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涵苦笑了一下。
有些事他可以完美的解决,但他却不愿意那么做,是心底的柔软令他放对手一口气的喘息时间。
但事后他才惊觉,他给了对手不只一口气的时间,并且这一次他完全将自己的心暴露在空气里,让别人紧紧揪着,他亦不想扭转此局面,只因他倦了,他想在有限的生命里能够报答一下神的恩泽,亦或者,是别的什么他不敢想的感情。
“她没有你们这么复杂的心思。”忆涵几不可闻地说道,目光遥望远方,“因为我的原因,她失去了自保的能力,她已看不见人心的善恶,读不到你们的心灵。现在的她与心思纯真的孩子没有什么两样。既然你们已经设计欺骗她,也请你们别让她知道,她会痛苦的。”
被渺小的人类欺骗,她会无比痛苦。
他叹了口气,语调轻缓而悠远,继续说道:“还有,一年前追杀你的人,是我派出的。你身边的学书、济世的学徒知棋、宫廷琴师有琴都是我的人,分别监视你们每个人。你们每个人每个时辰做了些什么我都清楚,但是我除了谋划烺纯进入帝都这件事外,其他的都只旁观而不参与。”
他慢慢地看向了宫瑾然,眼睛如夜空一样深不可测,低声道:“你们不必再去问我身边的少女。以后想知道什么,直接来问我就是。”
“你要杀我?”宫瑾然神色复杂,“为什么?”
这件事,他不是没有猜测过老三,但由老三亲口坦言,还是令他产生不小的震惊。
忆涵不答反问,“你死了吗?”
“我竟然乞求一个想杀我的人当老师!”宫瑾然仰天自嘲。旋即瞳孔紧缩,逼视着道:“九哥哥的死也和你有关?”
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8)
忆涵陷入沉默,所有表情掩盖在冰冷的面具下,那双显露在外的眼睛显得淡静而自然。
宫瑾然看不明白他此刻的眼神代表着什么,是默认?还是他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好!不说也没关系!”
对视许久,宫瑾然的定力显然弱了几分。
他狠狠地抓起忆涵清瘦的臂膀,企图让忆涵感受到疼痛,想看一看忆涵眼底的痛苦。然而无论他如何使劲,这个被世人敬仰的三殿下始终寂静无声,仿佛他手中抓着的并非血肉之躯。
突然,忆涵的唇角扯出一抹风吹即逝的淡笑。
宫瑾然终于忍受不了这种可怕的心理战术,他恨恨地甩掉忆涵的手臂,拔高嗓音,道:“你很在意的那个少女就在我们手中,烺纯他们很快将到帝都,请你安安静静地呆在‘听风斋’,不要企图插手任何事,否则我不保证那个少女会安全。”
说罢,他愤然离去。
******
寂静的后院。
午后的暖阳滋养着柳木绿草,新芽初生,生命从这一刻起绽放。
和风拂过阳光普照的湖面,荡漾出一片碎金般耀眼的光泽。
宁静的湖畔,如画跪在忆涵的轮椅旁,小心翼翼地卷起忆涵的袖子,露出玉般无暇的手臂,皓白的肌肤上鲜红的指印像是珍珠的瑕疵。
“殿下,真的不用宣大夫吗?”如画抬头问道。
“不用,你处理便是。”忆涵淡淡应道。
如画依言行事,打开身侧的药箱,取出化瘀膏,拿干净的棉布剜了一些,细心地涂抹在忆涵的伤处。
能伴在三殿下的左右是她的幸运,能为三殿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是她的荣幸,如果她可以令三殿下展开笑容,那便是她的幸福。
“殿下,需要我去救芽晓姑娘吗?”如画一边搽药一边清清冷冷地问。
刚才三殿下让她退避,但她并未真正离去,她知道以三殿下的温柔是不会怪罪她的,所以她任性了。
想爱不能爱,想恨不能恨(9)
“不用。”忆涵拒绝,然后沉默许久才又出声:“如画,传我令,收回前令,所有人静观其变。”
如画没有立刻接令。
她上完药,将忆涵的袖子放下,抬起清冷的眸子,道:“殿下,如画有问题想问。”
“问吧。”
“殿下到底在帮谁?”
“我谁也没有帮,只是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九王爷死后,十三王爷是下一个目标。”如画突兀地说道,“所以您在十三王爷被盯上之前,先一步暗杀他,实际上是救他,让真正的凶手有所顾忌。而且您也只让我们将十三王爷逼到反攻为止,却从未让我们置十三王爷于死地。您这样做,是想让十三王爷警惕起来,让他有自我保护的意识。现在,十三王爷请求您教他怎么自保,您却拒绝了他。”
忆涵略显好奇地转头看如画。这个跟随他多年的女子向来寡情少言,今日突然话多起来,令他感到小小的意外。
如画是为三殿下总是让人误会而抱有怨言,接着道:“您不仅保护十三王爷,也保护烺纯殿下。您明知古悦不是在为您治病,只是想取您的血救烺纯殿下,您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任其取血。您将烺纯殿下引入帝都,是为离间寇翼和李沛。如画想,这之后的布局您一定都想好了,可现在却因为十三王爷的一句话,就打算前功尽弃。难道您真的打算安安静静地守在这里吗?”
