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弥王那莫没有立即对启德帝的话作出反应,他弯下巨大的身躯,低声问身边的月儿:“你愿意与我一同回乌弥国吗?”
月儿摇头:“你不要强迫我,我说过前两次到草原我都是被迫的,希望再也不要有第三次了。”
“你们中原人不是爱惜名声如同生命么?你在天朝已经声名狼藉,你不怕么?”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何惧之有?”名声如穿在身上的衣裳,干净污浊有时是不由人的,再爱惜这件衣裳,有人要在上面泼污水,穿衣的人又有何法。
乌弥王那莫直起腰身,对启德帝说:“臣谨遵圣谕。”
殿上的大臣都松了一口气。但乌弥王接着说:“但臣还有一个请求,我离开京都之日,希望冷氏能来为我送行。”
大臣们一听,不知乌弥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启德帝不想节外生枝就连口答应。
一个月后,京都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天朝皇帝与乌弥国王缔结和平盟约,乌弥国的军队从北方地区占领城池撤走。启德帝亲自为乌弥国王与京都名门闺秀崔秀娥举行隆重的大婚仪式,象征两国团圆美满的大结局。
婚礼完毕,文武百官在萧丞相的率领下,送乌弥王到郊外的十里长亭。
十里长亭里已经摆好酒席,君臣在此作最后话别。
月儿如约来到送别的人群里。乌弥国王那莫似乎已经忘了他在朝廷上的提议,一整天都没有提到她。她也乐得轻松自在,不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指指点点。
萧丞相与乌弥王一连碰了三次杯,连喝了三杯酒。
乌弥王放下酒杯,一扫刚刚欢愉的表情,沉默不语。少顷,他抬起头,在人群里搜索,终于看见她。
他站起身,朝她走过去。她低叹一声,不知他又要做出什么骇人的举动。他将她从人群中拉出来,带她到长亭里。
他拿了两只干净的空酒杯,倒满酒水后端给她:“女人,此次一别,后会无期。来,拿着。”
说完,他转身举起酒杯:“今日,我那莫与民女冷氏义结金兰,各位都是见证人。”
此言一出,令人大感意外。冷氏与他的关系一直扑朔迷离,大家众说纷纭,细加揣测,不得要领。此时,乌弥王要与冷氏结为异姓兄妹,那证明他二人关系是清白的,否则天理人伦不容。
“月儿,我的提议你不会反对吧?”
月儿望着他,他的鹰目炯炯,含着浅浅的笑意看着她。
月儿淡然道:“你的提议我很感激,借此你还我清白,比说任何话都有用。”
“那你为何一脸严肃,也不笑一笑?”
“你不是说过我在你面前不许笑吗?”
“你还是笑吧。那条规定解除了。如果你老不笑,别人会怎么说?”
“会怎样?”
“会说做哥哥的欺负妹妹。”他作委屈状,好像受了不白之冤。
月儿觉得滑稽,忍不住笑了。
那莫看到她的笑颜,反而低了兴致。坐在石墩上,连喝几杯酒。
月儿莫名其妙,不知他又怎么啦。
她一抬眼,看到身侧一人。他冷眼看着这一切,眼睛里流露出的冰冷神色,让她一下掉到冰窟窿;周身寒冷刺骨。
第 32 章
萧长天的这种表情,月儿从没见过,想必他对她终于死心了。她要的就是这种结果,可这一刻真的到来,她又觉得难以忍受,内心惆怅不已。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萧长天递过三次门贴要过府拜访她,她一次次拒绝了。他后来写给她一封书信,信里责问:你为何要一再拒绝我?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年你在哪?过得怎样?难道连这些事你都不愿让我知晓?
她决绝回道:我们不必执着于过往,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如今,我们已有各自的生活,朝前看,才是我们要走的路。
自此以后,他再也没有与她联系。
“月儿,你怎么啦?”
