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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廊的左侧栽种大片妩媚多姿的芍药,正值花期,花大色艳,景致壮观。成群的蝴蝶飞舞在芍药丛中忙碌采蜜。芍药另有一个名字叫“将离草”,易令人产生离愁之意。园廊的右侧是石阶,往下走几阶,是条幽静的人工湖。湖面上,小舟没有方向的随风飘摇,舟上空无一人,显得凄清。
顺着河岸线寻觅,园廊的尽头处停着木质轮椅。
忆涵安静地坐在轮椅里,脸上的面具泛着清冷的光泽,眼睛眺望着湖面上的小舟,沉思。
“三殿下何时到的?”宫烺轩在及远处停步,面无表情地问带路的侍从。
侍从有些心慌,颤颤道:“有一个多时辰了,比寇将军还要早些到的。”
“为何现在才告诉我?”宫烺轩皱眉,隐藏在广袖下的指甲陷进血肉,他在克制自己想伤人的举动。这几日他就是这么熬过来的,为了表现八皇子的温和善良,他不惜伤害自己。
“三殿下说,您忙着接待诸位大人,就不去打扰您了,等您忙完了再告诉您。”侍从战战兢兢地回答,“三殿下又让小的在后花园作陪,直到刚才一会儿,才让小的到会客厅通知您。”
“他一直在那里?”宫烺轩面色冷酷。
“不是的……三殿下说想逛逛八王府的后花园……小的就给三殿下引路……”侍从吓得直打哆嗦,后面的话已经说不完整。
“知道了。”宫烺轩根本没在看侍从,他盯着忆涵,企图看进忆涵的内心,对侍从道:“找人时刻看紧苏简言,还有,你亲自去烟雨楼替花魁殷素素赎身,带她来见我。速速去办。”
“是,是。”
侍从不敢多做停留,飞奔离去。
宫烺轩放松手指,脸部也慢慢地放松,露出一个讥讽的笑,走向忆涵。
他还没有完全走近忆涵,就听见忆涵冷冷地出声责问:“天穹之神在哪里?”
他一怔,旋即笑得嚣张而妖艳,“她是神,岂是我们凡人能知道的?”挑了挑眉,又道:“她走了?你现在算是病急乱投医吗?”
真相往往令人绝望(4)
“失去人类的拥戴,又耗尽千年灵气,她现在比任何人类都弱。”忆涵猛地侧过头,面具掩面,看不出是何表情,但那双温润的眼睛此刻似能洞悉百态。
宫烺轩脚下一滞,顺势摘下那朵跳进园廊的芍药花,开放正艳的芍药花在宫烺轩的指间幽幽地旋转。
然后,他走近忆涵,带笑道:“我懂你的意思,天穹之神失踪了吧?你以为是我动的手脚,所以故意选在八王府最繁忙的今天,不走光明正大的正门,走那旁门左道的偏门,又假意参观八王府后花园。”
他呵呵地笑了起来,阴险而狡诈,“你亲自查看了一个多时辰,可有瞧见天穹之神的影子?”
“她碍不到你什么事,你又何必置她于死地。”忆涵清瘦的手紧紧握住轮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凸起,怒意显现。
但是,听他的语调是绝对听不出半点怒意的,温润的嗓音似乎是与生俱来的。
“看来你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宫烺轩收起阴毒的笑,脸色一沉,扔去手中把玩的粉紫色芍药花,冷酷地把鲜花踩踏在脚底,“既然如此,何须再问东问西,你想对付我就请便吧。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个世界上已经再没有值得我害怕的东西存在。”说完背一转,负手而立,面向湖面。
初夏的薰风暖洋洋的,似乎把白昼的时间越吹越长,傍晚的天空依旧明亮如午后,只是太阳往西下落了。湖面上的小舟孤零零的在傍晚时分飘飘荡荡,失去人的指引,它便没有了方向,任凭风牵引着它,自己失了心魂。
忆涵在夕照下久久地凝注着宫烺轩。
宫烺轩的半张脸印出烧红的晚霞,月牙白的盛装被染成艳红色,宛如黄泉路上盛开的妖异的曼珠沙华。白色洗不尽他身上的戾气,他又被黑夜降临前的最后的阳光出卖。
“是我莽撞了。”忆涵收回目光,犀利的眼光瞬间变得空茫无依。
他就像湖面上飘摇不定的小舟,终于失去方向。
他没有烺轩那颗坚定的复仇心,也没有烺纯那种彻底抛开身份去过普通生活的淡泊;他不能像清容那样痴情至疯,也不能像瑾然那般大胆表露内心的爱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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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往往令人绝望(5)
上天给了他超凡的智慧,却没有给他刚硬的心;上天又给他不俗的外貌,却没有给他至深的情。世人眼中的他,完美无缺,唯独他自己最清楚自己。
忆涵驱动轮椅,沿来时的园廊返回。他很了解烺轩的性格,烺轩没有骗他。天穹之神的失踪,与人无关。神,无所不在且无所不能,区区人类是理解不透神的,也威胁不了神,更不值得神去留恋人类。
所以,神离去了,回到无边无际的天地间,自由来去。
那么他呢?
