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青巧先是一番欣喜,随即手忙脚乱地从雪地里爬起来,奈何膝盖被冻得僵硬,一时保持不了平衡,一下子又摔倒在了雪地里。她双手撑地,暗恼自己的没用,抬头却见一直纤白的素手正伸向自己,顺势望去,却见三小姐正静静地望着自己。
青巧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那只手,小心且缓慢地再次爬起来,随即赶紧松开手,不停地道谢。
这边的事情解决了,那边的男人却还心惊担颤地跪在地上,额头磕地,时不时用余光悄悄瞥三小姐。
看见三小姐的目光扫过来了,他赶紧收回视线,规规矩矩地低头看地,嘴里却是不停地高呼饶命原谅之类的话。
书华领着橙心进了门,来到他的跟前站住:“你是杨婶的丈夫,橙心的父亲?”
男人点头称是:“奴才杨金祥,在王管事手下做事。”
“王管事?”书华笑了笑,“他这会子应该也快到了,你既是在他手下做事,让他处置这事儿也算是公平合理。你说,是与不是?”
杨金祥浑身一震,显是被吓到了,连说话也止不住地哆嗦:“求三小姐饶命,奴才日后再也不敢多嘴了”
这一家三口还真是好玩,先是老婆带着女儿堵在屋门口讨饶哭喊,现在连丈夫也跪在后门口不住地喊饶命,今天这倒是怎么了,这一家子还真是说好了来做的事呐
“你是不是想着,就算被抓住又能怎么样?不过是说了几句闲话,撑死不过罚点银钱再降职,等时候久了事情淡了,你又能重新爬上来。”
被戳中心事的杨金祥不说话,只是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敢做就要敢当,你要是不老实点,你那一妻一女却是要受苦了。”
书华的话有些漫不经心,却是字字都像利刀,直戳杨金祥的死穴。
若不是自家那婆娘在背后挑唆,他何至于去为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小丫头?又何至于连着三小姐也一并得罪了?杨金祥心中又悔又恼,但又想起自家婆娘曾说过,要是真闹出了事儿,上头也有夫人帮他们说话。
看见了一丝转机,杨金祥复而又静下心来,嬉皮笑脸地讨好道:“奴才方才见这丫头言行大胆,说话没规矩,才想着替三小姐训她两句。对于三小姐,奴才绝对没有半点不敬,三小姐要是责怪奴才多事,奴才甘愿受罚。”
躲在书华身后的青巧身子一抖,想要辩解,却被书华一个眼神给压了回去。
“我记得你是前院的人,怎地这个时候跑到后院来了?”书华好笑地瞅着杨金祥,“这黑灯瞎火的,你别告诉我,你是来这里赏月看雪的?”
杨金祥赶紧说出之前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是二夫人派奴才过来接这丫头的,说是三小姐身边的丫头回来了,总得派个人来开门,奴才这不就来办差了。”
他说的并不是假话,之前杨婶在求夫人将青巧派到厨房时候,就顺带提了提此事,当时夫人也没做多想,随口就应了此事。不过是为个丫头开门,谁去不是去?于夫人而言,这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书华了然道:“你是说……是夫人让你来教训我的丫头,让你来对我指手画脚,让你在这里搬弄是非无视沈家的规矩?”
不等杨金祥解释,书华又是一声冷笑:“你的胆子还真是大,竟敢将夫人当做挡箭牌,夫人待我一向温和,岂容你在这里挑拨离间搬弄是非?”
这个时候,王管事领着一干下人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书华扫了一眼面色煞白的杨金祥,冷冷道:“你若真想活得长久,最好安分闭上你的嘴巴,少说少错,免得将来怎么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原本清冷荒凉的小院子被点上了灯笼,一时间灯火通明,照得人无所遁形。王管事见了杨金祥,二话不说就派人将他捆了,只等三小姐处置。
书华受了二十几年的现代教育,还从未亲自下令罚过别人,看着杨金祥跪在地上抖得像筛糠一般,心中难免有几分紧张与怯意。但事已至此,如若当真临阵退缩,她这个三小姐日后该如何在家中立足立威?
