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天熙数着桌上的铜钱;虽然他数过许多遍了;但还是想数;口中问道:“哭什么?有肉吃还哭?”
那妇人哭着道:“你是不是当了长毛贼了?”
李天熙脸色一变;微微怒道:“你听谁说的?”
那妇人哽咽道:“今早隔壁的王婶和我说;她看到你在巡抚衙门给长毛贼当差。”
李天熙重重一拍木桌怒道:“这长舌妇;我去找她算账;整天就是说长道短的!”
那妇人死死拉住他道:“你别去;人家也是好心提醒;要是将来长毛走了;官军回来;知道你给长毛当过差;那可怎么办啊。”
李天熙愣住了;怔怔的坐下道:“我、我只是给长毛帮工而已。”
这时候孩子在床上哭了起来;那妇人转身抱起孩子泣道:“官兵歹毒;一顿板子打下来;你不招都得招;难道这些钱和肉不是长毛贼给的么?我们效人家怎么能说得清楚啊。”
李天熙这时候才觉得事情不对;自己真是替长毛做过事;官军万一回来了;自己一定是难逃一死的。他皱着眉头思虑半晌后;一咬牙道:“真是这样;我们不如就投了太平;好歹有饭吃!”那妇人听了;惊得合不拢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第三日天还没亮;李天熙照旧早起赶往巡抚衙门帮工。到了府衙;一同帮工的十几个同伴也早到了;正忙着烧水、熬药;李天熙撸撸袖子跟着干了起来。
“兄弟们;你们说这要是长毛走了;官军回来后;知道咱们替长毛帮过工;会怎么样?”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忽然说道;此话一出;众人一时间都是鸦雀无声。
过了半晌那人才缓缓说道:“昨夜我想了又想;反正我是孤家寡人一个;我决定投了长毛;跟长毛走起码有口饭吃;哥几个你们也该想想出路了。”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纷纷;不少人都吵嚷着不如跟了长毛;保住性命还能有口饭吃;李天熙见有这么多人和自己的心思一样;也不再犹豫;跟着叫嚷起来。那人点点头道:“那好;愿意跟长毛的;咱们一会儿跟拯危大人说去;让他帮咱们引路进门!”众人轰然叫好起来。
这天清早;萧云贵同样起得很早;用了点早饭后;他便在后院练起刀法来。自从附身到萧朝贵身上后;他发现萧朝贵不但力气很大;而且武艺精熟;每次练武后;全身出身汗都说不出的舒服;萧云贵渐渐喜欢上了这种锻炼方式;而且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娱乐项目;练武倒成了他唯一打发时间的手段。
原本看书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萧云贵实在提不起精神来;大段大段的文言文繁体字;看得他直打瞌睡;还不如出身汗来得踌。
早饭和每天洗澡是他这个西王目前唯一的特权;出于前世的习惯;他无法忍受一天只吃两顿饭;而且这个时候饭菜的油水少;很容易饿;所以萧云贵没有打算虐待自己;一日三餐不落下。还有洗澡也是必须的;没打下长沙时;没有条件每天洗澡;这时候有条件了;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
至于找女人;萧云贵暂时还没敢有什么动作;他自己才发布了告谕;不许妇女;自己可不能带头先违反;在没有完全解除自己眼前的危机之前;他打算忍一忍;所以他把精力都放在了练武上。
一套刀法练完;一旁的牌刀手送上汗巾;萧云贵接过擦了擦汗水;只见曾水源快步而来;面带喜色道:“西王殿下;先前我们招募的许多帮工都吵嚷着想要加入我们;总有四、五百号人;而且城中不少贫民听闻还陆续有来。”
萧云贵擦着汗水嘿嘿一笑道:“这不是很好么?总好过咱们强逼着他们剪了辫子跟着咱们吧;想来的都收;让李以文和林启荣带这些人。”
曾水源应了;萧云贵擦了擦手将汗巾递给牌刀手又问道:“清妖俘虏那边情形如何?”
曾水源禀道:“自然是怨声载道了;每日干粗重活;口粮却在不断的削减;估摸着今日早饭时便会有人闹起来;局面只怕不好约束;是不是谁闹事就杀了谁?”
萧云贵笑着摇摇头道:“不用;闹起事来;你们只管带着清妖俘虏来见我;我自有话说。对了;我请的客人到了么?”
