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那个知道自己反应的观察者是什么人?这里面用掉了什么能量?
克: 你曾经毫无反应的看过什么东西吗?你曾经看树,看女人的脸、山、云、水面倒影而不带好恶,只是观察,不用快乐或痛苦去演绎吗?在这种观察里,如果你是完全专注的,还会有观察者吗?试试看,先生,不要问我。你自己做就知道。不带判断、评价、扭曲的观察反应,全神贯注于每一个反应,在这种专注中你就会知道什么观察者、思考者、体验者都是没有的。
第二个问题是:要改变自己的什么东西,造成转变,造成心灵的革命,这里用到了什么能量?如何拥有这种能量?我们现在就有能量,可是这能量却在紧张、矛盾、冲突中消耗了。两种欲望之间,我必须做和应该做的事情之间的斗争也需要能量。这些事情都消耗了大量能量。所以,如果没有任何矛盾,你就会拥有很大的能量。看看你的生活,实际的看一看。你的生命是一种矛盾。你希望平静,可是你恨某个人。你希望爱人,可是你充满野心。这种矛盾助长了冲突、挣扎。这挣扎就会浪费能量。如果没有任何矛盾,你就会有无上的能量来转变自己。我们会问,“观察者”和“被观察者”之间,“经验者”和“经验”之间,爱和恨之间如何可能没有矛盾?这种二元性,人如何没有这些而生活?人之所以能够如此,是因为除了这些事实之外,别无他物—除了你恨、你暴力的事实之外,观念上别无与之相对之物。
你害怕时就会发展相对之物,发展勇气;而这相对的勇气就是抗拒、矛盾、用力、紧张。但是如果你完全了解恐惧本身到底是什么,你不会逃到对面;如果你全神贯注于恐惧,那么不但心理上的恐惧会止息,而且你会拥有能量来面对恐惧。传统论者说,“你必须有这种能量,所以你必须禁欲、出世、凝神、心念上帝、不受诱惑”;只是为了要拥有这种能量。但我们毕竟是人,有我们的胃口,内在燃烧着性的、生物的欲望,一直想做什么事、控制、强迫,所以一直在消耗能量。但是如果你与这些事实同在,除此而外不做其他事——如果你生气,你了解它,但你没有要自己“如何才能不生气”;你与它一起生活,全神贯注于它—你就会看到自己有很丰富的能量。使我们心智清明,心灵开放,因而拥有充沛的爱的就是这种能量—不是观念,不是情绪。
问:你所说的喜悦是什么东西?你能形容吗?你说喜悦不是快乐、爱不是快乐吗?
克:喜悦是什么?你看云,看云中透出的光时,那里面有美。美是一种激情。看见云的美、光的美、树的美,必然就有激情,必然就有激动。这种激动,这种激情里面没有任何情结,没有喜欢或不喜欢。喜悦非关个人。喜悦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有静心的心,就有它的喜悦,那是无法形容,无法纳入语言的。
问:你是不是说没有所谓善恶,所有的反应都是好的。是这个意思吗?
克:不,先生,我没有这么说。我是说,观察你对事物的反应时,不要说它善或恶。你说它善或恶时,你就造成矛盾。你是否曾经看着你的妻子,对不起我举这个例,心里不存有一个她的形象,一个你拼凑了三十几年的形象?你心里有她的形象,她心里有你的形象。你和她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这些形象。你不专注于你们的关系时,你就会有这种形象—漫不经心滋生了形象。你能不能看着你的妻子而不憎恨、评价,不说她这里对,那里错?看着她不带成见?如果你能,你就会看到这种观察里面有了一种全新的行动。
一九六九年四月二十四日巴黎
第三部分第9节 论暴力(1)
克:我们这些讨论的目的在于一种创造性的专注,在我们讲话时创造性的注视自己。随便讨论什么问题都可以,可是每个人都要努力奉献,而且要有一种坦诚。不是无情或粗鲁的暴露别人的愚蠢或聪明,而是每个人都要参与讨论一个问题所有的内容。不论我们说感受到什么,探索什么,我们都要有认识新东西的感觉。这不是在重复老东西。这是一种创造,是用语言表达自己时表达了我们发现自己时所发现的新东西。我觉得,讨论要这样才有价值。
问㈠:能不能深入讨论“能量”以及能量为什么会浪费?
问㈡:你一直在说暴力,战争的暴力、对待别人的暴力、想别人看别人的暴力,可是保护自己的暴力怎么说呢?假如我受到野狼的攻击,我一定会全力反抗。我们能够一部分是暴力,另一部分不是吗?
克:你说的是有一种暴力会扭曲我们,使我们符合社会模式或道德,但另一方面则有保护自己这个问题。有时为了保护自己,我们需要暴力或类似暴力的东西。你想讨论的是这一点吗?
听众:对。
克:首先,我建议先讨论各种心理暴力好吗?然后我们再看看遭受攻击时,保护自己的意义何在?我不知道你们心目中的暴力是怎样。对你而言,何谓暴力?
