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娘哽咽起来:“看在……看在盼儿的份上,漫天,回家吧,啊?’
乐漫天哭了,真的哭了,“盼儿”是他的儿子,也是她的儿子,是他俩的儿子,他能不想回“家”吗?
苏灵霞并没有昏迷,七圣教的避毒丹还含在她嘴里。
她怔怔地听着他们的哭声,泪水也流了出来。这是她自十四岁以来第一次流泪。。
她虽然随时都可以跳起身,但她没有。她宁愿这么躺着,最好就这么死去,永远不要醒转。
华良雄看着乐漫天夫妇相拥着远去,不由也痴了。
他很清楚乐漫天这么做需要多么大的勇气,他自己缺少的,不就是这种勇气吗?
如果他有这种勇气,现在会是怎样一种情形呢?
风淡泊突然大叫起来:“她还活着!华大哥,快给她解毒!”
辛荑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的嘴角居然还漾起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苦笑。
风淡泊攥着她冰冷的小手,攥得紧紧的。
辛荑温柔地看着他,喃喃道:“哎,风……淡泊,我敢……
肯定你是……是真的……爱上我了,不是因为……摄魂术,对不对?”
风淡泊能说什么呢?他只有拼命咬着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他原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爱辛荑,可现在辛荑已说出来,他就明白了,他真的爱上她了,而且真的和摄魂术无关。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爱上她。按理说他应该恨她,尤其在他清醒后,更应该恨她。
世上最最难以说清楚的东西,是不是“情”?
风淡泊茫然。
他已经伤害了她,她已经快要死了,这一切难道也是因为“情”字?
当然不是,他之所以杀她,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死在她手里,是一种道义上的力量驱使他去杀她的。
辛荑苦笑道;“我师父……说过,如果我不嫁……给你,就会死在……你手里。这话真的应验了,你说可笑……不可笑?”
她本是个邪恶的女人。也许是世上最邪恶的女人之一,可他为什么总觉得不该由自己去杀她呢?
是不是因为他和她有过肌肤之亲?
风淡泊觉得自己越来越糊涂。
辛荑眼中的最后一丝神采在涣散:“好……好冷,抱紧我……抱……紧……”
风淡泊轻轻抱起李辛荑,缓缓走开了。
苏俏也一直很清醒,她也在思索着风淡泊杀辛荑这件事。
想了许久,苏俏决定不再想了,反正辛荑已经死了。现在的关键是要对付柳家的二丫头。苏俏下决心要和影儿争夺风淡泊。
仅仅为了他眼中的那种谦和、宁静和仁侠的神情,苏俏也要争取得到他。
她听见风淡泊的脚步声在响.然后又听见华良雄的惊呼和一声闷响。
她知道风淡泊己倒下了。
*** *** ***
八月十五本是团圆的日子,可这里为什么有这么多令人心酸的离别呢?
乐无涯呆呆地坐在湖边,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水中的月亮。
水中捞月,固然极其可笑,天上的月,不也是可望而不可及吗?
断舌老人坐在他身旁。“说”道:“你又救了我一次。”
乐无涯意兴箫索地摇摇头,闷声道:“你会不会下棋?’”
“什么棋?”
“围棋。’”
“年轻时学过,忘得差不多了。”
“我也一样。杀一盘?”
“好。”
他们就在地上画好了棋盘,开始下棋,白棋是画一个空心圆圈,黑棋则挖上一个小坑。
马大娘的笑声叫声远远传了过来:“我是皇后,我的儿子日后也要登基!”
断舌老人正想挖小坑的手指停住了。
乐无涯道:“她的儿子日后要登基,跟你我有没有关系’!”
“没有。”
“哪就接着下棋!……嗯,你的棋很厉害呀!”
“你的也不差,臭烘烘的!”
乐无涯大笑,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这是他自成人以来第一次如此大笑,真的是第一次。
笑过之后,他觉得心里好受多了,觉得秋月非常可爱,觉得秋风非常凉爽。
断舌老人看见他大笑,也咧开笑,“啊啊”地笑了起来。
乐无涯道:“我真想不到,笑过之后会这么舒畅……”
说完这句话,乐无涯的嗓子硬住了。
他哭了,哭得哽哽噎噎的。他是在为失去的梦想哭泣吗?
*** *** ***
柳红桥的船队已在返航途中。船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但偶尔会有几声抽泣传出。
禇不凡闭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赵无畏、吴敌等人都守在自己儿子身边,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哭泣的是那些失去亲人的人。
辛荑已经死了,她施在那几个年轻人身心上的禁制自然解除。他们现在都缩在每条船的舱角里,怔怔地思索着什么。
柳红桥守着昏迷不醒的影儿,黯然神伤。他不知道华平去了哪里,也不知道风淡泊的下落。
他们醒过来时,就已经在船上。毫无疑问。这都是华平干的。
可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什么?
