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他尚未完全长开的侧脸,书华心中无不叹息,所谓的人情冷暖,他想必早已清楚,但眼下这么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心中若无难受那都是不可能的。
书华不是个会安慰的人,她能做的就只有安静陪在身边,直到他面色逐渐缓和。
他道:“这几日辛苦你了,接下来的事情我自会处理,你好些养伤,凭地留下了疤。”
书华顺从地点点头:“还有太太那边,你得多上些心,眼下家里的情况容不得再横生枝节。”
“只要姚家那边不闹事,她自是不会有问题的。”
听他这般说,想来是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书华也不再操心,顺口问道:“白家现在怎么样?我走的时候三舅妈正好怀了孕,眼下可是一切安好?”
“她这些日子天天在家安胎,听说是胖了不止一两圈,三舅逢人就说自己要当爹了,那样子当真是高兴得不得了。”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也不免浮上一层笑意,那小两口的确是恩爱的很,看着就让人觉得心中欢喜。
书华点点头,笑了起来:“三舅从前总是没个正型,眼下要做父亲了,想必是要收敛了,估计大舅与大舅妈都高兴着呢”
“不只是大舅与大舅妈,还有外婆也一直笑得合不拢嘴,前两日还寻人给那未出生的孙子打了一套长生锁,隔三差五还要去趟白马寺祈福,整日就琢磨着那小孙儿的事情。”
人逢喜事精神爽,想必她老人家此刻正乐呵着,书华忍不住又是一笑,自家要是也有那么热闹就好了。相比之下,这个家里可真是冷清得很。
“只是你二舅的病情又恶化了不少,”二哥的神情忽地暗了下去,“他只怕是过不了今年这个冬天了……”
说道二舅,书华就不免想起那个曹氏,以及她与三舅之间的牵扯,不由问道:“那二舅妈呢?她可有受打击?”
二哥显得很是淡然:“她还是老样子,那张嘴巴整日不但没个停歇,最近还变本加厉了,弄得人人见到她都绕道而走。她现在估计就盼望着二舅快些没了,她好趁机分家走人。”
每个人提及曹氏,好似都没什么好口气,即便是脾气很好的二哥也如此。书华知道她还没闹出什么幺蛾子,心中也就还暂且安下不少,不怪她瞎操心。那曹氏在白家就像是颗定时炸弹,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不能不叫人担心呐。
二哥又道:“家里接连闭门三日,眼下也该开门见人了,宫里虽然已经报上去了,但正式的通报却是还没有。我赶明儿还得亲自去一趟宫里,向圣上禀明此事,顺带将爵位传承的事情一并办了。唔,你也随我一并去。”
书华一愣,不明所以:“为什么连我也要进去?”
皇宫耶,那可是传说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一趟都要短两天命虽然,她对那地方也存了一丝丝的好奇……
“你明年就要及笄了,该是进宫见见皇太后的,”二哥顿了顿,不由自主扫了她一眼,似是已经习惯了她的“健忘”,“而且,你从前每年上元节都会进宫一趟,今年因着家里的事情已经推迟了,务必要再去一趟的,免得失了礼数。”
书华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具身体竟然还与皇太后扯上了关系,那种高高在上的老太婆,见过了那么多的风浪,定然是个极难对付的人,自己这个冒牌货还不知道能不能混过去。
她暗自叫苦,今天可得恶补一下宫中礼节,凭地再闹出了破绽惹人怀疑。
心中这么想着,脚下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她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回头说道:“你也累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言罢,她就蹭地一下溜出了墨香苑,飞快地回到了兰苑,将书架上所有与皇宫礼节扯得上关系的书籍全部翻了出来。青巧大字不识几个,见她这般勤奋,还以为她是书瘾又犯了,也不没多加怀疑。
不时,书华就搜出了三四本书,开始一本本的翻阅,只可惜双手都绑了白布,不便于翻书。她当下不顾青巧拼死拼活的反对,强行拆掉了最外面那层白布,露出手指去翻书。
青巧含着眼泪在旁边瞅着她,不停地念叨:“三小姐,您要看书可以让奴婢代劳,何苦这么折腾自己的手啊万一保护不当,留下了疤痕什么的,那可怎么办才好而且,您中午的午饭还没用,要是饿坏了怎生了得?二少爷才刚回来,要是见到你这样子可怎么好……”
经过了牛皮糖的锻炼,书华现在对于一般的唠叨完全免疫,眼下即便是青巧说得嘴巴都起泡了,她照旧抱着本书看得专心致志,连带着眼皮儿都不眨一下。
想当初,她参加高考的时候都没这么努力。毕竟高考牵扯的只是一个大学的问题,这次进宫可是直接关系她脖子上的那颗脑袋,想她现代的年龄加上现在这具身体的年龄,左右也不过三十多岁,要是现在就命丧黄泉,她不甘心呐。
一想到这里,她看得就更加专注了,唯恐落下任何一丁点儿的细节。
