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你不也为了救我对皇上虚与委蛇了吗?”盛羽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字道:“你不会做十公主的驸马,我也不会嫁给那个什么骁毅王,我们俩个,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叶朝扉望着她,沉默不语。
心,像断了线的风筝,沉沉往下坠。
盛羽无措地笑一笑,紧紧拉住叶朝扉素净的衣袖,像要强留住流逝的风,“你有办法的,对么?朝扉你向来足智多谋,就像今天,你不也想到办法来见我了么?你告诉我,你不会做十公主的驸马,我……”眼眶控制不住地红起来,声音里也带上了软软的哭腔,“我也不会嫁给那个绿眼睛的骁毅王。叶朝扉你说过的,你说过,我们永远会在一起!说过的话,怎么能不算话呢?”
叶朝扉抿了抿唇角,一手握住她紧紧牵住他衣袖的手,一手帮她拭泪,“阿羽,不要哭,我给你说个故事好么?”
他不待她答应,握住她的手自顾自说起来。
“从前,有个大户人家,家里有三个孩子。长子和次子是大夫人和二夫人所生,这第三个孩子却是这户人家的一个下等奴婢所生。那家老爷要了她,不过是一次酒后乱性,回头早把她忘在脑后,可那个奴婢却有了身子。那奴婢本是穷苦人家出身,自小苦怕了,经此一事,不以为辱反沾沾自喜,以为自此便能飞上枝头做凤凰。”
“她害怕大夫人和二夫人知道以后不准她生下孩子,便设法买通府里的管事,掩掩藏藏,终于怀胎十月,瓜熟蒂落。”
“这奴婢以为有儿子在手,这三夫人的位置非她莫属,便抱着儿子去找老爷夫人要名份。谁料那管事早将此事报给大夫人,她抱着孩子去要名份,夫人早有准备,硬是诬她勾引外面的野男人,还生了个野种出来要名份,要将她和孩子活活打死。”
“打死?”盛羽看着他,隐隐明白他讲的是什么。
叶朝扉冷冷一笑,“不知为何,那老爷却没打死他们,留下这对母子的性命,却只能住在下人的屋里,吃着下人的饭,穿着粗布衣衫,干最下贱的粗活。那个当娘的自叹命苦,日日在儿子面前流泪嗟叹,自那孩子懂事以来,记得的就是娘流不尽的眼泪。可流泪又有何用?大夫人三不五时的训斥,二夫人的冷嘲白眼,还有不知什么时候就从天而降的木棍,皮鞭,一样也不会少,他们过的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
“他娘亲受不得这般折磨,一次发起颠来要拉他一起投湖。湖水冰凉,他求他娘,求她放了他,娘却说,死了好,死了就再也不用苦,娘不会把你独个扔在世上。湖水呛进喉咙里,他完全透不过气,可越是苦苦挣扎,他娘亲就越是将他死死摁在水里不肯放,眼看母子俩就要一起解脱了,没想到却被老爷的人救起来。”
“老爷带他到书房,他是他的爹,却从未正眼看过他一次,说过一句话。只那一天,他死里逃生,老爷跟他说了这辈子的第一句话。”
“老爷说什么了?”盛羽问道。
“老爷说,你想不想改变命运?想不想有朝一日我能认回你,叫你做这个家堂堂正正的三公子,叫你娘当上真真正正的三夫人?”
“孩子当然想。那老爷便笑了。他告诉他,只有权利才能给人以尊严,只有权利才能保护到自己爱惜珍重的人,只有凌驾于他人之上,才能将踩过他,辱过他的人踏在脚下,只有以牙还牙,这个世间才会有公道。有朝一日,当这孩子能悟通这一点,他才有资格当他的儿子。”
“后来……”叶朝扉眯起眼,眼神放得遥远,像沉浸在某种记忆中,“后来,他就把那孩子卖了。孩子想要的东西,得自己去找,他答应会在原来的地方一直等他,等到他有资格做回堂堂正正的三公子。”
盛羽抬眸看他,良久,轻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叶朝扉凝视她的双眼,“你明白的。”
她当然明白。
不过是一件选择,而她,是权衡过后弃掉的废子。
眼泪一颗一颗滴下来,又急又狠,像断线的珍珠。
叶朝扉道:“落泪是最无用的。阿羽,不要哭,永远别为无谓的事情哭。”
盛羽觉得周身发冷。水波微澜,乌篷小船在湖中载浮载沉,蓝绿色的水波在阳光下一闪一闪,晃得人头发晕,连眼前人的形貌也看不真切了。
其实,即使看清形貌又有何用?她这般愚笨,始终看不清人心。
盛羽扶着船壁晃晃悠悠站起身,小船轻轻一荡,不知是晕船还是饿得太过,她脚一软,又跌坐下来,喉头翻江倒海一股作涌。
叶朝扉想去扶她,盛羽却一把摊开跪扶着船弦干呕不止。可她一直没吃什么东西,呕吐良久,也只是些清水。
“阿羽。”
盛羽拿袖子擦干净嘴,硬生生逼回眼底的泪雾。她坐起身,调头看他,带着最后一丝期冀问:“你真的,已经选好了?”
