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老相公怎么都没想到,他印象中那个天真懂事的小儿子,竟然、竟然心思如此之深。连两个积老的妈妈都骗了过去。最后,更是拿着崔家给他的田庄和财产,跟三戟崔家搅合到了一起。
那时负责管教崔清的两个妈妈先后病逝,崔清身边再也无人劝阻,他就公然跟嫡支的小郎君玩到了一起。还狂悖的说出老夫人‘名守贞、实不贞’的忤逆言论。
听到风声的老相公很诧异,忙派人去田庄调查。几个月后,调查的人回来报告,说崔清亲近嫡支,且对自家心生怨恨。而且他们还查到,两位妈妈的‘病逝’,崔清居功至伟。
一听这话,老相公真的失望了,他没想到儿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心思歹毒,连照顾自己七八年的妈妈都能下得去手,第一个妈妈‘病逝’的时候,崔清才十二岁呀。
老相公失望的同时,忍不住联想自身,想当年他十二岁的时候,面对本家的逼迫、面对嫡支的算计,他还无助的躲在阿姊的身后瑟瑟发抖呢。
结果他的儿子就敢杀人了!
这算不算一种另类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老相公想了好几天,终究对这个孩子还心存最后一丝幻想,便又派了心腹之人悄悄的再去那个州郡调查。
三个月后,老相公收到了让他彻底绝望的调查结果,心腹的能力比上一波小厮要强得多,他不但查清了两个妈妈的死因,还查到崔清与当地闲人、游侠儿勾结的不法事。
看到这些,老相公终于下定决心,收回所有田庄,将崔清净身出户。
你不是能干吗?想必就算没有崔家的东西,你也能过得很好,对吧?
而且,你不是跟嫡支处的极好吗?如今我断了你跟家族的联系,你直接去投奔嫡支好了!
老相公一边写信给心腹,一边恨恨的想着。
就这样,崔清被老相公彻底放弃,而嫡支那几个跟他玩得很好的小郎君也忽然消失了,直到那一刻,崔清才发觉,他似乎自己把路给堵死了。
不过,崔清也确实能干,身无分文的被赶出田庄,但还是活了下来,虽然手段有些不光彩,却还是靠自己的能力添置了几亩薄田,最后还娶了个农家女做娘子。
有了自己的家庭,还略有薄产,生活却依然艰辛,使得崔清对本家族的恨意达到了顶点,而他的亲生父亲也被他列为最最憎恨的对象之一。
三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事都发生了改变,唯一不变的便是崔清对崔家、对老夫人、老相公的恨意。
如今,他最最憎恨的老夫人、老相公一一离去,崔清心情无比畅快,今日接到老相公的死讯,他更是仰天大笑不止,不自觉间,他甚至笑出了泪水。
老相公去了,那个可恨的人,貌似是他的亲爹呀!
混混沌沌的任由姚氏给他换了素服,崔清精神有些恍惚的一路骑马来到崔家,行至门前,他高坐在马背上,抬头便看到了院中悬挂的旗幡——他死了,那个强势、绝情的男人真的死了!!
崔清眼前一黑,险些从马上跌落下来。
崔家门房的小厮正忙着接来送往,看到崔清这般,赶忙上来搀扶。
三四个小厮好容易才将崔清从马背上抬了下来,其中一个领头还低声呼唤:“四郎君,四郎君,您、您没事吧?要不要请太医?”
许是双脚沾了地,崔清缓缓回过神儿来,他一把推开几个小厮的搀扶,跌跌撞撞的往里跑,一边跑,他一边嘶喊:“阿耶,阿耶,您、您怎么就去了呢……呜呜,儿、儿连您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呀……”
身后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心说话,大家不是说这位四郎君很不得老相公待见,早早就把他们一家打发出去了吗,而且还听说,四郎君跟老相公、相公的关系也不甚亲密,这会儿他怎么哭得像死了亲爹一样。
额,不对,人家确实是死了亲爹呀!
崔泽和崔润穿着粗麻丧服,听到崔清的呼喊,纷纷皱起了眉头,兄弟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年纪较轻、且武力值颇高的崔润点了点头。
这时,崔清已经连滚带爬的进了院子,进院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脚,几乎是一路滚到了堂前的台阶下。
抬头望着高高台阶上的灵堂,耳边充斥着男男女女、老老小小的哭号声,崔清脸上爬满泪水。他想站起来,但腿脚似是摔伤了,挣扎了好几下都没能成功。
一旁来吊唁的人见了,议论纷纷,主题只有一个,崔家不愧是孝悌传家的世家呀,瞧瞧崔清,明明与家族的关系不睦,最后还落得扫地出门的下场。如今听闻亡父噩耗,却还是这般悲恸,啧啧,孝子呀。
崔泽是个老狐狸,见到此番场景,顿时就明白了崔清这一通哭号的目的,眼中的寒意更浓——真是贱人生的贱种,父亲的灵堂也能成为他表演的舞台,实在太可恶了!
