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恩医师看起来好像吓得说不出话来。柯恩家的人绝口不提妈妈，好像提到她的名字是罪过一样。
9。梅莉 一九七八年二月（3）
“这位想必是柯恩医师。”爸爸说：“幸会。”
“请叫我保罗就好。”柯恩医师伸手回握爸爸伸出来的手。
“一路上车子好走吗？”爸爸边问边在野餐桌式的固定桌椅上落坐。我一边在爸爸的对面坐下，一边要柯恩医师坐我旁边。
柯恩医师说：“还好，还好。我们走维拉札诺桥（Verrazano）。车不多。”
“这地方好不好找？”
爸爸的话显然让柯恩医师放松下来，他的肩膀看起来总算不那么僵硬了。“很好找。这地方的指标很清楚。”他说“这地方”而不是”里奇蒙监狱”，好像如果不这样小心说话，就会冒犯到爸爸似的。
“我的宝贝女儿怎么样啦？”
柯恩医师一手环住我的肩膀，这让我吓了一跳：他以前从来就没摸过我。“再好不过了。我把梅莉的成绩单带来了，可是”
“梅莉的成绩怎样？”爹地打岔，大概是不希望听到柯恩医师提醒自己“这地方”不准任何人身上带东西进来。
“很好。我们都很高兴。梅莉是个好榜样。”
我真想越过桌子拍拍爸爸的手和脸。他看起来老了好多，嘴角下垂，看起来好像很悲伤的样子。我用手指算过，爸爸今年是三十五岁。爸爸换了新的眼镜，是金属框的，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样子，好像变老就会变得更聪明一样。新眼镜让爸爸看起来比较像一般的爸爸。
“露露怎样了？”爸爸问我。“看了我寄去的信吗？”
在柯恩医师面前听到爸爸提起露露，顿时让我的胃疯狂翻搅。“嗯，都看了吧！”我说：“上礼拜我的历史和拼字考试都拿了A喔！你记不记得我写信说我可以去上特别班的事？”
柯恩医师插话：“那是特别程度班，意思是说可以学更高阶的课程。”
“我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爹地现在听起来不太友善。“那露露呢？我的大女儿功课好不好？”
柯恩医师顿时迟疑了一下，然后像没事一样地开口：“很好啊！露露的表现很好，自然和数学两门课都上高级班。露露在科学这一方面很有天赋。”
“应该是遗传到我吧！”爸听起来有点倔强，“我以前是专门做轮船机件的，那可是要讲求精准的工作，这你应该知道吧？梅莉有没有提过我快拿到验光师执照了？”
“这我倒是不晓得。”柯恩医师点点头，“不过这对你来说很好。”
“不用你可怜我啦，老兄！”爸鼓起胸膛，虽然只有一点点，可是我看得很清楚。
柯恩医师一只手臂平放在桌上，靠向前平静地开口：“查可利亚先生，真的不需要这样。我和我太太很高兴能照顾露露和梅莉。”柯恩医师摸摸金袖扣说：“我太太在达菲的时候就很喜欢她们，现在我们就像家人一样。我不是你的敌人，何况你也没必要对我有敌意或出言不逊。”我两手交握，低头盯着桌子，桌下的两脚脚踝紧张地缠在一起，不过大家都看不到。我的手又不自觉地要往胸口摸去，但是露露那只隐形的手抓住我。我往两边看，看着四周到处都是的警卫。
“说到这个，”爸什么都没说，柯恩医师继续找话讲。”梅莉告诉过我，说你很爱看书。我们是不是可以帮你找点书看？”
爹地看我的表情让我又怕又难过。“梅莉知道我喜欢看什么书。”爸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泄气。“梅莉会照顾我的。”
“你不觉得这责任对一个小女孩来说太沉重了一点吗？”
“家人就是要互相照顾。”爹地两手抱胸。
柯恩医师的脸色很糟，看起来好像刚刚舔了一块柠檬片。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爹地也知道。
“医生，你觉得我是个恶魔对吧？说不定我真的是。”爹地停顿了一下。“对啦，我猜我以前真的是不能再坏的恶魔了。我那时候又醉又难过，失去理智。你大概觉得那只是借口，不过我现在就是在还债不是吗？”
柯恩医师靠过去低声说：“看起来，你的女儿也在付一样高昂的代价。”
“我想对你这种人来说，看起来的确是这样没错；可是就我看来，我的女儿过得很好啊！她们毕竟有你不是吗？梅莉写信给我，说你太太是个大好人。”爸把眼镜拿下来；他的眼睛让我想到洁达奶奶。“两个成绩都很好，露露还能上大学呢！”
“但是他们没有父母啊，是吧？”柯恩医师说：“母亲是什么都无法取代的。”
我想不出应该做什么阻止这一切继续下去。
“我女儿有我，我是她们的父亲。”
“有等于没有吧！”柯恩医师这样说。
“我爱我的女儿。”爸爸的眼睛玻鹄矗懊防蜃苁呛芄匦奈遥防蚧嵋恢惫匦奈业摹Ｄ闼凳前桑防颍俊�
我屏住气闭上眼睛，只希望自己现在人不在这里，而在某个遥远的地方。然后我再度睁开双眼：“是啊，爹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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