乌弥王那莫喝了几杯闷酒,抬头见月儿脸色苍白,精神萎靡,不由关切地问。
“没,没什么。我只是身子有些疲乏。”月儿刚刚有短暂失神,骤然醒觉,连忙解释。
那莫嗖的站起身,拉着月儿走到萧长天面前。
“丞相,今后我在千里之外,无法照应我义妹。将她托付那人,我真不放心。此人太狡诈,嗜血成性,凶残无比。我走后,犹恐他欺侮我义妹。我寻思只有将义妹托付给丞相,望丞相能时常给予关照,我才能安心离去。”
潘将军因与他是宿敌,为免引起尴尬,故今日没有前来送行。两军对峙,那莫老是栽在潘世载手里,兵将折损无数,所以那莫心里除了觉得潘世载冷血,嗜杀成性外,对他就没有其他好印象了。
月儿被那莫拉到萧长天面前,不明所以,不知他要干什么。等她听完那莫说完那番话,顿时惊白了脸,不等萧长天开口,她就急辨:“义兄,丞相乃朝中重臣,公务繁忙,日理万机,你怎可劳烦丞相这等事。况且义兄的顾虑大可不必,潘将军对我一向以礼相待,照顾有加。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尽管放心离去,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
“你懂什么?男人要一个女人的时候,什么事都肯做,不要一个女人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你如果在他那受了委屈,到哪去哭诉?我这是以防万一,你不要不识好歹,尽帮那人说话。”那莫鹰目一瞪,一本正经地教训她。
月儿哭笑不得,当着众多人的面再与他辩论下去,他不定会说出什么话来,所以她只好识相地闭嘴。
“丞相,不瞒你说,我义妹跟你还颇有渊源。当初要不是她偷偷逃走,今日说不定她已是你的内眷。”
月儿心里咯噔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哦,此话怎讲?”萧长天眉一挑,颇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
“唉,一言难尽。总而言之,她太会逃跑,一会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莫不无遗憾地说。
“我亦有同感。”萧丞相面沉似水,低声吐出这几字。
这句话,寥寥几人能听懂。
月儿此时真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她只能低着头。
萧长天低头看她,不意瞧见她衣领间露出的一截脖颈,如玉般光洁的肌肤上有两条浅浅的鞭痕。
他的心骤然缩紧,这么一小块肌肤就有两处伤痕,那她的身上不知有多少处伤痕。想到这,他才真正体会到潘世载所说的,她历经坎坷是何意思了。
“既然我与你义妹颇有渊源,那请你放心,我定当不负重托。”萧丞相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郑重立誓。
那莫这才放心,转头看着月儿:“还不快谢谢丞相。”
月儿无奈,微微屈膝:“多谢丞相。”
萧丞相伸手搀扶:“不必多礼,请起。”
两人轻微的肌肤接触,竟然不约而同地感到身体好似遭闪电击中一般,浑身酥麻。这强烈的感觉使他们震惊不已,彼此又以为这只是自己单方面感觉,他们赶紧抽身离开,避开对方。
萧长天稍稍平复一下心绪,低头看她,见她脸色微红,窘态毕露,他的心霎时柔软,他在她面前再也装不出冷漠的样子了。
艳阳高照,芳草萋萋,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时候不早了,乌弥国王那莫与月儿话别:“月儿,我多想草原能给你留下美好的印象。将来如你愿意来草原一游,就写信给我,我会派人来接你。”
月儿含笑点头。
乍见她的笑颜,那莫垂下了头,嘴角不易觉察地牵扯出一丝苦涩的笑。
文武百官目送乌弥王那莫骑着高头大马和长长的队伍消失在地平线上。
回程的路上,萧长天骑马跟在她旁边,随从远远跟在后面,不敢僭越。
“月儿,这些年我没有照顾好你,让你受了很多苦。”他内心愧疚无比,不敢看她的眼睛。
“不,不,我很好,我不但还活着,而且还有了一个孩子。我很满足了。”她朝他笑笑,宽慰他。
“那孩子……是谁的孩子?”他忍不住问。
她略微愣了一下,才轻声回道:“是我的孩子。”
我知道,我只是想问,他的父亲是谁。他踌躇再三,这句话终于没有问出口。
“月儿,为何不愿回到我身边?是不是我曾欺骗你,与郡主结婚,伤你过深,你不愿再相信我?”他的话里有自责和悲哀的感觉。
“你不要这么想。我从不认为你欺骗我。世事无常,发生那么多的事,你我都是身不由己……但一切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不可能了……”
“为何不可能?”他断然截住她的话。“没有不可能的事。只要你情我愿,我们就可以在一起,没人可以阻止我们。你不必有那么多的顾虑。”
她不答。
“你担心什么?孩子么?你放心,我视他如己出。”
她摇头。
“因为潘将军?”
她又摇头。
“你说话呀,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那么沉稳的人,在这个事情上也不由显得急躁。
“反正我们不能在一起。”她怅然出言。
“你为何如此?你是不是听别人说我宠溺娟儿,对我失去信心?其实,因我亏欠你良多,这些时日我在娟儿脸上看到她满足高兴的神色,我的心里才会好过一些,否则,我内心痛苦不堪。我希望你能理解。”
“我知道。我理解。我没有误会你什么。我不知该怎么说。我只想你平安,健康就好。除此之外,我别无所求。”
“月儿,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么?难道以前我们在一起不快乐么?你怎么能如此固执,近乎残忍?”
“我觉得我该拥有的都拥有了,如果拥有的再失去,我不敢想象,那更残忍。”
“失去你,我什么都没有了。而你,你到底拥有什么,这么害怕失去?”
“我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看着你生龙活虎地活着,我就很满足,很开心了。”
萧长天意外地看着她:“既然这样,你到我身边来,你我朝夕相见,岂不是更好。”
月儿叹息摇头:“到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