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爵笑着解释,说的认真忱挚。“我还没有记起那过去,总觉得还没有资格叫老夫人奶奶,但无论怎么说,心里已经把你当成是亲奶奶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也总是释然了。
姜乐儿眼看着老夫人喝下药汤,五六天之前老夫人一度昏死过去,如今好不容易醒过来,也是气血虚败,整个人看起来病怏怏的。她皱着眉头,这么说道。“如今今夜还是觉得疼痛难忍,我再去请冷大夫。”
“人老了,总要有些病患,也在所难免,冷大夫也伺候了我这么多年,大过年的,就别去叨扰。”
老夫人摇头。
姜乐儿跟永爵对看一眼,却都苦于无奈。他们清楚,如今琥珀跟楚炎都在外,还未熄灭战火,还未得出输赢胜负,这两三天之内,是无法回到桃园的。
老夫人望着那天外的夜色,眼底只剩下一片湿润颜色,她轻声叹气,忧心忡忡。“琥珀怎么还不回来啊,我看这几天,肯定要下一场雪了。”
“她很快就会回家的。”
永爵紧紧握住老夫人的手,笑着说道,心头却满是沉痛。
……
152 琥珀伤
“姑姑,你看那天上的红烟——”
鹤越骑在马背上前行,皱着眉头,将视线锁住天空上那艳红的一道光芒,在青天白日上看特别的显眼。
是求援的信号。
“殿下,握紧你的弓箭,你若是射杀了敌方将领,士气大振,我们都可以很快回京城了。”琥珀的眼底带笑,利落将身上挂着的弓箭取出,宫廷特制的弓,一把金色,一把银色,上面都缠着一段红线。
一把是鹤越的,一把是琥珀的。
上了黑山,就没那么容易得到支援。
因为,这批将士,也要面临厮杀,无暇顾及黑山上的兄弟了。
“姑姑,我突然想到我们一起骑马练箭的时候了。”鹤越临危不乱,身边尽是厮杀血光飞溅,但他早已不再惧怕,他回视着身边这个红衣女子,他虽然没有武艺,但并不因此而懦弱。他将弓按上箭,微微眯起左眼,将不远处那个斩杀不少邹国将士的灰色甲胄的男人,定为靶心。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竹箭飞了出去,擦过武将的手肘,直直刺入他的手腕,他大呼一声,痛的掉了手中的大刀。
鹤越骑在马背上,也不顾周遭多少人倒下多少人爬起来继续奋战,他专心致志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沉静自若,手探入马背上的箭筒,拔出一支箭,重新按上金弓,又一箭,准确射穿对方的胸膛。
武将已经近在咫尺的距离,他的口中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怒目圆睁,狠狠从胸膛拔出竹箭,垂死挣扎着举高了手中的大刀,就要砍向这个骑在马背上的清俊少年。
一股力道,扼住他就要挥下去的手掌,他蓦地侧过脸望过去,却发现是一名女子。
鹤越将握紧手中的金色弓箭,骤然一脸惨白,他误以为两箭就可以让那武将跌下马去,偏偏他撑着这口气骑马赶到他面前想要拖他一起下黄泉。
就在那一道寒光闪过自己眼前的时候,他几乎不自觉要闭上眼睛,觉得这一回,他躲不了了。
大刀,落在半空。
那粗壮的手腕,被一只纤细素手扼住,鹤越随着那手腕望过去,居然是琥珀。
她微微咬牙,单手钳制住那彪悍武将的右手,猝然掉转过头,冷声道。“殿下,你退后!”
鹤越愣了愣,却有一种莫名的力量,让他不得不按照她的话去做,听从着调转马头,退后几步。
琥珀就在这时,眼看着那把大刀要朝着她砍下,她咬住唇,一弯腰,从白靴口拔出一把利刃,狠狠一挥。
一道血痕,出现在武将的脖子上,血泉喷涌,溅了她一身。
红衣,因为新鲜血液,染上一朵朵绚烂红花,仿佛冬日的红梅,在她的身上妖异绽放。
武将怒吼一声,大刀回落,狠狠砍下去,这一回,也是见了血。
“姑姑!”
琥珀却察觉不到任何疼痛,她只听得身后鹤越的疾呼,偏偏她却依旧麻木不仁。匕首一转,她深深扎入那武将的心口,他从马背上坠落,终于瞪大圆目,咽下了气。
她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来,呼吸声,就在凛冽寒风中,被吹散。
一瞬间。
她突地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明明还有光亮,明明无限旷广,沙漠戈壁滩,蓝天白云,她只看得到自己坐在高头骏马上,不断旋转,身边却看不到任何人。
心口的一股热流,渐渐涌出,从一个缺口,永远得不得充实的地方,缓缓溢出——
“殿下,你没事吧。”斩杀几个士兵调转马头靠近鹤越的身边,两个武将气喘吁吁,这是一场激战,六千人对付敌方八千人,原本就无人心存侥幸和一份松懈。方才杀敌太过投入,险些忽略了殿下,还好如今回来一看,殿下安然无恙,一毫一发都无损伤。
“快救姑姑!”
鹤越扬声大喊,急匆匆从马背上爬下,两名武将猝然也跳下马,奔向不远处。
那个红衣少女,依旧维持着镇定自若的姿态,坐在马背,遥望着远方,仿佛周遭的厮杀喧嚣,她都不曾听到,也没有感染到她。
“姑姑,你还好吗?”
