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槿浑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去一般,软绵绵的倒在地上。比起过去的演戏、装样子,这次她晕得无比真实。
“宜娘,待会你就派人把木槿送过去吧,按照小妾的份例给她准备好服侍的人,衣物、食材什么的也都给她带去。”宜娘是大夫人的闺名,在崔家,只有老夫人和崔泽会这么叫她。
什么?像这种背主的贱婢打死都活该,怎么还又是派人又是给物的供养着?
郑氏心里不赞同,但自己已经犯了错,哪里还敢出言反驳老夫人的安排,只是愤恨的扫了地上瘫软的某人,用凌厉的眼刀一遍又一遍的凌迟着她。
老夫人哪里看不出来,心底翻了个白眼,本不想多说什么,最后想了想,怕郑氏再一意气用事给家里惹了麻烦,还是提点了一句,“她肚子里还怀着孩子呢。”
现下可不是两晋南朝那会儿,那时嫡庶之别有如云泥,不只嫡妻视庶子庶女如奴婢,就是家里的男主人也不会把庶出的子女当回事儿,绝大多数的庶出子女甚至得不到家族的承认。
而现在呢,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人给太上进言,斥责魏晋以来“嫡待庶若奴,妻御妾若婢”的恶习,提倡“擢文武之才,无限于正庶”,支持庶子也可蒙荫入仕;去年,更有人提出,《唐律疏议》中没有列出庶子为庶母服丧的规定,认为这是重嫡轻庶,与典不符,圣上虽没有表态,但朝中的人都知道,庶子和妾室的地位在慢慢提升。
恐怕这也是木槿敢算计主母的原因:若是她的计策成功,萧南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她又生出了庶长子,日后长子便能以崔幼伯之子的身份蒙荫入仕,待儿子位居高官后,再给她请封诰命,那时她便也是有封号有品级的命妇,只等坐享荣华富贵。
老夫人猜到了木槿的算计,但并没有想着将她怎么样。说实话,她并不喜欢这样有心计的女子,但她是崔家的掌舵人,眼光也不会只放在内院里,以前她立下有关纳妾的家规,是因为那时世人的观念都是如此,既然不看重甚至漠视庶子,她又何必为了注定不受待见的庶子,而坏了崔家的规矩?
如今,庶子的身份既然得到了整个社会的认可,那么她更没有必要特立独行的压制庶出子孙。毕竟,庶出的也是崔家的子孙,他日有了出息,走到哪里也是崔家的人,光耀的亦是崔家的门楣。
所以,老夫人并没有想过要打掉木槿肚子里的孩子。更不用说,现在木槿的大哥进了禁卫军,也算是入了军界,日后木槿的儿子长大后,也就多了份助力……最终得力的还是崔家!
虽然还是有些不情愿,郑氏终归不敢违背老夫人的意思,应了声,便叫人来把木槿抬了出去,后又派了身边的大丫鬟,让她跟着去帮忙收拾东西,一直等着木槿出了府门才能回来。
“八郎,看过县主了吗?县主可还好?”处理完一个,老夫人又叫来下一个,她满眼慈爱,根本不像是问罪,反而更像普通的老祖母跟孙子聊天儿。
”看过了,县主还好,孩子也还好。”崔幼伯的精神很不好,蔫蔫儿的耷拉着脑袋,眼睛也盯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老夫人无声的叹了口气,道:“县主即是无碍,你也别耽搁了,去跟县主说一声,晚上就搬去祠堂吧,先把崔家的家谱和家规从头到尾抄一遍。”
崔幼伯点点头,这会儿他还不知道自己将面对怎样悲催的境地――不就是抄一遍家谱和家规嘛,也算不上什么惩罚。
这时,门口有人来报,“启禀老夫人,长乐公主驾到!”
得,弄哭了人家孩子,家长找来了!
老夫人苦笑的摇了摇头,准备出迎。
崔幼伯还算有点儿眼色,忙上前两步,扶住老夫人的胳膊,搀着她一起迎了出去。
“老身/妾参见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老夫人领着家里几个侄媳妇、侄孙媳妇齐齐来到中堂,看到长乐公主盘腿坐着腰舆,在一群宫女内侍的簇拥下,进了中院。
长乐公主因心忧女儿,正一肚子的火气,根本不想给崔家的人脸面,但看到老夫人也迎了出来,想到她是姑母平阳公主的故友,算是她的长辈,便也不好做得太过,拿扇柄敲了敲腰舆,抬着的两个仆役忙停了下来。
“老夫人免礼,”长乐公主很冷淡,她扫了眼老夫人身后的大夫人,语气更加冰冷:“至于恕罪?我可不敢,说起来,我还应该给大夫人赔礼呢,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管教不严,让大夫人和老夫人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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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2章 留下
公主这话很是不善,几乎是戳到了大夫人的面皮儿上。(天才只需3秒就能记住):。亜璺砚卿
噗通一声,老夫人再次跪倒,嘴里连连告罪不已。没办法呀,公主那火虽然是冲着大夫人,但人老成精的老夫人怎么会不明白,人家这是借大夫人敲打崔家呢。
说来也正常,萧家出事的当天,萧南便在夫家被个侍妾欺侮得差点儿流产,偏那个妾还有个刚刚出息了的哥哥,任谁听了这个消息,都要发生点儿不好的联想。
只是,长乐公主惦记着自家女儿,这会儿急着去探看,也就没有继续深究下去,而是淡淡的说:“老夫人无需多礼,您是姑母的旧交,亦是乔木的长辈,我可受不得你的跪拜,您还是请起吧。对了,崔八呢?怎么不见他?难道他还记恨着上次我派人训斥他的事儿?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爱妾,连我也不想见?!”
