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伪装的日子,再一次不在了。
帮助律香川,背叛了万鹏王和孙笑天,她从来没有后悔这些事情。
律香川不但是最好的丈夫,也是最好的朋友,最温柔的情人。
他对她的柔情蜜意,使她觉得自己永生也无法报答。
衣袖渐渐潮湿。
她眼泪流下,流在衣袖上。因为她心中忽然有阵恐惧,无法形容的恐惧,仿佛已感觉到某种祸事降临。
她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她一定要找到韩天翔,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也要这个莫名其妙地冒出来的人永远消失在律香川的生命里。
这一刻对林秀而言是个噩梦,是个无法逃避无法脱离无法醒来的噩梦。
可对有些人来说,这一天也和平常一样,天气干燥晴朗,大道上旅人不绝于途。
从另一方面说,有些人外表看来虽然和平常人一样,其实却是完全不一样的。
韩天翔就是这么样的人。
从相貌而言,这个人就绝对不普通。
他是个看不出年龄的人,面容温和,带着经久的苦难洗涤下的沧桑的平静,头发很多都已经是银白色,可他偏偏让人觉得很年轻,身上穿着质料不能算太好却非常经穿耐洗的衣裳,抄着手比任何悠然的人更悠然地散步。
这个人有两处最和他人不同,第一,他的眼睛是蓝色的,像天空一样蓝,像大海一样蓝,也像天空和大海一样干净深沉,谁也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第二,就在三天前,这世界上还没有人看见过他。
绝对没有人看见过他,连一个人都没有。
大城外总有小镇,小镇上总有客栈。
韩天翔就住在一家很好的客栈里。
这客栈在别人眼里也许并没有那么好,而且也太小了,只有一个掌柜,连伙计都没有。
但在韩天翔眼中,全城都找不到一家比这更好的客栈。
因为只有这家客栈里的酒最全,不管韩天翔想喝什么样的酒,掌柜总能找出来。
不管是花雕,竹叶青,杜康酒,甚至是来自波斯的名贵葡萄酒和来自大漠的马奶酒,掌柜都能毫不为难地拿出来。
而他唯一的客人也好像从来不会喝醉一样,只要有酒,就能装进肚子里,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多少酒,都毫不在乎。
有这样的掌柜,客人觉得三生有幸。
有这样的客人,掌柜也乐得接待。
这两个人什么事也没有,掌柜不接待别的客人,更好酒的客人似乎也没什么别的事情。
客人住进客栈一天后,两个人已经拼掉了不知道多少坛酒,只知道到最后他们完全置身在一堆各式各样的酒坛中间。
“你还能拿出酒吗?”客人笑嘻嘻地晃着酒杯,面上不知道是含笑还是期待的表情。
掌柜摆了摆手,有些欲哭无泪地道:“客人厉害!”虽然语气欲哭无泪,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丝毫
不乐意。
酒鬼和酒鬼之间,似乎总能对对方宽容点,何况两个人都喝得这么尽兴。
可是虽然掌柜已经醉的像一滩烂泥,韩天翔还能悠然地走在街上。
十六正好是集日,一大早赶集的人就从四乡赶来了,带着他们自种、自养的鸡鸭猪羊,果子蔬菜,鲜花米面杂粮,换一点胭脂花粉,绸布针线和一点散碎银子,回去看妻儿们的笑脸。
对面的广场和大街上已经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甚至还有两班走江湖卖艺的班子,也赶到这里来
了,所以镇上显得比往常更热闹。
韩天翔居然也忍不住要去凑凑热闹。
路上却偏偏有一匹马飞奔而来,打断了他的去路,马上的人俯着身子,似乎非常急促。
韩天翔让了让身子,等着马冲过去,马却偏偏在他身侧停下来。
马停下来,马上人抬起身子,向他笑了笑:“我请你喝酒,去不去?”
韩天翔笑了,好像第一次看见这个男人:“你请我喝酒?请我喝多少?”
马上人微微一笑:“你能喝多少,我就请多少。”
韩天翔笑道:“我喝的很多,怕你请不起。”
马上人抿嘴笑道:“你能喝多少,我就请多少。”
韩天翔眼睛一亮,生怕马上人反悔一般,翻身上马,笑道:“走!”
