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涵远远地朝那些侍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去。
没了约束,宫瑾然大快步地走近忆涵,他挺立在忆涵的面前,阴沉的脸俯视下来,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
如画立即挡在二人之间。
“滚开!”宫瑾然怒气蓬勃。
“如画你也退下。”忆涵淡淡道。
如画没有多言,她信任并且相信三殿下的应对能力,瑾然王爷目前还不是三殿下的对手,当即依言退离。
待如画走远,宫瑾然收敛怒态,手放到轮椅的扶手上,不轻不重地按着忆涵的手臂,他的眼睛不知何时起变得很幽深,幽深的眼睛直勾勾地注视忆涵。
忆涵抬起头,微微仰视他,唇角浮现一抹淡雅的微笑。
“老三……”宫瑾然压着嗓子,低唤一声,像是走投无路之下发出的叫声,“请教我权谋之术。”
“李太师听到你这番话会很欣慰。”忆涵静静地笑道,“论权谋,你的外公纵横捭阖数十载,比我有经验。我会的,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不,我只要你教。”宫瑾然态度坚决。
“为何?”忆涵虽这么问了,但他从容的眼神早已将一切看进心底。
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3)
“这个帝都,整个朝廷,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宫瑾然咬牙切齿,手上的力道不知不觉加重,“我看不懂你们,但是我想看懂你们。”
“出去走了一趟,你长大了。”
“是,我长大了,看到了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我不会逃避,我愿意改变。”
“是什么原因让你想改变?”
“我看清了湖面的平静不等于湖底也同样平静。”
“继续说。”忆涵的眼睛就如同平静的湖面。
“回帝都并不是我的本意。寇翼将我强行带回帝都,对此我却无能为力,只能任其摆布。回到帝都,我去找李太师,让李太师教我权谋之术,我不想再被寇翼威逼利用。可是,你知道我上的第一堂课是什么内容吗?”
说到这里,宫瑾然停了下来,沉痛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忆涵。他想从忆涵的眼底瞧出些许疑问,然而忆涵的眼里除了温润的笑意再无其他。
这就是老三最可怕的地方,温善的眼神,温暖的微笑,面对任何事、任何人都能笑出来,而且笑得温柔无害。
他看不透老三,也相信寇翼他们同样看不透。
“我一直以为李太师和寇翼是死敌。”他继续说道,“可是,他们居然告诉我,他们俩个是联手的搭档,目的是将我培养成下一任帝王。他们共同谋划了这么多年,我却被蒙在鼓里。如果在由他们教授朝政,我岂不是要沦为他们的傀儡?”
忆涵始终微笑着听宫瑾然将这些怨恨说完,然后不愠不火地问他:“你想当皇帝吗?”
宫瑾然顿时陷入沉默。
“你不回答的话,我替你回答吧。”忆涵的眼底有种奇异的光芒,他缓慢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前没想过,近三年不敢想,现在很想。”
宫瑾然惊颤,烫手似得立即将忆涵的手臂松开,踉跄着退后一步。他从小就常听别人说起老三拥有通天彻地之能,洞悉百态,无所不知。
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4)
然而如此直面相对,竟有种无形的力量压在他的身上,眼前这个人仿佛能将手伸进他的心窝,将他掏空,一览无余。
忆涵无视宫瑾然惊恐的反应。
他抬起一只手,轻轻地揉了揉被宫瑾然抓疼的手臂,微笑不减,云淡风轻似得慢慢说道:
“以前你的年纪尚小,又玩世不恭,帝位对你来说,又拘束又可怕。
“四年前皇室所发生的事情,让你明白,帝位即使你不抢,但别人还是会与你争。你争不过任何人,所以不敢想,因为你怕死,红尘诸多乐趣对你太具吸引力。
“现在,你迫切想得到这个帝位,因为这个帝位会给你无上的权力,让你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他忽然轻叹一声,眼底似有些愁色,“可是瑾然啊,你还不明白帝位背后的责任。”
“你明白,你却不争。那我情愿我不明白。”宫瑾然握拳,拔高嗓音,似乎这样能掩盖他心底的某种惧意,“反正你从不贪恋这个帝位,既然如此,你帮我争取又有何妨?”
“你也想做父皇那样的皇帝吗?”忆涵微微偏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父皇昏庸无度,什么都不管又什么都不懂,政权都被李太师和寇翼掌控。所以我才要你教我权谋之术,拿回属于我们宫家的权力。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你的责任。”宫瑾然逼视忆涵,眼中带有威胁,“别忘记,你也姓‘宫’!”