柳红桥不知道。
王毛仲一直阴沉着脸,紧闭着眼睛,右手一直按在剑柄上,好像他随时都有可能杀人。
柳红桥看看他,无奈地喟然一叹。
乐无涯说得不错,这个“王毛仲”是假扮的,真正的“大凶”
王毛仲在蝙蝠坞中。
这个“王毛仲”,就是柳依依。
*** *** ***
华良雄一骑快马,飞驰在大路上。
头上月儿正圆,他也要赶回去和另外一个人团圆。
他已失去了太多的东西,他不能再失去思思。
他想马上赶回家,去亲她吻她爱抚她。然后,明天和她一起整理院于、修理篱笆……
他将永远脱离江湖。
他是华良雄,他将永远不再会是华平,除了陈思思,他将不会再属于任何人。
他们有未来,有长长的未来。
*** *** ***
风淡泊昏睡不醒。
苏俏坐在船尾,慢慢摇着双桨,她的眼波温柔而且宁静,她的嘴角,也漾着一丝极淡的微笑。
抹不去的微笑。
这是一条很小的小船,船舱里躺着一个风淡泊,就再也没有空隙了。
这条小船,是她要来的,向华良雄要来的。
在风淡泊倒下之后,苏俏就跳起身,冲到了华良雄面前。
她说:“我是苏俏。”
华良雄似乎没料到她居然一点事情都没有,怔了一怔,冷冷道:“我不认识你。”
苏俏道:“高邮六枝花,你总该知道吧?”
华良雄当然知道。在江南武林中混过的人,没有人会不知道高邮六枝花。
苏俏问:“你准备对风淡泊怎样?”
华良雄道:“一个人,除了他自己外,别的人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苏俏追问:“那么,你不会把他送回万柳山庄吧?”
华良雄冷冷道:“各人的路各人走。别的人谁也无权过问。”
苏俏道:“好,我要带他走。”
华良雄一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苏俏挑衅似地瞪着他,骄傲地大声道:“我喜欢他!我要嫁给他!”
华良雄望着她,许久许久说不出话来。苏俏心里紧张得要命,生怕他会阻拦她。
结果证明她错了。
华良雄不仅没有阻拦她,反而为她准备了这条小船,反而亲自将风淡泊抱到了小船上。
苏俏现在还能记得华良雄说的最后一句话——
“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她将永远记住这句话,永远记住华良雄说这句话的神情。
同样,她也永远不会忘记她和众姐妹道别时的情景。永远不会忘记她们眼中的珠泪。
她们曾在一起流浪了许多年,她们之间早已有了一种真正的姐妹亲情。
她忘不了大姐酸楚的眼泪和凄凉的话语:“俏妮子,我们水远也不会再见面了,是吗?”
她想回答说“不是”,可她说不出来。
苏灵霞在她临上船时,幽怨地轻轻叹了口气,在她耳边低声道;“悄妮子,你是对的。我以前教过你许多错误的东西,我很高兴你最终还是没有受骗。”
她明白,苏灵霞指的是她们那天晚上的谈话。那天晚上,她们谈的是关于“情”的事。
现在,舱里这个昏迷不醒的男人属于她了,世上已只有她可以救他了。
苏俏的心里装满了柔情,也装满了力量。她觉得头顶上的圆月,湖面上的清风,清风中的桨声,都是那么可爱,那么妩媚动人。
那一湖的碎金也似的波光,就像她现在的心情,灿烂、欢乐,而且美丽。
*** *** ***
禇不凡回到徐州,发现张筱香们好端端地呆在家里,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才落了地。
他似乎已忘记了魏纪东等人曾背叛过他。他什么也没说就辞去了帮主之位,悄然回徽州老家去了,连张筱香都没带。
他给她留了一封长信,说自己对不起她,辜负了她的青春,“暴殓天物,其心可诛”,他决定不再“作恶”了。
结果是三天之后,张筱香就追到禇家老屋.结结实实地抽了他四个耳光,冷笑道:“就算我是'天物’,也已经被你‘暴殓’了十几年了!你还想再‘暴殓’我一次?”
禇不凡这个人“欠揍”。这就是张筱香变成老奶奶时给儿孙们描述禇不凡时用的语言。她的确有理由这么说,因为她那四个耳光,抽得禇不凡再也不敢说自己“暴殓天物”了。
*** *** ***
蝙蝠坞已日见荒凉,坚持住在坞中的,到后来已只剩下两家人了——乐家和王家。
马大娘发过一阵疯后,变得异常的苍老,异常的严肃持重。她很卑顺地服侍着公公乐无涯和公公的朋友王毛仲,很像个吃苦耐劳的农家媳妇。
她的预感总是很正确的。她真的替乐漫天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叫”乐牢”。
乐无涯很喜欢乐牢,常常抱着他和王毛仲杀几盘“屎棋”。
至于乐漫天夫妇,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又过了许多年,王毛伸和乐无涯相继去世,马大娘带着乐牢也离开了蝙蝠坞,不知去向。
蝙蝠坞从此荒无人烟。
*** *** ***
“高邮六枝花”已烟消云散,各奔东西。
小皮嫁给了一个告老还乡的侯爷,当起了姨太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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