天,主持慧严师太命她和圆性下山,到庆州城里采买一些庵里的日常用品。
这是一件苦差事。因为她们往来庆州都要徒步行走,尤其是回来时,身上背负的东西很沉。
圆空来到青云庵后,一向少言寡语,与其他尼姑私交不深。此次与圆性一起出外办事,刚开始,两人只闷头赶路。走了一半路程,两人坐下休息时,圆性递给圆空一个野果子。圆空咬了野果子一口,满嘴的酸涩,她不由皱起眉头。
“果子酸吧,不酸不解渴。习惯了就好。”圆性说。
“嗯。”圆空忍受着嘴里依然酸涩的感觉。
“你不太爱说话。其实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想问,你长得这么好,为什么要出家?”
“那你为什么要出家?”圆空没有直接回答圆性的提问,转而反问她。
“我小时候,父母找人给我算命,算命先生说,我前世罪孽深重,只有出家侍佛,才能消除宿业。我父母在我八岁时就送我到青云庵出家。”
“我是无处可去,我不出家就不知该往何处去。”圆空也说了自己出家的理由。
“你的命好,不用非出家不可。如是我,长得像你这样,就找个好人家嫁了,总比在山中过苦日子强。”
圆空诧异:“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佛经,难道没有超脱?”
圆性正色道:“庵里来来往往的信徒,一边过尘世的生活,一边信佛吃斋,这样的生活不是很好么?为何一定要住在庵里,才算修行。”
“是啊。任何地方都可以修行。每个人对此都有自己的想法,适合自己的生活就是最好的。我们不会在乎在哪生活,而是在乎在那里生活能不能感觉到幸福。”圆空感慨说。
对她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