那双如烟墨晕染的细长黑眸轻轻一眨,碾碎了春华一梦。
先有十公主,后有叶朝扉。
盛羽抿着嘴角逸住一个笑,那笑却比哭更叫人发寒。
她从腰上解下那只玉笛,似笑非笑地望住他,“那这个呢?要不要也拿去送给你的夫人?”
叶朝扉皱了皱眉,“这个,只是给你。”
盛羽挑眉,“给了我,那就是我的啰?”
不待叶朝扉反应,盛羽冷冷一笑,忽然抓着那笛子猛地击在船浆之上,只听啪地一响,碎作两段。
她转眸,“叶朝扉,愿你与公主,白头到老,举案齐眉!我盛羽定会遵从公主之令,为你们操办一个完美无缺的婚礼。”
她面色苍白,那眉眼唇鼻都像画卷褪了色般浅淡,可眉间那颗朱砂泪般的红印却愈发红得滴血。
叶朝扉怔怔看看地下的断笛,半响,轻轻一笑,“是我负了你,你原该这么恨我。”
盛羽乌沉沉的眼睛看向莲叶接纵,遮天敝地的湖面,低低叹了口气,“不,是我自己负了自己。”
她转身走上船头,叶书眉见她出来,便将船靠过来,盛羽没再回头,径直上得小船推桨而去。
断成两段的玉笛依旧碧绿盈润,可再也没法子吹奏出一支完整动听的曲子。叶朝扉默默望着盛羽的小船离开,缓缓俯身,拾起那两截玉笛。
修长的手指抚弄着断口,一遍又一遍,如斯缠绵。渐渐的,他春山般的眉间释出含煞的怨毒,勾起唇角似哭似笑,“恨我么?连我自己都恨自己。阿羽,既然恨了,就要一直恨下去……只要别忘了我,这样就很好。”
******
五日之后便是吉日,那一天,淮安公主的下嫁是大梓国近两年来最大的盛事。
早前曾有夙沙城织造商户金福旺嫁女风光一时,这次的婚礼据传又是由柳梢头操办,更有传闻说,这场婚礼将是柳梢头的收官之作,那位被吹得神乎其神的天下第一媒从此便要金盆洗手了。这个消息一出,真是叫夙沙城的其他冰人馆又嫉又喜,也叫还未到婚嫁之期的女子无限遗憾,再加上婚礼的男女主角是夙沙城人气无双的叶朝扉和皇帝的金枝玉叶,整个夙沙城都为之沸腾了。
无数偷偷爱慕叶朝扉的闺阁少女哭哭啼啼前来观礼,叫沿街兜卖帕子的小贩喜不自胜,只恨不得这叶朝扉每日都娶一个进门才好。
夙沙城的百姓从城东聚集到城西,呼儿唤女,摩肩接踵,拿凳子的拿凳子,爬树的爬树,分果子的分果子,嗑瓜子的嗑瓜子,欢快得就像自己家嫁女儿。
大红的地毯一直从皇城铺到新辟出来的公主府,唢呐愈来愈近,身着一身大红喜服的叶朝扉偕叶府一应人等候在门口。
终于看到二十四位手持琉璃宫灯的宫人在锣鼓喜乐声中引着八人抬的大红花轿出现在面前,轿后另跟着二十四位手挽花篮的宫人,沿路洒下朵朵芙蓉。
花轿停在门前,后面跟着的小轿中先弯腰出来一人,轻轻抬起脸。
墨玉般的秀发梳了个清雅的挽云髻,一抬头,未束进髻内的青丝从肩头一泄而下,一直垂到了腰际。她身上浅荷色的襟袍缀满了银丝绣成的海棠花,月白色的千褶罗裙迤迤在撒满莲花的红毯上,像一席水墨画。
还是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眼,以往是琉璃般剔透,而今是夜星般清寒。她面上的妆容精致妍丽,尤其眉描得极长,眉间的红印上贴了小小的红宝石,阳光照过来,便在额上明明灭灭,似一滴欲坠未坠的朱砂泪。
叶朝扉屏息凝望,他竟从未见过她如此盛妆。
盛羽抬眸看他,微微一顿,便走到那顶八人大轿边。她转身,向他露出一个浅而矜持的笑,“恭贺驸马爷大喜,还不过来接公主下轿?”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答应亲们的七天日更胜利完成了,啊啊啊,小顶这个时速五百的乌龟巨有成就感,不过也好累哦。
明后天休息,下周有三更,预计是周一,周四,周五。最近这几章有点小……虐,咳咳(心虚滴左右瞄瞄),不过这一段都是高潮,转折颇大,节奏很快,应该还是蛮好看的,大家要坚强,要友好,要和谐,那些个什么最近常出现的威胁论,虐小顶论,砸小顶臭鸡蛋论等等不温柔的论调都素不好滴,很不好,俺看着心里常常发毛,大家要虐谁,名单都报上来,我会一个个记下,不要急,坏银一个都不会饶过!
大家周末愉快哦,虎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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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空念远,旧日欢情薄 。。。
吵闹得叫人晕眩的喜乐蓦然静止,就连观礼人潮中那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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