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没有说话,彼此间沉默无声,太医越想心中越慌,不知自己这番说辞会不会给太子妃惹来麻烦,可自己说的又全部都是事实。
“此事除你之外,可还有其他人知道?”良久过后,太子才幽幽开口。
太医忙道:“除臣之外,尚无其他人知晓。”
太子俯身将他从地上搀起来,老太医跪的时间有点长,腿脚不免有点打颤。太子扶着他手臂的五指紧紧扣起,低声对他吩咐:“此事到此为止,太医应该知道怎么对外宣作了吧。”
胡太医浑身一颤,不敢抬头去看太子,又深深弯下了腰道:“臣省得。”
“很好。”太子声音冷冷响起,而后转身离开了偏殿。
殿外,一众诸人该跪的跪,该哭得在哭,太子妃仍旧惨白着脸色站在殿门前。众人眼睁睁看着太子转出偏殿,却不见他驻足,径自出了淑沁宫,目光不曾看向任何人,甚至与太子妃擦肩而过时,也没回眸一眼。
“娘娘,您晚膳也没用,喝碗红豆莲子羹吧。”青儿端着金瓷花碗进了内殿。
太子妃坐在镜前,一头青丝云鬓散开,她手指轻抚桌上宝匣,目光怔怔垂下。青儿见太子妃不语,只能退出了内殿。
傍晚时分,哥哥才刚入宫要她多提防穆妃和她身边的人,她还来不及深思回味他的话,怎知一眨眼,一个今早还见过活生生的人连带着她腹中还未出生的皇嗣,就这么没了。
太子妃心中神思回转,已有几分思量,或许私下给昌平公主通风报信的是穆妃的人,但她相信主使者应该不是穆妃,端看此事便能见得分晓,怕是有人想借机一石二鸟。
可那人会是谁?宁妃?朱妃?王妃?还是姚妃?这每一个女子看上去都那么美好,但其中暗藏多少卑劣手段,她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她一手扶住额头,长发半遮住脸颊,这一刻她只觉得自己太没有用了,竟然就这么被人白白的设计了去,却连对方是谁也一无所知。
殿内沉香浓郁,到底也挥不去心头阴霾。
珠帘拂动,又有人走了进来,太子妃不耐的低声道:“说了不用……”话语顿在齿间,身体蓦然被人环入胸前,他的手臂有力而坚强,温软的呼吸轻轻拂在她的耳根处。
“旻蕊。”他轻唤她的闺名,身上透出一股薄淡的酒味。
她本想转身,却被她双臂牢牢箍着动弹不得,“穆妃那里怎么样了?”
“自有人善后,你不用担心。”他一指挑开她微敞的衣襟,吻上她半裸的肩头。
“殿下……”太子妃转眸看他,见他一双狭挑的凤瞳中酒色微熏,不由怔住,他平时并不饮酒,偶尔为之也不过浅尝辄止,此刻见来怕是饮了不少,“我扶你去休息。”她欲起身扶他,腰肢却他一手扣住,深吻猝然间落下。
辗转,吮吸,他似要吞尽她所有的甘美生香。
他紧紧抱着她,而她伏在她的胸前低低喘息。
“旻蕊。”他五指抚上她身后发丝,薄唇间溢出一声轻叹,“其实你不用担心,未来我的一切只有我们的孩子能够继承。”
前一刻还是温柔缱绻,刹那间却觉冰凉覆履,寒意自下而上逐渐蔓延,她推开他的怀抱,不可思议的看着他,哑声道:“你在疑我?”
太子去揽她肩膀,却被她挥开,“你怀疑是我害了穆妃?”
“旻蕊,是不是的已经不重要了,这件事过去了,别再提了。”他朝她伸出手,勉力微笑,“我们重新开始。”
她无语哽咽,朝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妆镜台的边缘,再也无法退却。怎么重新开始?他们还能怎么重新开始?
猜忌怀疑是会抽枝发芽的,此刻他愿意避而不谈,那是因为在他心里对她仍旧存有爱意,但如若哪天这些爱在时光中被消磨殆尽,将来他一定会恨她的。
“我没有害过穆妃,不信你可以去查。”她竭力稳住心绪,可怎么也控制不住眼中泪水翻涌滴落。
他目光纠紧的看着她,看着她神色凄楚,心中悲凉成灰。他何尝不想查,可他害怕,怕事情真的与她有关,哪怕这只是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想冒,失去了一个孩子他还可以再有,若失去了她,他到哪里再去找?
“你好好休息,我以后再来看你。”太子转身拂帘而去,珠帘在空中碰撞出‘梭梭’的声音。太子妃颓然跌坐在地,泪水溅湿水色衣袍,泅出斑驳痕迹。
月夜光华,殿内明烛亮敞。
华含宫内,姚妃刚沐浴出来,发梢上还滴着水珠,侍女忙拿着绒巾上来替她细细擦拭。
“娘娘,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在淑沁宫受了惊吓?”近身宫女状似体贴的询问了句,见姚妃不语,又低声道:“私下有人传闻,许是太子妃不愿见穆妃早一步得嗣,所以才……”
话语未尽,姚妃却将手中玉梳重重磕下,厉声斥道:“谁准许你们佞言妄语的?擅自腹诽太子妃,是嫌自己命太长了么?”
