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什么?”皇后走向凤榻,在丹阶上旋身回眸,望着殿中曦凰,“我怕你伤了长皇子,平白落了话柄到人手上。”
曦凰挑眉,笑得漫不经心,“姐姐真当我是如此心狠手辣的人么?连个小孩也不放过。”她笑声中带着自嘲,低头玩着腰畔剑上悬着的穗子,“况且一个将来不知能成龙还是成虫的孩子,并不值得我动手。”虽然她行迹江湖十数载,但那并不代表她会视人命如草芥。
“曦凰,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皇后低头轻抚袖上云纹,语声低噎,“我只是怕你被有心人利用。”借刀杀人这种事在宫里不少见,她自己也遇到过,幸亏当时因太子有心回护才不至于落得凄惨下场,而后方有机会查明真相。但如果此时换成曦凰伤了皇上的爱子,她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容忍的可能性,她不能冒这个险,也不愿冒这个险。
眼前倏然暗下,一抹身影将她面前光线俱都挡去,皇后抬起头,看见曦凰美艳的脸庞,唇上还带丝微薄笑意,莫名心头哽咽,眼中涌上酸涩,这世上她只有这么个亲人了,再也不能失去了。
“对不起姐姐,以后做什么事我一定先来告诉你,不再擅自定夺了。”曦凰挽住皇后手臂,露出告饶的表情,小女儿家的娇态与她一身军甲格格不入。
皇后被她挤眉弄眼的样子逗得破涕为笑,伸手捏她脸颊,笑斥道:“以后不准作些古灵精怪的事情,居然用鬼去吓淑妃,要被外人知道,免不了要遭大罪。”
曦凰嘟了嘟嘴,混不在意的耸肩,“又不是魇镇,这事儿落不下把柄,就算知道了也没用,况且我看皇上也不怎么紧张淑妃。”
曦凰扶着皇后在凤榻上坐下,哼笑道:“恶人恶行生恶相,怪不得不讨人喜欢。”她打第一眼看到那淑妃就不喜欢,敦柔中藏着阴毒,娴雅下难掩嫉色,是她最讨厌的。
皇后仅是笑笑也不接她话,只握紧了她的手,眸中蕴一抹深色。
“姐姐什么时候为我添个侄儿或侄女就好了。”曦凰歪着头,想到那日淑妃怀中的小娃儿,白白嫩嫩粉粉的,十分可爱。不过姐姐将来的孩子一定比她的更讨人喜欢,她想如果是个小皇子她就要教他骑马射箭,如果是个小公主,恩……她也要教她功夫,让她成为天朝最有本事的公主殿下,想着想着不禁乐开了怀。
“太后和皇上有意让我抚养大皇子。”皇后突然开口。
曦凰正在浮想联翩,一下子没能回过神,有些茫然的看着皇后,“姐姐,你说什么?”
皇后又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后和皇上有意让我抚养大皇子。”
“姐姐答应了?”曦凰骇笑,“凭什么让姐姐去抚养那人的孩子?”古来不乏皇后将妃嫔子嗣过继到自己膝下抚养的事例,但那都是皇后实无所出无奈下的办法,怎么说都不是亲生的孩子,将来长大了能记得抚育之恩的会有多少?而记得将他们亲生母子骨肉分离的又会是多少?皇后如果揽下这事注定吃力不讨好。
“我没当即作决定,皇上让我好好想想再作答复。”皇后似乎很疲累,闭上眼后将头搁在了曦凰的肩上,她的肩膀纤窄,不如哥哥的宽实亦不同母亲的温暖,却仍然让她觉得无比安全。
曦凰双眉纠成一团,心中兀自揣测皇上的意图,越想越觉得这不是个好差。
“太医说,我两次小产大伤本元,恐怕很难再有孕了。”皇后一字一句十分轻细的在她耳边说着,犹似呓语。
曦凰却徒然僵了背脊,脑中方才思度的许多事刹那化为烟尘,再无余下一丝半点,有的只是一片空白。
风过春柳,池塘里新荷初露。
永泰公主自从住到昌宁公主府上后,每天早上都要陪着自己姐姐在花园里散步片刻,以前两姐妹倒不见得有多少走动,现在一个嫁到了宫外,一个仍旧待字闺中,偶尔见几面反而有了说不尽的贴心话。
两人沿着荷塘散心,晨风舒爽,带着清雅花香扑面而来,昌宁畏寒,手中仍抱着手炉,身上披一件狐裘。永泰穿着粉色春衣,心不在焉的数着脚下鹅卵石,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姐姐的话。
“永泰,我问你生辰那天要什么东西,你嗯什么呀。”昌宁推了永泰一把,将她从游神中撞醒。
“什么都好啦,我都喜欢的。”永泰硬撑出一个笑容,实在比哭好看不了多少。
昌宁这瞧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就知道有事了,轻声问:“怎么了,看你有些不高兴,谁欺负你了?”
永泰低头不语,玩着袖口上的丝结。
昌宁回头看了眼垂首跟在三尺开外的侍女,将永泰又拉近了些,“同姐姐有什么不好说的,自己憋在心里不难受么?”
永泰咬着唇,仍是不愿开口,手下却愈发扯的狠了。
“是因为凤将军?”永泰贵为公主,什么东西得不到,恐怕也只有情这一事让她如此不快了。
永泰被一下触到心事,忍在心中的委屈再也憋不住了,“五姐,你说我哪里不好了,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怎的?凤昀说他不喜欢你?”昌宁不由惊道,这人未免忒大胆了,别人无不怜惜娇宠的公主,他居然如此唐突?尚主是福分,他还嫌了?