他累了,也倦了!
父皇宠他,不是因为他的才能和忠孝,是因为他有一张酷似母亲的脸,一张模糊了性别的美丽脸庞;父皇爱他,不是世间最质朴的父子之爱,是违背了伦理的孽爱。
他害怕的想逃,可是南有灾荒,北有贼寇,百姓生活在水生火热中,至少他能用身份和权力为他们做些什么。然而贤明的背后,又有几个人知晓他也在水生火热中苦苦煎熬?
父皇宠他,有人便害他。
他做善事,又有人嫉恨。
于是,他在残废的四年里,好事、坏事各做一半。杀瑾然逼其走到绝境,同时又手下留情,助他锻炼心性,强大体魄。以自己的血延续烺纯的命,同时又将他引到帝都,引上难归路。烺轩的暴毙虽非是他所杀也胜似他所为……
一正一邪的作风都是由那一夜开始……
……
那是个月圆之月。
月光穿透铁栏栅照亮阴暗死沉的天牢,照在那个淡紫色襦裙的女孩身上。女孩很美,他的六弟和九弟都为之倾倒,她的名字叫紫晴,眼角下方的褐色泪痣是他对她的最初印象和最后印象。
他是看着烺轩离开天牢以后,才进去看紫晴的。
紫晴哭过,眼角有余泪。她不是那种蠢笨的女孩,只因爱情催人不理智,也因宫廷太过阴暗。
无论多么聪慧的人都会有失足的那一天。
他没有想到无关紧要的紫晴会递毒茶给自己,就像紫晴没有想到自己会当场被缉捕,甚至没来得及把解药给他。她其实不想毒他的,只因她太爱六弟,急于解除与九弟的一纸婚约,爱情冲昏了头,干出了傻事,赔上了性命。
真相往往令人绝望(6)
“在你听信别人谗言的时候,有没有认真想过,你即将毒杀的人是当今的皇子,无论皇子最后的结局是死是活,你都会为此赌上自己的命。”那夜,他坐在轮椅里,古井无波地看着绝望而凄然的紫晴。
她坐在草堆上,背靠肮脏的墙面,双手抱膝。良久,她绝望地回答他,“那个人说会帮我解除跟九皇子的婚约,并祝福我和六皇子。我也没有真的想毒杀你,我给你服的毒在六个时辰内解毒就会没事的,可是……”
“可是你当场被捕。”他接下话,“你又担心过六个时辰会害死我,于是你把解药给看守你的士兵,让那个士兵带给我,可是你没有想到,那个士兵也想害我,他并没有把解药给我。我至今没死,是因为济世总算还有良心,可惜十个济世长老也解不了你下的毒,你真是个用毒的人才。”
她跪着爬到他的轮椅前,“我可以把解毒配方告诉他们,可是我见不到他们,我见不到任何人……”
“因为有人想我死,他们怎么会让你有机会为我解毒?”
“你……不是过来见到我了吗?我可以告诉你怎么解毒……”
“我是过来了,那只因我还有一口气在。”他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该怜悯她,还是该憎恨她,“可是,你剩下的最后一口气,不足以将解毒配方说完整。”
说完这句话,他驱动轮椅行出天牢。
然后,赐死药的太监冷酷绝情地走了进去。
他完全可以出手救紫晴,但是他选择无视。
那是他此生做的第一件坏事——
冷眼旁观一个人的生死。
………
薰风掀起忆涵的衣角,干净的袖子擦着转动中的木轮,木轮带起的尘土沾在了上面,可是他不在乎,就像烺轩没有再害怕的东西存在,他亦没有再值得在乎的东西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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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蓝城,百里开外。
三间普通的民宅,檐下悬挂成窜的干货,屋门前栽种着几样瓜果蔬菜,由木篱笆围成一个小小院子,篱笆上爬满白色的单瓣野蔷薇,枝上密生小刺,仿佛在警示生人免进。
真相往往令人绝望(7)
三间普通的民宅,檐下悬挂成窜的干货,屋门前栽种着几样瓜果蔬菜,由木篱笆围成一个小小院子,篱笆上爬满白色的单瓣野蔷薇,枝上密生小刺,仿佛在警示生人免进。小院子的前面是一条由东向西缓慢流淌的溪流,水质清澈透凉,驱赶走初夏午后闷热的气息。
一黑一白两条人影沿着小溪逆流而上,全然不顾炎热的阳光打在身上,从头到脚裹得严实,根本看不出他们的脸。
两人走到偏僻的小院子门口,黑衣人推开等人高的木头院门,院门上也爬满了白色野蔷薇,他没有留意眼前这些自然生长的“利器”,猝不及防地就被野蔷薇的刺扎痛了手指,猛然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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