崔润按照兄弟俩商量好的,抬脚来到崔清面前,弯腰伸手探到他腋下,手上下着死力,嘴上却嘶哑着嗓子道:“阿弟,起来吧,我、我带你去见阿耶……几个兄弟里,阿耶最放心不下你,当日阿耶在的时候,你偏要令府别居,阿耶和大兄宠你,没办法这才给你买了宅子让你搬过去住……呜呜,我知道,这些年你流落在外,受了不少委屈,但如今阿耶都去了,你就是有再多的怨气,也该消了吧……”
崔润的声音并不大,且因为哭喊的原因,他的嗓子已经哑了,但他方才的那些话,还是确保让在场围观的每一个人听得清楚。
崔清悲伤的表情一僵,旋即又恢复如常,哭道:“二哥,我、我没——”他正要辩解不是自己‘使性子’搬出去单过,而是被人赶出去的。
结果人家崔润根本不给他机会,手上再次用力,直接把崔清提了起来,嘴里还安慰:“好了,乖,别哭了,咱们先去看阿耶……”
就像哄个不懂事的孩子,崔润连拖带拽的把崔清拉进了灵堂。
一场闹剧,尚未正式开演,便被人拦腰砍断。
崔清被拽下去后,将面对怎样的境况,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灵堂再度恢复了肃穆、凝重。
紧跟崔清身后赶来的是崔嗣伯,他身上还穿着官服,来到大门前,换上小厮递上来的丧服,他心底幽幽的叹了口气:“娘的,刚刚有了差事,又要丁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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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过年忙
除去崔清这个不和谐音符,老相公的丧礼办得很顺利。
崔家人严格按照古礼,小殓、大殓、既殡、送葬,然后是崔泽率众儿孙扶灵回洛阳安葬。
整个丧礼肃穆而庄重,前来吊唁的亲戚故交们,既能感受到崔家那厚重的家族底蕴,又能感受到崔家上下从内心透出来的哀伤。
老相公走了,三名士亲至灵堂前放声痛哭,继崔老夫人后,他们又失去了一个挚友。
尤其是周猛,跟崔氏姐弟的感情最好,他甚至不顾老迈,亲自执绋,一路将老相公送回洛阳。
而魏贤和齐通两人则手挽手走在大部队前头,俩老头泪眼迷蒙中,放声高歌,一曲哀婉的挽歌将他们与老相公四五十年的友谊表现得淋漓尽致。
回乡丁忧的人选,崔泽也慎重的进行了甄选:他、崔润、崔鸿三兄弟自是要回洛阳的,他们各自的娘子也要跟随。另外,身为正子嫡孙的崔彦伯和他的长子也要回去,至于崔仲伯等兄弟则要留在京城。
这是荣康堂一支的安排,荣寿堂和荣安堂的人则统统留京。毕竟按照宗法关系,除了崔守义父子,其他人跟老相公的关系终究远了些。
而崔守义的情况也不好,自老相公过世后,他就一直迷迷糊糊的,有时甚至还会有短暂的精神恍惚,比如冲着外貌颇像老相公的崔润唤‘阿兄’。
对于崔守义的情况,太医给了诊断:老人家原就上了岁数,如今又受到长兄离世的刺激,精神难免受挫,需静养。
而从京城回洛阳,路途虽然不是很远,但一路风餐露宿,再怎么仔细也不如在家舒服。如今恰值初冬,正常人尚且受不了。更不用说一个年迈的病人了。
是以,太医提醒崔家,崔将军的身体不太好,切忌劳累,更忌再受刺激。
崔泽、崔海深以为然,两人觉得,万一崔守义回到洛阳后,亲眼看着长兄入葬。再想起埋在隔壁的老夫人,一受刺激,病情加重了,那可就不美了。
倘或再有个万一……唉。崔家、崔家实在承担不起第二件丧事了。
崔泽的这番安排下来,崔幼伯留在京中,反倒不显眼了。
那日太子走后,崔幼伯曾抽空跟崔泽密谈了一会儿,委婉的告诉父亲,太子不愿他离京。
崔泽是个老狐狸,他早就看到了儿子跟太子的小动作,这会儿听了儿子的话,他也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想了想。崔泽缓缓点头,唔,这样也不坏。老相公一去,崔家的男丁全都要丁忧,这意味着崔家要远离政治中心,这是个不好的信号,可又没办法规避。
既然已经注定要远离中枢了。那就要尽量减少崔家的损失,而崔幼伯与太子的关系,对于整个崔家都有着积极的作用。
崔泽丁忧前,几乎每日都能看到圣人,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人的日子也不多了。
一旦圣人崩了,新君即位,崔家有人跟新君关系莫逆。那等他们丁忧完后,便能有人在新君耳边提醒一二,届时起复也就顺理成章了。
所以,崔幼伯必须留下,崔家已经离开中枢了,决不能离开京城!
就这样。崔幼伯一家都留了下来,老相公的灵柩离京时,他们夫妇领着长子长女,一家四口身着孝服,一路哀泣的将老相公送出了京城。
一家子站在京城的城门外,目送送葬的大部队远远离去,直到彻底消失在官道上,崔幼伯才带着浓浓的鼻音,跟萧南说:“娘子,咱们回去吧!”
萧南哭嚎了十多天,嗓子也哑掉了,现在她一句话都不想说,但还是很给崔幼伯面子的低声嗯了一声,“好!”
……
彻底忙完老相公的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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