姚妃平时待人温和,几乎不发脾气,没料会当下震怒,侍女也是吓了跳,忙跪地不住叩首告罪。
“罢了,以后切忌谨言慎行,别给我惹麻烦。”姚妃不愿见她如此惶恐,抬了抬手就让她起来。
宫女取了绒巾,战战兢兢的为她拭发,再不敢多言。
殿外突然传来宣驾声,姚妃愣了下,来不及整饬冠容,便迎了出去。太子由内侍扶了进殿,他脚下有些踉跄,身上淡淡酒味熏人。
姚妃忙上前搀扶住太子,低声关切道:“殿下,您醉了。”
太子眸光微睐,勾唇朝她淡淡一笑,酒意染出七分醉色,让他本就俊美无暇的脸孔愈加情迷动人,姚妃不自觉的红了脸颊。
太子身前伺候的大太监吉祥神色木讷的对姚妃道:“殿下今晚憩在华含宫。”
姚妃对他略微颔首后,便扶着太子进入内殿。吉祥领着一干众人退出殿中,带上了门。
姚妃将太子扶上睡榻,为他宽衣解履,他半阖着眼,似睡半醒。
“殿下需要喝点茶么?”她半俯□,关切的细声询问。
他睁开眼,迷迷蒙蒙的眼瞳看着面前清秀婉丽的容颜,莫名唇畔绽笑。姚妃正被他笑容所惑,猝然间,他伸臂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到榻上,顺势压在身下。
合欢帐上鸾珠颤曳……
夜已至深,殿中长信宫灯里火光隐隐绰绰,太子披衣起身,悄然无声的下了床榻。直到珠帘轻触碰响,姚妃这才幽幽睁开了眼,一手抚上身畔空榻,锦绣缎面上仍旧留有他的余温,而人却已经离开。
她埋首被衾中,独自饮泣。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元旦啦,大家节日快乐……明天放假,俺也放假,SO后天更文~撒花……PS看到此章的同学请千万表出离愤怒……
各逞千秋
“曦凰小姐。”来人走上前,朝曦凰敛襟作礼。
他称她小姐,看来是有心要避讳她的身份了,曦凰一笑回礼,“少相大人。”
算起来与他只照过两次面,但对于他的温文尔雅,一些细微却体贴的行为,曦凰却是有些好感的。
耶律宝隆微扬广袖,引出身旁一个端着漆盘的侍者,那盘上除却一个绞花梨丝纹的香炉外,还有不少折成三角形的油纸包。
“王廷内的气候多有些干燥,我用月葵调了些润气驻颜的香出来,还请小姐笑纳。”
“有劳大人了。”曦凰莞尔致谢,昭阳上前接过托盘。
“大人可得空闲?”曦凰笑问。
“暂且无事。”阳光下,他的笑容让人心生安详,仿佛所有烦恼苦累在他的笑容下都是微不足道的。
“我初来王廷,对此地风物全然生疏,不知大人可否对我提点一二?”她婉言提出邀请,在东朝一个女子诚邀一个男子,也不算惊世骇俗。在突厥,她想这更没什么了。
果然耶律宝隆没有多想,便欣然应了,“即是小姐所托,在下焉有回绝之理。”
一旁花圃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花朵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拨的左右乱晃。耶律宝隆身后的侍者见状,上前一步将他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花草乱摆的花圃。曦凰瞧他气势,倒是有几分功夫的人。
一只白茸茸的大脑袋从花丛里探出来,口中居然还叼着朵粉色月季。小白眼珠子朝那侍者方向转了转,然后纵身一跃,视若无睹的从他身前高傲的走过。
它走到曦凰身前,半蹲下来,身后尾巴一甩一甩的,竟然是谄媚似的献宝。
“这家伙。”曦凰低声笑,取过它嘴中叼着的花,一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小白好像很开心的弯起了晶亮的眼瞳。曦凰朝昭阳递过一个眼神,昭阳会意,朝小白摆手,“来,跟姐姐回去。”
眼见着小白逐渐走远,曦凰这才回身去看耶律宝隆。他神色恬和,脸上并无多少惊诧神色,倒是他身前的侍卫,眼中全是讶然和掩不住的欢喜。同很多突厥人看到小白时的表情如出一辙。
“曦凰小姐,请。”他引了广袖,邀她先行起步。曦凰颔首,欣然而往。
转过花圃便入浓荫,青杏林里,果脯殷实,沉沉坠在枝头。
曦凰好奇抬头观望,瞧着青果儿色翠饱满,不由问道:“这些青杏能吃吗?”在东朝的时候,她同夜箴的竹屋后面就有一大片的杏子林,每逢时至她都会去林子里摘杏,她记得师傅最爱吃杏子,而她也跟着偏爱上了这种果子,咬到嘴里的时候,那甘甜汁液萦绕齿间的滋味,现在想起来还让人垂涎。
“小姐不妨摘个下来尝尝看。”他忽而狡黠一笑,可惜曦凰只顾观杏并没有注意。
“摘杏?可以吗?”曦凰看向他,面露雀跃。
他负手,淡笑:“反正没人瞧见,无妨。”
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匀匀筛落,一些薄金碎光跳跃在他眼中,使得他的眼瞳愈发晶璀好看。
曦凰左右瞧了瞧,除了耶律宝隆带着的那个侍者站在十步开外低头跟随外,再无他人了,不由一阵心动。
说起摘杏,免不得就要爬树,对于攀树折枝,曦凰颇有些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