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茶,还睡得着么?”他挑眉,反问,多少有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但已经比起往日的不屑冷漠,平淡了几许。
琥珀轻点螓首,将手中的茶杯捧着,坐在一旁的圆凳上,对于今日见过轩辕睿一事,她绝口不提。
“王爷,今日之事因我而起,玉儿只是为我去买东西耽误了时辰,错不在她。毕竟是主子的意思,她当下人的又怎么会拒绝我呢?”
琥珀沉默了许久,见南烈羲仿佛疲惫的闭上了黑眸,眉宇之间的褶皱,也随着身体的放松渐渐舒缓下去。
在这个空挡,她才提及这个话题,嗓音温柔,只因不想再读触怒他。
“自身难保还想要为别人求情,心肠还真软。”
一声冷淡的嘲讽,从平躺着的俊美男子口中溢出,他的话,无疑是让琥珀碰了个软钉子。
琥珀闻言,蹙着眉头,更是放软了身架子。“王爷有什么气,朝我发就可以了,何必对无辜的丫鬟生气?”他实在是不顾外人怎么看他,专制横行,单单在府外对柔弱的丫鬟勃然大怒更是动了手,还险些让身下的马儿踩上丫鬟的双脚,这看起来不是暴戾无情又是什么?
这一回,南烈羲索性是吝啬开口,说一个字,虽然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均匀,但琥珀总觉得他并没有睡着。
“既然王爷累了,那我也不多说了。”
她苦苦一笑,这句话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就当是无力的自嘲。
“外面,桃花开了没有?”
就在琥珀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南烈羲却突然丢下这一句话,让她有些诧异。
“还没有,今年三月天气还有些凉,估计还要半个月才会开花。”琥珀望向那庭院之内最东边一株桃树,树干上光秃秃的,可是一粒花子都没有,更别提开花了。
他闻言,眼眸都不曾睁开,只是翻了个身,继续沉睡。
他身上的水银色长袍都不曾换下,可见是一回来就在床上休息,和衣而睡,实在不像往日的他。
出外打战的人,又不是他,南烈羲身上的疲惫,又是从何而来?琥珀疑惑,看着他的眼神,却又带着些许复杂。
原来,他也会累。
他纵然像是恶魔,却终究不是,他也不过是个平凡人。他需要操控那么多人,那么多事,阴谋野心,计划谋略,国事争斗,他永远凉薄苛刻,冷漠无情,但他也还是会疲惫。
但也就是他,控制了自己的人生,琥珀抬了抬双手,嘴角的笑意,瞬间变冷。
琥珀转过身子,安静地打开门,走出去。
经过厨房的时候,她吩咐丫鬟替王爷准备饭菜,先在灶上热着,而她,神色自如,坐在厨房木桌旁,旁若无人将属于她的那一份,慢慢咀嚼,然后,吞咽下肚。
一旁的厨娘和丫头看着这样的小王妃,虽然有些诧异,也不敢多话。
琥珀喝着鲜美的热汤,她无需他施舍,自己也可以过得好,填饱了自己的肚子,她才洗净双手,目光扫过干等着的厨娘丫头。
“饭菜先热着,什么时候王爷醒了,你们再送来屋里。”
“王妃,其实……”
一旁的丫头,顿了顿,琥珀示意她说下去,她才缓缓开口。“恐怕王爷不会用晚膳了。”
琥珀蹙眉,安静地倾听着,厨娘用灰色的布巾子擦了擦,叹气道。“哎,王爷每年的这几天,心情都很差,我们可是摸到了门道……。”
“是啊,要是谁在这几天犯了错,王爷下的手可更重呢。”丫头低着头加了一句,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今天是农历二月十四了吧。”厨娘不经意说道。“这一天的膳食,就算做了,王爷也不怎么用的。”
丫头默默点头,琥珀眼眸一沉,抿着唇,什么话都不说。
背转过身的时候,嘴角却飞扬亲一个弧度,她自嘲地想到。
两天后就要成婚的两个人,还真的是各怀鬼胎,心情都不怎么好呢。
回到屋内的时候,屋子里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被熄灭,琥珀趁着月光,打量着床榻上的男子,他似乎已经睡得很沉了。
琥珀安静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张毯子,却是走向一旁软榻,蜷缩在那里休息。
少女在软榻上渐渐睡去,梦里看见轩辕睿站在一条迷茫大河的对岸,她在这边挥着双手,声嘶力竭的叫他,他没有回应。
这个梦,琥珀整整做了一夜,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梦境,直到她做地厌倦,才渐渐陷入一片黑暗。
“轩辕哥哥——”
那气若游丝的四个字,梦魇中的呐喊,随着琥珀不受控制的冷汗发出,最无奈无助也最无力的声音。
嗓音很低,也并未声嘶力竭,做梦的人毫无意识,偏偏在此刻安谧的深夜,显得字字清晰。
就在这时,床上的男子悠然转醒,那一双墨色的眼瞳,直直望着前方,一抹森然,转瞬即逝。
那其中的阴暗,连周遭圣洁皓白的月色,居然也无法驱散。
。。。。。。。。。
062 想都别想
夜里,天居然开始下雨,一大早,天气阴沉许多,滂沱大雨就下了整整一天,花园里积起好几处水洼。