人命关天,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第5章 不问自取视为偷
当天,书华就窝在兰苑里一直没出来,青巧在旁好劝歹劝,方才让她在把忙之中抽出空闲吃了些点心,算作是午饭。
就在书华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家里还发生了不大不小的事情——沈书才让王管事通知下去,让家中所有奴仆都到后院的空院里集合,当然,自然也包括书华屋里这一屋子的丫鬟。
青巧等人不知何故,但见来传话的人一脸匆匆,也不好多问,当下向书华说了一声,就一并离开了院子。
偌大一个兰苑,忽地只剩下书华一个人,如此反倒让她放开了心。
邓爷爷曾经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依照书上所记载的,一个人在屋子里来回走动,务必要做到走路无声,裙带不动且上身不动分毫;还有说话时候,必须要颔首敛眉,目光绝对不能直视对方;甚至于下跪的时候,一定要双腿并拢,距离对方三尺远,下颌微收……
如此来回折腾了半个时辰,她的肚子不由自主地叫唤了起来,无奈之下,她只得端起茶杯以水充饥……等等,这喝茶也有喝茶的姿势,端茶时候一定要在下面加托盘,敬茶时温文尔雅、笑容可掬、和蔼可亲,双手托盘……
就在她端着杯茶折腾的时候,青巧等人总算是回来了,她们才刚一进门,就见君翠与君瑶跪倒在地,红着眼睛道:“三小姐,求您救救奴婢们”
书华端着茶碗的手一顿,疑惑地看着她们,见她们眼含惧意,肩膀缩成一团,眼下正眼巴巴地瞅着自己。她又扫了青巧与君庆一眼,青巧面带叹息,而君庆则依旧一派木然,好似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书华缓缓放下茶碗,缓缓道:“出了何事?”
君翠与君瑶互望一眼,最后还是君瑶先开了口,只见她扑在地上,声音略带怯意:“方才二少爷将家中所有下人都聚集到后院,说是……说是老爷刚去,家中事务须得彻头彻尾地查一遍,但凡曾有过动过手脚的,如今都要将拿走的全部还回去,倘若查出来有人故意隐而不还,直接打死了处置”
听她这么一说,书华心下已是通透,看向她俩的目光蓦地变得犀利:“你们可是拿了不该拿的?”
如今沈家不比从前,要知道翰林院学士的品阶并不低,更重要的是,北周历代的宰相基本上都是从翰林院提拔上来的,那里是靠近皇帝非(…提供下载…)常近的一个部门,算得上天子近臣。肉肥惹人眼红,眼下不知有多少人在盯着二哥的一言一行,一旦稍有差池,那些妄图往上爬的人定然不会放过。
爬得越高摔得越惨,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明白。
承家初始,二哥眼下要做的,必然是清理门户,将沈家彻底清洗一遍,但凡有问题的都要全部卖掉,若是无法卖掉的,也自有办法处置。只要将他们的卖身契尽数攥在手心里,即便是弄死人,也只需到官府报备一下而已,断不会有人为他们多说一句话。
这就是资产阶级的好处,虽然书华很鄙视,但眼下也却也无耻地认为这对沈家而言是个保障。
君翠与君瑶俱是浑身发抖,头也不敢抬一下,颤声答道:“奴婢们当初也是见着别人都这么做,所以就……就跟着拿了一点点,奴婢们这就还回去,求小姐替奴婢们说说好话,奴婢们不想死啊”
“跟着别人拿的?别人是谁?”
她俩停顿了一下,显是有些犹豫,但一想到二少爷下命令时候那冰冷的神色,不由打了个哆嗦,当即将事情全盘托出:“之前秋分在太太屋里伺候的时候,就时常拿些东西出来卖,奴婢们见着了,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子,就……就跟着做了糊涂事,从您这儿拿了两只金钗……”
“家中所有物什都有标记,你们如何能卖得了?”
“是秋分说,她在外头有熟人,是专门做金饰生意的,可以帮忙将金银首饰全部融掉重铸。奴婢们已经将金钗融了卖掉,眼下要奴婢们还回去,奴婢拿什么还啊,还请三小姐饶命啊”
想来这事儿不是一天两天的了,书华微微皱紧眉头:“你们共卖了多少回?”
“一回”君瑶抢着答道,“真的就一回,那一次是奴婢的老子娘患了重病,家里没钱请大夫抓药,奴婢这才吃了豹子胆做了那么一回”
君翠也赶紧解释:“奴婢也就一回家里妹妹要嫁人,实在没钱置办嫁妆,奴婢实在是没办法了,方才做了这件蠢事,奴婢保证,绝对不会再有下次了,求三小姐饶命”
听她们这么一说,别说是将金钗要回来,即便是卖掉金钗的钱也已经没了。再追究下去,想必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不过……眼下是家里清理门户的时候,即便是情有可原,也不能无视家规,她说什么也决不能给二哥拖后腿。
“你们先下去吧,明儿个就自己去王管事那边报备一下,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你们自求多福吧。”
君翠与君瑶俱是一愣,随即哭出了声,不停地求书华救命。
她们都是伺候有段时间的人,按理也算得上半个心腹,但眼下这事儿由不得她感情用事。她狠下心让君庆将两人赶出去,警告她们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