“如画,凡人的能力是有限的,我已经很累了。”忆涵万千感概,轻叹,“想爱的不能爱,想恨的不能恨。”
如画看着这个残废而略显疲态的男子。
四年前,当紫晴端给他一碗幽山白雾茶,昔年风华绝代的三殿下就此不复存在。
一个健康之人一夕成残废,倾城容貌一夜尽毁。
或者他并不在乎身体上的残缺,或者他也不在乎失去君临天下的机会,或者他无所谓曾经的与世无争变成如今的机关算尽。
各方的行动(1)
面对如此苦痛的经历,他依然能仿若无事般地笑如春风。
然而有一天,他竟然会为一个陌生的少女,说自己很累了,什么都不想做了。
但如画不会违抗忆涵,无论忆涵做出何种抉择,她都会听令行事。
******
三月桃花遍地开。
气候温暖宜人,空气里充满浓郁的桃花芳香。
一阵春风过耳,谁家的院子里飞出了粉色娇艳的桃花花瓣,落在一个身穿铠甲,腰悬重刀的骑马男子的肩头。
男子的身后是一队不过百人的轻骑兵,男子的面前是人来人往的十字路口,但由于这名男子的到来,喧闹的十字路口显得清冷孤寂。
男子的对立面,是一顶华丽而不显浮华的官轿,官轿由四名魁梧的青年抬着,轿帘则被坐在官轿里的枯槁的手高高掀起,岁月的痕迹在老者脸上一条条的显现,唯独那双精亮的眼睛似乎永不会褪色,他直勾勾地望着对立面的骑马男子。
“李大人,迎接八皇子的事情就交由后生晚辈来完成吧,你一把年纪,也该是想清福的时候了。”寇翼高声喊道。他与李沛同朝为官,各掌握朝廷的一半势力,此刻却是表面谦虚地称自己为后生晚辈。
“此言差矣,迎八皇子入朝非同小可,自然应由你我二人同往。”李沛也高声回道。
其实皇帝并未让任何人去迎接,八皇子也从未来过书信告知自己将至。
这一切全都是俩人安插在城门口的眼线得到消息后通知他们的。
他们各怀心思都想比对方先一步将八皇子迎回自己府上,也好将其控制。
不过谁都没料到俩人竟然会在路上相遇,所以俩人只得按兵不动,闲聊几句,即使司马昭之心已路人皆知了,但还是得守护好自己的门面。
俩人僵持之中,已过去一盏茶的时间。
通往东城门的大街上,远远地,有一车一马一骡子向他们渐渐靠近。
各方的行动(2)
沿街的行人早已嗅到不同往常的紧张气氛,唯恐殃及池鱼,纷纷绕道而行。唯有白羽一行人依旧保持着缓慢的速度前行,风雨无阻。
三方人马在空旷显清冷的天璇东街上聚首。
十字路口,三方各站一方地,只有通往皇宫的方向是通畅的。
太师李沛率先下轿,故作姿态地走到马车前,弯腰行礼,“李沛恭迎八皇子归朝。”他做事圆滑,不像寇翼那么强硬。
见此变故,骠骑大将军寇翼不得不跳下马背,按刀上前行礼。
本朝最有权势的文臣和武将就这么肩并肩地站在一起,弯腰垂首,等待八皇子的那一声“免礼”。
然而许久也不见有人回应,不免让俩人怀疑这是否是八皇子的故弄玄虚?或者八皇子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坐在马车里的烺纯对“八皇子”这个称呼存有抵触情绪,但他的神情在苏简言看来是那种淡定与从容。
她不清楚烺纯在想什么,烺纯就坐在她的对面,宁静的眼神像是在看着自己,可又觉得他的眼神辽远而空茫,似以看出了这个狭隘的空间,或许已经望到了彼岸之境。
“烺纯……”她试着唤回他的神志。
然而,烺纯似乎并未出神,对她浅浅一笑,轻叹出声:“让你跟着我,不知是福还是祸。”
苏简言正欲开口作答。
烺纯忽然俯身上来,单手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沁凉的唇几乎贴着她的耳垂,低语:“往后祸福难料,但烺纯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掀起车帘。留下苏简言一人坐在角落里,一颗心脏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去。那句音淡而情深的话令她感动,但他说话时吐出的气息更令她心跳加速,温暖的气息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惹得她浑身酥酥麻麻的,仿佛飞上了云端。
俩人确立彼此关系已有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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