琥珀站在窗前发呆,傻乎乎的模样也跟着大雨持续一天。
昨夜做了噩梦,让她醒来之后,觉得又累又困,只是一大清早,南烈羲早已离开房间,剩下她自个一人。
门口,传出轻盈的脚步声,有人蹑手蹑脚走进来,仿佛生怕吵着在窗口观景的少女。
琥珀的双手,情不自禁去触碰那长台上的迎春花,春天已经悄然到来,如今一场春雨下的淅淅沥沥,缠绵不绝,迎春花仿佛也完成了迎接春日的宿命,如今一朵朵金黄色饱满鲜明的花朵,紧紧贴在褐色枝干上,却是干瘪凋零模样。
她眼眸一沉,收回手了,明日就是婚期,这花朵居然看起来这么萧索可怜。
等了许久,琥珀依旧不改眺望远方的姿态,眉头轻轻蹙着,似乎有些心事。
玉儿的声音,从琥珀的背后传出,她忙着安慰琥珀,以为主子在担忧明日天气是否合适。“王妃别急,明天天气肯定会好的,不会再下雨,湿达达的让人讨厌。”
琥珀安静地转身,坐在圆凳上,显得心事重重。她昨夜为玉儿求情,却被南烈羲嘲讽一番,她原以为自己为玉儿所作的已经是极限,没想过,南烈羲居然没有让人把玉儿驱逐出去。
是忘了?还是正如厨娘所说,这几年昨天他原本情绪就低落,只能怪玉儿撞到了枪口上?他一旦过了低迷的时候,自然也就不记在心上了。
反正,怎么都不会是因为她的求情而把玉儿留下来的,她心里清楚,自己在南烈羲心目中,没有那么重要。
她想到此处,却是听到玉儿嫌风大,关窗的声音,她的眉头出现淡淡褶皱,清冷地吐出一句。“把窗户开开。”
“喔,王妃心闷呐……”玉儿嘟囔了一句,马上照做,任由清冷空气和绵绵不绝的雨声,萦绕在屋子周围。
琥珀轻轻趴在桌上,青丝披散在脑后,白纱紫裙,背影逆着光,显得有些落寞灰暗。跟玉儿说的一样,她的心里,的确是闷闷的。
不知道是前天喝过的汤药苦口,还是昨日遇到轩辕睿要去战场的关系,这几天,她都很难开心展露笑颜。
她该因为轩辕睿要去打战杀敌而开怀么?他是要去那个凶险的西关啊——这战场上刀剑无眼,谁能保证什么事都不出,安全回朝呢?他要想在朝廷上站稳脚跟,夺回几分势力,振奋士气,让人爱戴拥护,不出全力自然是不行的。
她跟轩辕之间的恩怨惆怅,让她很难看清自己此刻的心,是否轩辕睿当真死了,她就可以释怀一切?
不是。
她并没有恨他入骨,她也不觉得自己可以在他出事之后大笑出声,她办不到。
但其他呢……她利用轩辕睿刺激睿王妃,因为她看得出来,即便那个女子代替自己上位内心毒辣冷静,偏偏她对轩辕睿,是有情意的。琥珀即便年幼,却也依稀明白,上次的要挟,已然让那个女人开始恐慌嫉妒,虽然是报了一箭之仇,但——之后她要如何迷惑他?
她说服自己要冷漠无心,当一个铁石心肠的女人,偏偏他说要去西关转身上天桥的那一幕,总是萦绕在她脑海,让她做了一夜的噩梦。
别人伤害她,她也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但这种生活只保护了自己,却不是她真心投入,真正享受,甚至,绝对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如今,她在京城,他在西关,之间隔了三天三夜的遥远距离,千里迢迢,要再看到他,已然遥遥无期。这样的距离,仿佛他是白天,她就是黑夜,永远不可能相遇的两个世界。
黄昏之前,就有总管派了几个手脚利落的丫头来新房布置,琥珀索性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长廊走走,留下玉儿替他们当帮手,她毫无留恋,没有出嫁前的少女兴奋忐忑的娇羞情绪。毕竟,这是第二次了。
她苦苦一笑,心底满是自嘲,安静地走出房间,穿过狭长的走廊,脚步停留在某一处。
望着眼前蒙蒙的雨帘,琥珀向前倾着身子,探出细嫩双手,雨丝穿透她的指缝,带来一丝丝的轻微凉意,仿佛也随之沁入血脉,那些凉意终于覆在她炽燃的心口,将那些矛盾又复杂的情绪,彻底熄灭。
白纱紫裙在风中微微飘扬,那拥有无邪纯真面目的少女,宛若画中仙一般,凉风吹拂着她宽大的袍子,翻卷起她白皙的双臂。
她冷冷观望着自己的双臂,因为离开了皮质护手,如今每一寸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之中。她生怕自己好了伤疤忘了疼,故意用护手遮掩自己的双臂,因此误了祛疤的最好时辰,如今双臂上的噬咬痕迹,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清晰,却也是足够骇人。每回看到这手臂上的疤痕,都让她生厌恶心。
这世上听说有很多女子,因为自己的男人而失去了自我,即便遭遇背叛离弃,也可以宽容地看待一切——她无声冷笑,是她太顽劣不懂事吧,她怎么都不可能把南烈羲当成是自己的夫君,虽然她明日就要嫁给他,但她很肯定,她并不属于他!
她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心,有自己的选择,她不要一生一世,被他控制的麻木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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