问㈠:一种防卫。
问㈡:打扰我的平安。
克:暴力以及暴力这个字眼、这种感觉,暴力的本质对你而言有什么意义?
问㈠:一种侵犯。
问㈡:受到挫折就会很凶恶。
问㈢:一个人如果无法完成一件事,就会凶恶。
问㈣:就失败而言,是一种恨。
克:暴力于你而言代表什么?
问㈠:“我”之下的一种危险的表达。
问㈡:恐惧。
问㈢:你当然会在暴力当中,或者生理上或者心理上会伤害别人或什么事情。
克: 你是不是因为非暴力所以才懂得暴力的?如果没有暴力的相对,你会懂得暴力吗?是不是因为你懂得非暴力,所以你才懂得暴力?你如何了解暴力?我们因为有侵略性,好竞争;我们这一切的影响就是暴力,所以我们才构筑出非暴力状态。但如果这两种相对,你知道何谓暴力吗?
问:我不会说暴力是什么,可是我可以感觉到一种东西。
克:这种感觉之所以存在,是因为你知道暴力吗?
问:我想这是因为暴力使我们痛苦。这种感觉不健康,所以我们想去除。这就是我们想要非暴力的原因。
克: 我不懂暴力,也不懂非暴力。我一开始没有任何概念或公式。我真的不知道暴力的意味,我想找出来。
问:受伤和受攻击的感觉使我们想保护自己。
克: 是,我了解。这一点我们以前就说过。我还是想知道何谓暴力。我想研究、探索暴力。我想连根拔除暴力,改变暴力,你明白吗?
问:暴力就是没有爱。
克:你懂得何谓爱吗?
问:我知道这一切都来自我们自己。
克:是的,就是这样。
问:暴力来自我们自己。
克:对。我想知道暴力是来自外在还是内在。
问:那是一种保护。
克:我们慢慢来。这个问题很严肃,全世界都牵涉其中。
问:暴力浪费了我们一部分能量。
克:每个人都谈暴力和非暴力。大家都说,“你要很凶”。或者如果知道暴力的后果就说,“你要和平的生活”。我们从书本、传教士、老人那边听到太多这种话。但是我想知道是否可能找出暴力的本质以及暴力在生活中的地位;什么东西使人凶恶,有侵略性,好竞争?暴力的发展是否有一定的模式——虽然这个模式可能是高贵的?暴力是不是人自己或社会施加的一种规律?暴力是否就是内在与外在的冲突?我想知道暴力的起源何在。不如此,只不过在玩文字游戏。就心理学意义而言,人凶恶是不是很自然?(至于身心状态,我们以后再讨论)。
就内在而言,暴力是否就是侵略、愤怒、怨恨、冲突、压制、顺从?顺从的基础是否就是这种不断在寻找、完成、到达、自我完成等的挣扎之上?如果无法深入讨论这一点,我们就不知道如何创造一种不一样的日常生活状态。日常生活原来要求的是一种高度的保护自己。对不对?让我们从这里开始。你们实际上在内心,不是在言词上,认为暴力是什么?
问㈠:违犯某种东西。暴力加之于一物上面。
问㈡:“排斥”呢?
克: 让我先说第一项。违犯“实然”。我很嫉妒。我在这个实然上面加了一个不要嫉妒的观念:“我不可以嫉妒”。这种诃责,这种“实然”的违忤就是暴力。我们必须一点一点的讲。长句子会掩盖整个事情。“实然”不是静态的,永远在变动。我在某一事物上加上一件我心目中的“应然”,于是违忤了这一事物。
问:你的意思是说,我生气时我想生气不应该,然后我克制自己不生气。这就是暴力?或者我表现出生气才是暴力?
克: 请你看看这种情形,我很生气,为了发泄,我打你一下。这就形成了一连串反应,于是你也打我一下。所以生气的表达就是暴力。如果我在生气这个事实上诃责另一件事,要自己“别生气”,这不就是暴力吗?
问: 我同意这个非常一般性的定义。但是这种诃责的发生必然是非常残暴,所以才变成暴力。如果你用温和渐进的方式来诃责,就不会是暴力。
克:先生,我了解。如果你温和、渐进的来诃责,就不是暴力。我温和而渐进的压制我的恨,由此而违忤“我恨”这个事实。这位先生说,就不是暴力。可是不论你温和还是凶恶,事实在于你在“实然”上诃责了另一件事。这一点你我是否多多少少互相同意?
问:不。
克: 让我们来看看。譬如说我野心很大,想成为全世界最伟大的诗人(或其他什么)。可是因为我没有办法,所以我受到挫折。这种挫折,这种影响,就是相应于我不是最伟大诗人这一事实的暴力。你比我好,所以我感觉挫折。这个挫折不就会滋长暴力吗?
问:所有反对一个人、一件事的行为都是暴力。
克: 请务必注意这其间的难题所在。我们现在有的是事实以及违忤事实的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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