曾水源躬身道:“城中的富商巨贾今早都应该会到。”
萧云贵阴阴一笑道:“看着点;不来的;多派些人去催请一下;我西王请客谁敢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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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长沙巨富
长沙城内巡抚衙门大堂之上;萧云贵坐在正中明镜高悬的匾额之下;笑嘻嘻的望着两边排座的一众长沙城内的富商巨贾们;只见众人衣着都甚是朴素;有个粮行老板甚至穿着打补丁的长袍马褂。萧云贵暗暗冷笑;都是一群人精;全猜得到自己找他们来做什么;故意打扮得寒酸些;一会儿好叫穷。
萧云贵轻咳一声;两排座位之后站立的数十名牌刀手一起将手中钢刀杵在地上;呛啷一阵齐响;一众富商们都吓了一跳;面如土色的望着萧云贵;众人心中都是惴惴不安;都怕长毛贼把自己杀了。
早先传言说长毛贼入寇湖南;这些富户们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谁都知道历来泥腿子造反;杀官劫富那是毫不含糊的;有些人原本想出城暂避;但湖南巡抚骆秉章信誓旦旦的说长沙乃是省府定能守住;出城去了反而没有官府保护;更会遭到毒手。看到骆秉章招募乡勇、调集援军;又整修城防;看起来似乎还是待在城里安稳些;所以这些大户都选择了留下;还响应官府;积极募捐饷银、粮食。
哪知道长毛真的攻来;官军一天都没有守住;派出城外的兵马败得如此迅速;还被长毛扮成溃兵就这样攻入城内;当这些大户们想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长毛贼进城之后;一连两日都是风平浪静;更没有长毛贼到府上抢劫杀人;众富户暗暗松了口气;不想昨日黄昏收到了长毛贼什么西王的请柬;说是请众人过府一聚。这些富户巨贾都是长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个个比猴儿还精;看到请柬就知道这一刀还是躲不过。这捐钱粮之事;向来有文捐、武捐之说;文捐便是这样;客客气气的送来请柬;说是赴宴实则是要出血纳捐。武捐的话就简单多了;直接罗织罪名、派兵马强索;甚至杀人满门;尽掳钱粮。
收到请柬这些人精都松了口气;无论是对付抚台大人还是寻常上门打秋风的绿营兵;这些大户人家都自有一套办法应付;只要不是如同盗匪一样的杀人劫财来硬的;他们都有办法周旋;总之要从他们口袋里掏出钱粮来难如登天。
所以三催四请的前来赴宴之前;都不约而同的换了身旧衣裳;只要这长毛西王不来硬的就好办;还有几个老谋深算的更是明白;这长毛西王之所以来文捐;定是投鼠忌器不敢硬来;既然长毛有所顾忌;那么正好就和长毛周旋一番便了。
萧云贵打量着面前这些皮笑肉不笑的富户们;拿起烟袋抽了一口问一旁候立的曾水源道:“客人都到齐了么?”
曾水源看了看手中的拜帖名录道:“尚有三位客人未到。”
萧云贵皱眉道:“却是哪三位?”
曾水源略略躬身道:“太平街朱乾货栈的大掌柜朱昌琳、朝阳巷德裕商号大掌柜魏鹤林、宝庆五属同乡会会长何元伦。”
这三个人的名字念出来后;一众长沙富户们都是窃窃私语起来;萧云贵不认识这三个人;但见下面富户们议论纷纷的样子也知道这三个人的来头一定都不小;又或者在长沙富商之中很有影响力。
萧云贵低声问道:“这三个人什么来头?”
曾水源低声将打听到的这三人背影悄声告诉了萧云贵。这三个人在长沙城中的确很有名气;这太平街朱乾货栈的大掌柜朱昌琳;出身长沙安沙镇和平村一个家境小康的书香门第;屡试不第后;家中境况逾下;他便来到长沙投身富绅唐艺农做了账房先生;几年后自己在太平街开了家杂货店;做起生意来。
道光二十四年;湘中大收;谷价贱至千钱三石;谷价骤跌;常人唯恐抛之不及;唯独朱昌琳借资大批吸纳谷物;谁知第二年长沙大旱、洞庭湖却遭了水灾;一时间谷价大涨;每石竟然涨到五千钱;自此朱昌琳便一跃成为了长沙数得上的富户。
道光二十八年、二十九年;又发生了同样的情况;都是头年谷丰;次年大灾;朱昌琳仍旧是靠着天灾又大赚了一笔;不过这次的灾害严重得多;暴雨从三月至六月;连下三个月;湘资沅澧大水;滨湖围垸溃决更多;长沙、善化聚集灾民数十万人;宁乡盈路皆属饿殍;安化斗米**百文;鬻卖男女仅得斗米之资;至永顺一地斗米值钱三千六百文;官吏地主有以一粉团易一妇者;有以钱四百买一妇一女一子者;这就是有名的湖南“道光己酉之荒”。朱氏靠着灾荒又大赚了一笔;隐隐成为长沙城内屈指可数的巨富;但朱氏良心未泯;于是采取以工代赈的方式;召集流民修建朱家大宅;即建了自家府院;又大量救济了灾民;在地方上颇有善名。
而魏鹤林却是湖南长沙东乡大贤镇人;魏家世代富有;祖遗田产四千余石;魏鹤林与朱昌琳一样靠经营粮、茶、盐起家;所开设的“德裕盐号”、“德裕茶庄”;规模不亚于“朱乾”号;也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在长沙城中也是颇有善名。
而这个宝庆五属同乡会的何元伦也是个人物;清代商人习惯以地缘关系区分统属;湖南商人组成的商队就称为湖南商帮或湘帮;湘帮在武汉三镇的商业阵营十分庞大;其势力甚至超过了徽帮。在武汉三镇;湖南帮有五府十八帮之称。五府是指长沙府、衡州府、宝庆府、常德府、辰州府;十八帮是指各府内属的小帮派。
而这何元伦正是宝庆府人氏;他带领的宝庆帮在武汉三镇的汉口各码头商业势力极为庞大;便是此处湘商帮派的牛耳。咸丰初年;为加强湘籍人在汉口的凝聚力;宝庆府在汉口的商人于汉口宝庆街建起“宝庆五属同乡会”会馆;这何元伦便是首任会长;此次他到长沙分号办货;却不想被羁留在城内;自然也成了长毛邀请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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