46 夺命
这匹马看起来很普通,却有着飞快的速度。
韩天翔连两边的景色都没看清,不多时,马便停了,停在湖边。
韩天翔跳下马,由远到近地打量着水波泛起的湖面,桃花林中飞来飞去的鸟儿,小桥的朱红栏杆。
轻雪般的绿柳,半开的红荷,朦胧的远山,倒映在闪动着金光的湖水里。
暖风迎面吹过来,吹起了他的薄绸衫,韩天翔深深地吸了口气,刚从炎热枯燥的大漠,来到风光明媚的水乡,全身轻松地像要飞起来。
马上人也下了马,韩天翔这才细细打量他,同样素白色的长衫,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穿着很时新,样子也很斯文、很秀气。
韩天翔笑道:“我记得你好像是请我喝酒的。”
对方也笑了,指了指湖面远处,道:“兄台不必着急。”
韩天翔轻轻地笑了笑,虽然他什么也不说,但他比大多数人都聪明得多,眼睛也比大多数人亮得多。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邀请他喝酒的小伙子.并不真是个小伙子,而是女扮男装。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柳荫深处摇出来一艘画舫,翠绿色的顶,朱红的栏杆,雕花的窗子里,湘妃
竹帘半卷。
身旁扮成男人的女子巧笑道:“请吧。”
韩天翔踏上画舫之时,画舫突然剧烈一晃,韩天翔的身体也站不稳了,摇晃几下差点摔下湖去。
还是身边的女子及时伸出手扶了他一把,只觉得他的身体很瘦很轻,竟好似衣服下只有一副皮包裹着的骨架。
韩天翔感激地笑了笑,轻轻推开了女子的手,淡淡地道:“我没有武功,实在让人见笑了。”
他口中说着‘见笑’,却气定神闲,好像没有武功本就是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
陈年竹叶青的确是好酒,颜色看来也令人舒畅,入口软绵绵的,就仿佛是情人的舌头,可是后劲
却很足。
韩天翔一口气喝了三筒,已经有陶陶然的感觉。
他喜欢这种感觉,酒是用锡做的“器筒”装来的,一筒足足有十六两。但如果这样的分量就想醉倒他,那真比想用水淹死一条鱼还困难。
这艘画舫不知何时已荡入湖心,韩天翔毫不在意,斜靠着窗边,一只手撑着头,目光扫出了窗外,好像沉浸在美妙的景色中。
邀请他喝酒的主人反而不如他这般自在:“不知兄台从何处来?”
韩天翔轻轻笑道:“大漠。”
“你不喜欢那里吗?”
“不,我很喜欢,那里的条件虽然很差。”韩天翔又倒了一筒酒,慢慢地抿着,舒服地眯着眼睛:“那里,烈日如火焰,大地如洪炉,所有生命都已烤焦了。几百里之内,都看不见人踪。但是那里有仙境。”
“仙境?”主人笑道:“你莫非是在说笑?”
韩天翔笑了笑:“真的,沙漠里面有城市,城市里面有你想象不到的神景。”
主人抿着嘴摇了摇头,似乎只把这话当做玩笑:“既然你已经到了仙境,为什么还要回来?”
韩天翔转着酒筒,淡淡地道:“每个人都有不得不做的事情,也总有不得已的理由。”
窗外突然水花声嘈杂。
就在这时,湖面上突然有艘梭鱼快艇,箭—般破水而来。快艇上迎风站着一位中年人,高高大大,灰色的绸衫,手中拿着两个铁胆。
风吹湖水.快艇起伏不停,他却好象钉子一般钉在船头,纹丝不动。一看就是武功高强之人。
靠近画舫时,中年人脚尖在地面上一点,人便腾身而起,凌空翻身,—式“翻云”之势,跟着一式“平沙落雁”,与体型不符合的轻轻飘飘地落在画舫上。
韩天翔竟好像是看了一场把戏一样,轻轻鼓起掌来,笑道:“你的朋友?”
主人紧紧地盯着他,不回答这个问题,却道:“兄台若是第一次来到这里,是否听说过一个人的名字?”
韩天翔随意地摸起酒筒,喝了一大口,酒入胃中,与平常一样能感到全身的旧伤都被撕扯起来,他却若无其事地道:“什么人?”
主人什么也没看出来,至少,没看出韩天翔每次喝酒时都要受着疼痛的煎熬,她只是紧紧地盯着韩天翔平淡的神情,不放过每一丝细微的变化:“叶翔。”
如果直接问吴凡的名字,可能对方早有准备,而关于突如其来,猝不及防地被问到曾经的伤口,还有多少人能保持平静?还有多少人能做到矢口否认?
果然,韩天翔闭上嘴,不承认,也没有否认。
主人沉下脸,脸色铁青,似恨不得从眼中射出刀锋让来客立刻消失:“你究竟是什么人?”
韩天翔望着已经走进来的中年人,脸上笑容未变:“一个本该死,却没有死掉的人。”
女扮男装的主人,自然是林秀,而随后到来的中年人,也就是陆漫天。
林秀冷笑道:“既然你该死,现在是不是可以一死?”
韩天翔笑了,依然悠然,轻松:“酒还没喝够,我可不想带着遗憾死去。”
陆漫天握着铁胆,警惕地盯着韩天翔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大意,一手却握住了桌上另一只酒筒。
韩天翔笑了笑:“我说了,我不愿带着遗憾死去,以前不想,现在更不想。”
林秀冷笑道:“你连一点武功也没有了,以为说不想死,我们就会放你走么?”
陆漫天闻言,胆子似乎也壮了起来,露出了冷笑。
当年的孙笑天有多强,知道的人寥寥无几,陆漫天最多的印象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