得!还得告罪!
老夫人根本不让身边的人搀她起来,跪在地上,帮侄孙儿辩解:“回公主的话,八郎自觉让县主受了委屈,心里早就懊悔不已,这会儿正在崔家祠堂里罚抄族谱和族规呢。”
“哼,他也知道委屈了我的宁馨儿?”长乐公主才不信崔八会这么自觉,估计是这位老夫人听说自己来了,这才把人打发去的吧?!
不过,老夫人毕竟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妇,让她这么一直跪着也不好,传到外头去,那些御史又要参东参西,让阿耶和阿娘为难了。尤其是前些日子高阳又和她婆母卢氏闹了一场,已经让皇室公主的名声受损,朝中甚至还有轻狂之辈叫嚣什么“娶妇得公主,平地生公府”,摆出一副畏公主如虎的模样,真真气人!
乔木虽不是公主,但却是公主之女,若是无事还则罢了,一旦出了什么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又要将她跟皇室公主扯到一起,说三道四的平添些麻烦,对李氏皇族、对萧家都不好。
思及此,长乐公主没有再说些什么,摆摆手,“罢了罢了,崔八是崔家的人,怎么处罚自有你们崔家决断,只是可怜了我的乔木。覀呡弇甠”
跪在大夫人身后的一个绯衣少妇闻言,心里一动,忙拉了拉大夫人的衣襟,低声提醒了一句。
长乐公主坐在腰舆上,高高在上的将地上众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也就没有错过那少妇的动作,她一抬团扇,“你是乔木的六嫂?总听乔木说,你是个好的,你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但说无妨!”乔木私底下跟她说过,萧家的几个妯娌里,就这萧六郎的娘子柳氏对她还好,经常去辰光院探望她。
柳氏忙应了一声,道:“回公主的话,妾柳氏,确是县主的六嫂,承蒙县主不弃,平日里县主对妾也多有照拂。如今县主身子不舒服,妾也早想去看看她,如今公主驾临,不知妾能否跟着公主一起去探望县主?!”
长乐公主闻言,心里总算舒服了些,看来她的宁馨儿也不是那么失败,崔家也都不全是坏人呀。她微微点头,语气缓和了些,道:“我正想去看看乔木,不知老夫人和大夫人可否应吮?”
老夫人苦笑连连,可否应吮?她哪敢说个‘否’字呀。忙叩头下去,道:“是老身疏忽了,竟忘了正事。公主,请!”
说着,老夫人在身边仆妇的搀扶下爬了起来,引着公主及一干仆从,浩浩荡荡的朝荣寿堂走去。
不知是不是提前得到了消息,众人见老夫人带领的方向是自己的院子而不是县主的辰光院,都没有面露诧异,而是默默无声的跟着。
长乐公主也只是黛眉微挑,并没有出言询问。
“奴拜见公主!”
秦妈妈等人看到长乐公主的仪仗,顿时惊喜万分,忙跪倒行礼。
公主这边已经被人扶着下了腰舆,缓步来到萧南休息的院落,她路过秦妈妈等人时,顿了顿,略带欣慰的说道:“嗯,乔木这次多亏你们了,你们的功劳,我都记着呢,日后也会一一封赏。”
“奴万死,没有服侍好县主,亦是大罪,公主不降罪已是对奴的恩典,哪敢受公主的封赏?!”秦妈妈等人伏地不起,哽咽着谢罪。
公主微微叹了口气,她的女儿她怎么会不了解。平日里,乔木若是肯依着她的安排信任这些人,她又怎么会受此大劫?!
唉,真希望她经此一事,能真正懂事了才好。
里面的萧南也听到了长乐公主的声音,她极力稳住心神,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我是萧南,我是长乐公主的女儿,我是圣上钦封的襄城县主,我就是萧南,我就是襄城县主……
她可没忘了上一世,因为自己的失误,让长乐公主瞧出了破绽,猜到了她是孤魂野鬼的身份,虽没有将她交给道士驱魔,但自此也就远了她,除了表面上的‘母女’关系,她跟公主、跟萧家几乎断绝了关系。
这也是李敬敢对她痛下杀手的根本原因。
萧南闭着眼睛躺在榻上,泪水再次沿着脸颊滑落,她可怜又可悲的上一世呀……
“阿娘的宁馨儿,你受苦了!”
萧南正无声的啜泣着,长乐公主已经来到了近旁,俯下身子看着萧南苍白、消瘦的面庞,以及眼角闪烁的泪花,心里一痛,捂着帕子嘤嘤哭了起来。
萧南装着被吵醒的模样,泪眼朦胧的看了看四周,当她看到榻前痛哭的公主时,又是惊喜、又是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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