忆涵突然敛去笑容,“你走吧,我教不来你。”清瘦的手指落在木轮上,用力推动木轮,欲离去。
宫瑾然一把按住轮椅扶手,高大的体魄挡在忆涵的面前。
“我不想继续懦弱无能下去,不想成为父皇那样的傀儡皇帝,不想再让寇翼他们强迫我。我需要你的指点,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宫瑾然的表情变为妥协,缓缓地在忆涵面前蹲下,改俯视为仰视,一只手轻轻放在忆涵的膝盖上,低声道:“看在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子份上,三哥,帮帮十三弟,算我求你。”
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5)
“我是你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可是你却对我撒谎了。”忆涵的眼神转为淡漠,语气冷淡,缓慢地说道:“你并不信任我。你想从我这里学得驭人之术,控制寇将军和李太师两股势力,如此一来,即使皇帝的位置不属于你,但这座江山等于由你说了算。然后,你再反咬我一口,因为你始终认为,是我将紫晴置于死地,令烺轩痛不欲生。你还怀疑烺轩的死与我有关,你敬爱烺轩,想为他报仇。”
“难道不是吗?”再次被戳穿心思,宫瑾然已安奈不住内心极度的恐惧,他激动地大吼:“父皇最喜(…提供下载)欢的人就是你,九哥哥提剑上书房才能逼得父皇就范,而你只要一句话,父皇就对你言听计从。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吗?你的母亲倾国倾城,一笑百媚,而你继承了她的美貌,所以父皇对你……”
“啪——”
忆涵一巴掌掴了过去,眼神错综复杂,温润的唇微微颤抖,呼吸略显急促。
他本想让宫瑾然住口,但内心激烈的翻搅令他来不及开口,手掌便已经掴了上去,想收已收不住了。
宫瑾然捂着被掴的脸颊,心底的恐惧瞬间浮于表面。
他惊恐地看着忆涵,立刻明白自己在冲动之下说错了话,他是来恳求老三,而不是威胁老三。平时温文尔雅的老三已经够让他心惊胆战的了,如今微怒的老三岂不是更让他无立足之地?
忆涵侧过头去,不再看着宫瑾然,口吻再无情感,冰冷得恍如寒冬腊月,“你若是为黎民百姓,自愿坐上帝王之座,我可帮你。但你是为儿女私情,我没兴趣参与。”
他所知道的事,远比别人想的还多;他能想到的事,别人这辈子都未必知道。宫瑾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恐怕比宫瑾然自己还要了解。
风吹过耳,无声似有声。
宫瑾然突然什么都不惧了。
人一旦走投无路,潜能便会被无限地激发出来。
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6)
他一下子从忆涵的跟前站了起来,以手中的折扇指着忆涵,冷冷地反击:“你步步为营,先是引寇翼注意苏简言,再引苏简言寻找赤蜜草,因为你一直知道有一个人也正要去找赤蜜草,等到他们双方齐聚幻夜城或者忘川岛,寇翼就会立刻发现那个人的存在。
“谁都知道李太师是我的外公,但寇翼不是。而你早就知道李太师和寇翼联手,所以你设计寇翼,让他发现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因为那个人不仅也有皇族的血统,而且比我出色,比我更有潜质登上帝位。你企图离间寇翼和李太师。从很久以前开始,你就设计了这一切。”
他话锋一转,半讽刺半质问地说道:“而现在,你却说你没有兴趣参与?”
静静地听完宫瑾然的指认,忆涵的眼神依旧冷情,面具之下的他不知是何表情。他也不看着宫瑾然,冷淡地回道:“你已经不用别人教授权谋之术,你现在的洞察力足以自己夺得帝位。”
“你太瞧得起我了。”宫瑾然冷冷一笑,“这些是李太师告诉我的,你比他们更阴险,所以我愿意跟你学。”
忆涵慢慢转过头来,清冷地说道:“既然被李太师瞧出我的目的,他自然比我更厉害,你跟他学,岂不是比跟我学更好?”
“李太师没看出来,是有人告诉他的。”
“谁?”忆涵淡淡道,似乎毫不在意有人看穿他至今的所作所为。
“你身边的那个奇(…提供下载…)怪少女。”说到那个少女,宫瑾然不知为何蹙起了眉头。
他无法理解那个少女的思维,与她沟通是件极其头疼且困难的事。李太师却能耐心以对,而且还将少女奇奇(…提供下载…)怪怪的话梳理整齐,得出一个完整的计划,确实厉害。
神?
忆涵心头一惊,手指不着痕迹地颤了颤。
自从手心里的咒印消失,他已感知不到天穹之神的气息和状态。就在几日之前,他亲口对神说,“你自由了”,算是与神断绝了关系。
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7)
然而藕断丝连,他做不到彻底绝情,何况知恩要图报,是神的力量让他苟活至今。
人性深处的柔软令他一次次地放弃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倘若他能更无情一些,今时今日,他也不必留在这个不能爱又不能恨的帝王之家。
忆涵苦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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