有些事情本就由不得她,她若不学会自卫,受伤害的便是自己与身边的人。
很显然,这些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背后挑拨是非,意欲欺上瞒下,按照沈家家规,该是如何处置?”书华扫了一眼谨小慎微的王管事。
王管事上前半步,不急不慢地答道:“掌嘴五十,赶出沈家。”
杨金祥一家卖的都是死契,不可能真的将其赶出去,而且他在沈家呆了这么久,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若真的出去乱嚼舌根,事端肯定少不了。而且,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拿得了主意的,太太那边,她怎么都应该给一个交代。
书华挺直腰杆,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从容镇静:“那就按照家规处置,先掌嘴五十,剩下的交给太太处理。”
王管事点头称是,当即唤来家奴,关紧偏门,当场就对着杨金祥施以家法。
狭小清冷的偏院里,就只听得见“啪啪”的掌嘴声,还有杨金祥想喊又喊不出来的闷哼。书华忽然没了继续看下去的念想,不过又是哭喊又是打骂的戏码,似乎在这家里头,这种事情每一段时间就会上演一两回。
演的人不累,看的人却有些倦了。
书华向王管事打了声招呼,便领着青巧会兰苑去了,至于剩下的事情,自有人处理,用不着她再瞎操心。至于太太那边,她苦笑一下,今日实在没精神再去应付了,只能推到明日再说。
回到兰苑里,君翠与君瑶早已等得坐立难安,见到她们安然回来,当即欢天喜地地迎上去。
书华问过她俩,得知橙心与杨婶已被王管事的人带走了,说是已经请了大夫给杨婶看病,大夫只说她气急攻心方才晕倒,并无大碍。不过有意思的是,那杨婶偏说大夫看错了病,不停嚷嚷着心口痛脑袋痛全身都痛,这会子还赖在床上不肯起来。至于橙心,自然还是陪在身边照顾。
这一家子真是唯恐天下不乱,书华不想再去搭理,让君瑶带着青巧下去安置行李,自己在屋里用了晚饭。
青巧回来的时候,她正准备洗漱安歇,青巧急着上来搭手帮忙,亲自为她换下厚实的外衣,散了发髻,又拧了帕子为她擦脸,直到她躺倒炕上盖好了被子。
临走前,君翠还特意问道:“橙心姐姐还没回来,要不要给她留个门?”
书华舒舒服服地窝在被子里,想也没想便答道:“不用。”
君翠与青巧互望一眼,却是没有再说话,端起油灯便一道退了出去。
屋子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书华缓缓阖上双眼,尽量让全身都处于一个放松的状态,好似白日里还挺得笔直的骨头都开始松散下来。明天还有一场应战,她不得不坐好心理准备。
翌日清晨,书华早早从被窝里爬起来,换了一身素雅的浅紫色襦裙,上面穿着粉白的短袄,再裹上一条柔软雪白的狐毛围脖,青丝被简单束起,整个人愈发显得雅致清丽。
青巧从前也见过小姐穿这身衣裳,却从没见她有眼前这般舒服的气质,倒是比从前好看得多。
简单用了早饭,书华拉住意欲去收拾碗筷的青巧,道:“你愿意随我去一趟云和院吗?”
青巧手下一顿,她心里明白,即便自己再怎么惧怕夫人,但夫人毕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她躲得了一时去躲不了一世。不过,见到三小姐这般温和地询问自己,她还是觉得很受宠若惊。
杨金祥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她自然知道自己不过是个丫鬟,三小姐虽然护她,但对方毕竟是夫人,她不敢违抗,而三小姐同样也不能。
她乖巧地点点头:“奴婢听小姐安排。”
书华笑了,对这个失而复得的丫头又生出几分疼惜:“放心吧,有我在这里,即便是太太也休想随便动我屋里的人。”
第六十九章 别有用心
当书华领着青巧来到云和院的时候,夫人正在对着一堆账册皱紧眉头,就连书华进了屋都没注意到。夫人身后的红秀低声提醒了一下,夫人这才抬起头,见到书华正跪在地上对自己行礼,急忙唤了她起来,又让红秀沏茶看座。
书华照例问了些家常话,随后就将青巧拉到夫人面前:“本该昨晚就来向太太请安问好,我见昨晚天色已晚,担心会打扰到太太的休息,便擅自拖到今日才来,若有怠慢,还请太太原谅则个。”
青巧乖乖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但那双手指却是扣得死死的,显然还是有些惧怕。
夫人穿着白底绣金色迎春花的大袖长衣,外面套着件淡黄色褙子,头发高高挽起,只斜插了一只金钗,显得整个人贵气逼人。她只是温和地笑了:“是个可人的孩子,也难怪你一直要带在身边。”
“虽然只是个丫头,但到底跟了我许多年,做事什么的也都习惯了她。倒不如太太,身边有红秀这么聪慧的丫鬟服侍着,我可记得红秀比大姐还长一岁,今年已是十六了,可是要配个合适的人家?”
红秀惶恐,俏脸羞得通红,却又不敢擅自插嘴,只盯着鞋面不做声。
“这事儿也是该考虑了,这孩子做事都得体,要真放出去嫁人我还真舍不得,可要再这么拖下去,只怕她也会怨恨我了……”
“奴婢不敢奴婢愿意一辈子侍奉在夫人身边”红秀赶紧跪下来,诚惶诚恐地解释。
夫人似是不信她,又意味深长地扫了她一眼:“真愿意一辈子守在我身边?”
“奴婢一千一万个愿意”
“那便在家里为你寻个配得上的男孩子吧,到时候不用嫁出去,你也能继续留在我身边,这样可是愿意?”
红秀哪有拒绝得胆子,赶紧不停地磕头道谢:“谢夫人恩典”
看着这对主仆之间的你来我往,书华至始至终都没有再插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