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他唯一想做的就是多抱她一会儿,于是他说:“讲讲你爸爸的事情吧,我想听。”
爸爸……鱼小晰呼吸间,这件暗蓝旧t恤中的肥皂香味涌入口鼻,就像爸爸平日的味道,总是那么干净,没有很多叔叔伯伯身上的烟酒味。她眯起眼睛慢慢回忆。
“我爸爸很聪明,可惜我不像他。”
“你比较笨倒是事实。”乔阳附和着,引得鱼小晰撅起嘴。见她不说了,他低声笑,拍拍她的后背道:“别这么小心眼,继续说。”
搁下小小不满,鱼小晰倒是愿意找个人倾吐一下对于爸爸的怀念。回家这几天她半点不敢提及爸爸的事情,妈妈天天拭泪叹气,她必须作坚强的那个。可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学生,心里能够承受的压力到底能有多少呢?今天乔阳提及这一层了,也是体贴地吧……
“我爸爸是高中学历。你在国外待着不知道,在他们那个年代,一般人不能随便上大学的,所以高中就很厉害了。后来,可以自由考大学的时候,爸爸都考上了,可是因为妈妈怀孕了,他就放弃了。我一直觉得蛮亏欠我爸爸的,我把他的前程给断了。”
“我爸不光学习厉害,其他都很厉害,什么都懂,什么都会做。家里的家具都是他自己去学木匠回来做的。用了几十年都没有坏掉。”
乔阳讶然地抬眼环视周围这些陈旧的家具,这一刻,它们似乎开始闪光。
“我爸喜欢看书,写文章。评先进工作者的时候,他写的报告是最好的,比其他人写的好很多。可是他从来不肯投稿。其实我知道他有点自卑的,现在我就后悔那个时候为什么不鼓动他去试一下。”
说到这里,鱼小晰的声音有些哽咽,乔阳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安慰:“不是你的错。”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意,鱼小晰挤出一个笑容。
“没事儿。”
“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寄到那天,他第一次喝醉了。他说他很开心,我就是他的梦想。他嘱咐我要好好上学,作我们家学历最高的人。”
说完,鱼小晰沉默了。乔阳也没有做声。
努力打起点精神,鱼小晰轻轻问:“乔阳,你的家是怎样的?”
“没什么。”乔阳随口一说,抬手盖住鱼小晰的眼睛。
“怎么会?你家应该很……厉害的呀。”她想说很有钱,又觉得讲这么白不太礼貌。
“我不觉得。”感受到手心她的睫毛眨动,乔阳微微叹气。
“你不想谈的话,我就不问了。”鱼小晰无法否认心中有些微失落,可总归她也不是个喜欢强迫人家的。可乔阳说话的语气里含了一丝无奈。
“我……只是不想你看不起我……”对于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十几年,乔阳是有自知的。他以前并不以为意,只道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当时开心就好。可是鱼小晰太干净,反衬得他一身污秽。
“我干嘛嘲笑你?你挡我的眼睛干什么啊?”鱼小晰想拉下他的手,他却不允。
“别动。”乔阳把她搂紧,整个人压向她,沉声说,“我不想让你看见……”
看见他此刻不堪的表情。
☆、126、阳光灿烂的回程
不让她看见什么?他没有说,鱼小晰也聪明地没有问。他们拥在一起,却是全然不同的心态。一个希望时间停在此刻,一个在心里掰着指头数几时可以离开。
大卧室的门微微敞开缝隙,若有若无的叹息传来。鱼小晰紧张地转头去看,一阵风把门吹开,门后并没有人影,她心中忐忑,推了推乔阳说:“很晚了,我想回去睡了。”
这次,他放了手。
鱼小晰站起身,整理一下身上的衣服,他给的温暖迅速散去她却松了一口气。站在他面前,忸怩了一小会儿,她低头向他道谢:“谢谢你。”
乔阳依然坐在原处,黑眸某些情绪中几番明灭,他幽幽地问:“谢我什么?”
抬手挠挠后脑,鱼小晰眨巴着眼睛说:“谢谢你……嗯……肯听我唠叨。”
然后乔阳浅淡地笑了,朝她挥挥手。
“去睡吧。”他的声音很温和,从未有过的温和,听来让人心微微发酸。带着这点酸意,她讪讪地回了妈妈的房间。
这一晚鱼小晰睡得不太好。第二天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沈春华已经把她的行李都打包好了。吃罢早饭就命令她跟着乔阳回学校。
鱼小晰争辩几句也是无用。后来乔阳大大方方地把她的旅行包扔到肩上先走一步,在沈春华不可置疑的目光中,鱼小晰也走了。她走得一步三回头,反复叮嘱妈妈有事务必告诉自己,每天早晨必须通一次电话,每天必须吃两颗鸡蛋等等,说得沈春华笑得窝心。
最终,她还是上了车,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踏上归途。
乔阳的心情非常好,放着闹人的摇滚乐。鱼小晰则郁郁不乐,她缩在宽大的后排座椅,将车窗降下,带着阳光味道的暖风猛灌进来,车窗因共振嗡嗡作响,压过了乐声。
风里面偶尔有一点花香的味道,转瞬即逝。车速太快,又在全封闭的高速公路上,入眼都是葱绿的平原,看得人视觉疲劳,鱼小晰靠到颈枕上闭目养神。
摇滚乐的声音渐弱,而后竟然没了。车窗慢慢升起,挡住了肆虐的暖风。
她知道是他在用心,却闭着眼睛装睡。眼皮隔绝不了光线,眼球能感觉得到明暗变化,随着罩在车子上的阳光与阴影依次更叠,她眼前时而血红透亮,时而黯沉深红。
车子的马达发出富有韵律的低沉轰鸣,饶是外行也能感受到这是辆车的高档。
乔阳这个人,从来不会用不好的东西。同样,也从来不会找不美的女人,他的环肥燕瘦们都太有特色,为什么一定要找个麻雀样的自己?