永泰摇头,说话的语声中都带了哭腔,“他说他配不上我,希望我另觅良人。”
“他这么说的?”昌宁蹙起眉头,“那他宫宴上为何收下你赠的荷包?”
永泰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哽咽道:“他说那种情况下不好拂我颜面,他要把荷包还给我,我没拿,这几日我都没敢去找他。”
昌宁【炫】恍【书】然【网】,怪不得永泰这些天都躲在她府上足不出户,她还以为怎么了,原来是这事。
“姐姐,你说我哪里不好?是我长的太难看了吗?”永泰拉住昌宁,目中盈盈晃着的都是泪水。
“胡说,我皇室女儿各个国色天香,世上鲜有女子能及,岂有难看之理。”昌宁抽出袖间丝帕去拭她眼角。昌宁的这番话倒也不全是安慰,东朝皇族宗室在前朝就以美姿貌而盛名天下,开国后更是注重伴侣仪容,所衍的后代无一不是赏心悦目。
“那他为什么不喜欢我?”彼时,年纪稚小的公主并不懂得情爱由心而生,非关容貌。
昌宁侧头望向身后波光粼粼的荷塘,水中锦鲤争相追逐欢畅游弋,鱼尾在水面摆出涟漪,一圈圈扩大泛开,她忽而心中微动,眼底闪过细茫。
“你可知他最近常往哪里走动么?”昌宁拉过永泰,沿着曲桥往荷塘上的凉亭走去。
永泰仍旧期期艾艾的抹着眼泪,“我不知道,每次去很少能碰见他的,我见她妹妹的次数都比见他多。”
“可我听说他常去安国侯府?”昌宁俯过身去,在永泰耳边轻语。
永泰茫然道:“听说他们两家颇有些渊源,凤昀常往来于安国侯府也没什么吧。”
“你这丫头呀,哎。”昌宁摇头叹息,恼她不谙世故,推开了她的搀扶,径自往琉璃角亭走去。
永泰立在桥上恍惚出神半天,直到一只飞鹭在水面上啄出声响,这才蓦然惊醒。她跑到亭中,依着昌宁坐下,忐忑问道:“姐姐的意思是?”她好似有些明了,却又不愿承认。
“德凝郡主你也见过,是个绝色美人吧?”昌宁不答反问,怀中手炉又抱紧了些,大清早的空气仍旧有些湿冷。
永泰点点头,皇后尚是郡主在东宫伴读的时候就与她关系交好,她的妹妹倒是从不曾见过,也就在一年多前会过几面,那时已觉她花颜月貌,美不胜收。随昌平出塞鸾驾遇难的时候她还惋惜过,不想再次见面,她出落得更加妩媚动人,盛颜玉姿竟胜过皇后。
“姐姐的意思是,凤昀喜欢的是德凝郡主?”永泰半掩檀口,微颤惊道。
昌宁如释重负的叹气,“你这丫头总算开了点窍。”
永泰一脸灰败,脑中轰隆隆的如擂鼓在敲,就连旁边昌宁在说什么都听不进一言半语的。她只以为自己不够好,所以他才不喜欢,从来没想过他或许会有心上人……这个发现让她即狼狈又愤怒。
“这也未必……永泰你要去哪里?”昌宁话才说了一半,永泰已提起裙摆跑出角亭,昌宁只能跟着追了两步,急声吩咐仆从去保护公主的安全。
“公主,您仔细着些。”侍女见昌宁有些立足不稳,忙上前搀扶。
昌宁起身太急,一下觉得脑子有些眩晕忙倚着扶栏坐下,歇了片刻后才道:“驸马回来了没有?”
“驸马还未回府。”侍女乖巧回道。
昌宁将手中已有些凉的手炉递给侍女,扶栏起身,淡淡吩咐,“驸马回来后,请他来书房。”言罢,她裹紧狐裘跨上曲桥,脚步甚行稳重,半掩在深裘中的精致容颜上一抹浅笑映着日光,美轮美奂。
她倒要看看在皇上心里是安国侯府比较重要,还是自己的亲妹妹比较重要。
永泰一路横冲直撞来到凤昀府上,身后几名侍卫亦步亦趋的跟着,不敢跟太近怕惹了公主不快,又怕跟了太远万一事出突然,公主受一丁点伤,对他们来说都是掉脑袋的事情。暮春清寒的天气里,他们恁是跟的满头大汗,好不容易来到将军府,远远就看到有个人跨出门槛又突然收脚退回,猛地将大门给合上了。
“凤昀!你给我开门,我看到是你了!”永泰三两步的跨上台阶,抓起门上狮环兽就是一通猛敲。
方才那要出门的人的确是凤昀,虽然他很眼尖的看到永泰脚下如踏火轮一般的跑来很及时的回身关门,但速度依旧没永泰眼神快。
凤昀死死抵着门,听到另一端传来框框框的拆门声,死活就不开。
“将军,这……不好吧。”守门小侍胆战心惊的擦了擦额上的汗,出言规劝凤昀,将天朝公主关在门外是大不敬的罪啊,这可是要吃官司的。
凤昀狠狠瞪他一眼,小侍委屈的努努嘴,怏怏退在一旁不出声了。
“凤昀,你再不开门我就让人把你这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