鹤越的眼底满是湿润,他没想过姑姑会用自己的身躯,替他抵挡危险,他站在马下,已经鲜少落泪的少年,这一回,终究是流下泪来。
她依旧没有回头。
宛若青松姿态,不低头,不服输,不折腰,在寒风之中,端坐在马上。
……
邹国大营。
武将背着红衣女子,急匆匆赶赴帐内,将她放平在榻上之后,那少年疾步走来,一脸不悦,低喝一声。“军医怎么还不过来?”
“殿下,小的来了。”军医抱着药箱,急匆匆掀开帘子走进来,朝着昭鹤越行礼。
鹤越瞪了他一眼,还觉得他步伐太慢,让他心焦。“你一定要救活姑姑,否则,本殿下要你全家的脑袋!”
“小的一定尽力。”军医急忙赶去榻边,一眼瞧过去,却是个女子,他也不再迟疑,以剪刀剪开她满是血污的肩头衣裳,露出血肉分离的伤痕。
他皱了皱眉头,取来干净棉布,处理女子肩膀处的伤口。
“这刀削了肩膀,还好刀伤不是很深,也不是要害,如今只是失血太多昏迷过去,只要多休养十天半月,就能养好伤,殿下不必担心。”
少年低声叹口气,如今总算放下心头巨石,知道琥珀没有性命之忧,他才熄灭心口的怒火。方才看到她独自坐在骏马上,却遥望远方的模样,不知为何,她没有摔下马背的惨败狼狈,偏偏,孤单寂寞的让鹤越揪心。
他问了句。“何时才能醒来?”
“约莫两三个时辰之后就能恢复神智了。”军医一边说着,一边叫身边的下人帮着洗去她肩膀的血污,方才看殿下的面色如此难看,他还以为是个快要死的病人,如今一看,是殿下太过大惊小怪,毕竟这一场战役刚刚结束,他要看的士兵缺胳膊断腿的数不胜数呢。
“帮她开药。”
鹤越的嗓音之内,再无孩子的稚嫩,他沉声道,说的面无表情,更显得老成。
军医点头,处理好了她的伤口,立即走到矮桌旁,开了几道止血补身的药方。宫人跟随着他前去领药,鹤越凝视着榻上的女子,默然不语。
受伤的人,更像是他。
他不知为何,看到那大刀挥下去深深陷入她肩膀的时候,他几乎都忘记如何呼吸了,他仿佛就要窒息而亡。
不知何时开始,姑姑成为他身边最重要的人。
谁能够不顾生死抵挡危险?
他又欠了姑姑一份恩情。
“姑姑,安安稳稳睡一觉,就没事了。”
昭鹤越俯下身子,将白巾子浸透在温热的清水之中,绞掉其中的水分,轻柔地替这个女子擦拭脸上干涸的血迹。
即便不是自己的鲜血,沾染着那张熟悉的面容,也让鹤越觉得很心痛。
“娘死了之后,姑姑也告诉我,只要睡一觉,心就不会疼了……”鹤越拨开琥珀的刘海,安静地坐在她的身边,以往总是姑姑照顾他,他也希望又一回,可以换成他来照顾姑姑。只是没想过,这一日,来的这么快。
“姑姑说过,只要我努力,就能得到父皇给我的赏赐。如果不是姑姑鼓励我,兴许我如今的命运,也是被驱逐罢了。如果不是朝夕陪伴我骑马射箭,我又如何射杀敌人,又如何鼓励将士?我很高兴自己变成这个模样,因为是姑姑让我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放下手中沾染血迹的白巾子,望着那张沉睡的容颜,笑了笑,宛若孩子般澈亮明朗的笑容,足以感化任何一人。
“人们都说,人是会变得,但如今我会告诉自己。没有姑姑,也就没有我。”
未来,是不可知的。
他在成长的历程中,会变成何等的模样,是越变越好,还是越变越坏。
一切都不确定。
唯独这件事,他希望自己永远都记得。
鹤越点亮了一只蜡烛,看也不看桌上送来的晚膳,只是安然地坐在她的身边,一言不发。
希望姑姑安然无恙。
“姑姑陪伴我一年了,我想要送姑姑一份礼物,等你回了京城,我会那么做的。”鹤越笑着,眉眼弯了弯,宛若孩子性情的纯真。
“多亏了姑姑,我头一回带着将士打战,赢了。”
虽然她没能听到将士们的呼喊声,冲破云霄,虽然她没有看到将士们斩杀上千的敌人,她只差一点点时间,就能看到邹国的胜利。
但她的功劳,不是只在保护自己,她出的力,甚至超过司马戈大将军。
在百官的质疑和不信中走出皇城的自己,这一回,可以昂首挺胸回到京城。
将自己当成捏在手中的傀儡王储的陈皇后和陈家势力,这一回,要彻底除去,否则,就没有他的出头天。
“姑姑,我们……赢了。”
鹤越趴在榻上,终于因为疲惫而沉沉睡去,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到最终就消失不见。
帐外的天色,还很浓重。
清晨,司马戈来到鹤越的帐内,他在天亮后才下山,如如今正如琥珀所想,前方的三百侍卫,已经阻断他们去往幽然关的山道,如今轩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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