他口口声声说着爱,到底为了哪般?
今早临走前,她跟妈妈争辩是走是留的时候,乔阳抱着小虾道别。小虾低眉顺眼地冲他哼哼唧唧的,那样子要多奴才有多奴才。他腿上的牙印还没痊愈吧,这么快把小虾收服了?
待到跟妈妈的争论彻底失败时,乔阳拎着小虾溜达到阳台,瞅着外面洋洋洒洒的阳光,他搔搔小虾的耳朵,对着它懵懂的小眼睛说:“今天天气不错,应该没雨。”小虾立刻捧哏似的“汪”了声。
后来他就扛着行李先走,小虾忘恩负义地屁颠屁颠跟着他去了。
鱼小晰就不明白,乔阳这人到底有多大的魅力,孙婷婷偏向他了,妈妈偏向他了,最后连最忠诚的小虾也偏向了他。
她就是有点生气……
车子慢慢停下,眼前的光线又变得暗红,鱼小晰睁开眼睛,发现到了一个高速服务区,乔阳把车子停在了树荫下。
他转过身吩咐道:“下车活动下,你那个姿势已经维持两个小时了。”
“我这样挺好。”转过头,她降下车窗看风景。
没再说什么,乔阳下车做了几个伸展运动后就走远了。
鱼小晰看着鸟语花香的初夏乡村,葱绿的田边有一只白色的小山羊,慵懒地咀嚼,偶尔甩甩脑袋赶一下苍蝇。明亮的阳光里流淌着生命的音符,照过的地方总是生机盎然,跟童年的记忆里一样舒服。
人要是长不大就好了。长大了,就要明白很多不想明白的东西,会累。
乔阳回来的时候给她带了一瓶牛奶,告诉她到下个城市还需要2个小时。
接下来的行程,乔阳开了广播,电台的男女主持人互相打屁调侃,隔一段时间就放首流行歌曲,虽无聊倒也解闷。
……
天然,听说你可狠了。男主持人说。
啊?你怎么知道?女主持人假装讶异。
那天我去戏院,听保安说的。
哪个哪个保安?敢出卖我?
嘿,他告诉我,有一天你去看戏,在戏院里横躺着占四个座位,别人叫你起来,你却只哼哼两声不动地方。
怎么样?姐我够**吧?以后你也要小心点。
保安来了说:朋友够狠,哪条道上的?
我怎么回答的?
你咬牙切齿地回答:楼上过道摔下来的。
……
扑哧!鱼小晰忍不住笑出声,抬头却在后视镜里看到乔阳含笑的黑眸,她一瞬间心悸……
抿着嘴把头转向一边,专心地观看蓝天白云,男女主持人的对话也听不进去了。
“跟我一起有这么难受?”戏谑地说着,乔阳注视前方的路面,手指在方向盘上随意弹动。
“没有的。”鱼小晰嘟起嘴巴。她不是难受,是别扭。
“说谎吧……”
“才没有!。”
乔阳乐得笑出了声,鱼小晰哼了一声继续闭眼装睡。
车子到达a市的时候都晚上七点了,乔阳直接将车开到小区楼下。
这个熟悉的地点,发生过那么多故事。三个月里鱼小晰从没来过,即便有事需要经过她也绕道走。可如今,她又回来了。
天气跟去年十月差不多,只是树叶小了点儿,昭示着现在是晚春而不是初秋。
心中是忐忑不安的。他带自己回来这里什么意思?
乔阳的反应很自如,解开安全带,他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鱼小晰。
“给你妈报平安吧。”
看他几眼,鱼小晰听话地接过来,拨了电话给妈妈。沈春华嘱咐她要好好谢谢乔阳。这期间,那个男人没有关注自己,坐在驾驶座上伸懒腰,然后从车里翻出香烟。
尽管他把燃着的烟搁在窗外,还是有淡淡的味道弥漫过来。
鱼小晰放下电话,皱眉说:“你不是在打疫苗?不能吸烟。”
乔阳挑眉,回头:“你怎么知道。”
“狂犬疫苗要戒烟戒酒戒辣。我爸以前被狗咬过。”
“小虾?”
“怎么可能!是野狗!”
见她一脸忿忿,乔阳好笑地说:“一条狗值得你跟我发脾气?”
“小虾不只是狗。”鱼小晰顿了顿,固执地说,“是家人。”
“那我是你的什么?”
他第一次这么问,鱼小晰噤声。他是她的什么?同学?远了。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