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愣了一下,后摇头道,“你说他脖子和肩膀的淤血斑?我当时担心了一下,但是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大事,别处也没有,可能还是撞的……”
凌远已经忍笑忍得扭过头去,李波听周明说得认真,先是飞快地想了想他是跟着一起故意嘲笑自己,还是确实不懂,然后觉得还是后者,笑道,“周老师,你……”
周明还是茫然,凌远哈哈大笑,“你周老师真是太正派了。让我叹为观止。当时你还昏迷着,要不我得朝他三鞠躬表示敬意。”
蒋罡这时终于明白了,窘得满脸通红,低声道,“你们聊天,我出去打个电话。”
蒋罡才出去,凌远更是肆无忌惮地大笑了一通,周明也猜到大约与什么有关,冲凌远道,“我8点半一台手术,走了。你们两个俩继续讨论‘伤情’。”
凌远在李波跟前坐下来,看他循声转头,用手撑起身子想坐直一点,问道,
“给内科开展局域网和电子病历的项目的资料,你拿到了吧?我前天让小罡把我电脑找到,发给你了。现在谁在跟?”
“我把材料发给呼吸科的老陈了。细化管理的问题,虽然上面不让报,但是毕竟白秀还是把刘谦告了。律师是我爸爸出面帮忙找的,这方面十分强的岑律师。我让苏纯帮白秀根律师交流,有什么问题都来找我。不过,”凌远笑笑,“xh社不让报,老郁往下压,可这么好的题材,x报系可放不过。他们也不和我们好好交流,捕风捉影半真半假地弄了一些材料,写得耸人听闻地痛心疾首。也没有什么太多新鲜的,虽然难得提到管理问题,但是这次又完全是针对管理者的道德层面。”
“几大主流,从来是要突出成绩,歌功颂德,”李波叹了口气道,“然后类似x报系,就正好专门迎合民众不满愤怒的心思,卖这个卖点。但是这种,除了给人一个拿着报纸骂骂得机会,又有什么实际作用。”
“这次可能还有点用。这边白秀要告他,下面借着这件事炒,博爱不能不想办法把刘谦逼出来,而且律师这边,也需要点声势让他过往的医院出示病历,证明他一贯工作态度 。别的事儿嘛,难办,不过事情是一件件的办,先把这个办了,再说。我总觉得查他的病历,也许能查出来点什么。”
李波沉默良久,黯然道,“刘谦这个人,如果最终只能定了医疗事故,赔偿,降级,提前退休,也真是……”他摇摇头,“我绝不甘心。不只是不甘心刘谦这个人不受制裁,而是对这个事所有大家的态度,环境……特别难受。昨天为这件事,我妈跟我面前哭了。我妈不想我继续查,彻查。但是,如果我就不管了,总觉得以后,作为一个医院管理者,再做什么,都少了底气。”
这个时候,蒋罡站在医院门口,握着手机,一脸的痛苦纠结,只是反复地说,“许楠,你先再等等。千万别着急。让我想想,还有没有什么更合适的法子……”
第三十一章 2
蒋罡挂了电话,慢慢地从医院门口往回走,无目的地看着身周来往的医生护士患者或者家属,抑或是被调度指挥着进出的急救车。
每一个从身边擦肩而过的人,都藏着怎样的故事?
她的生活,曾经是那么简单。努力读书,努力工作,毫无保留地对自己喜 欢'炫。书。网'的人好;所有的努力,都得到了极好的回报,居然就也包括了感情。
是不是就因此,这样相信一切的努力,都有回报,善良会被维护,丑恶当受惩戒,若是事实并未如此,该当是努力还不够的缘故,那么,便再努力一些,再再努力一些好了。
如刘谦,怎么能做到睁着眼假装不见?费心,尽力,执着之后,竟见丑比自己想象的更丑,恶比自己想象的更恶,而还连带着那样多与丑与恶无关的,却养护着丑恶的无可奈何,这让她有着某种类似窒息的难受,莫名的恐惧,就像在那些模糊的梦里,仿佛身处危楼之下,突然发现,那些昨天还以为堂皇富丽,坚实的建筑,随时都可能坍塌。这个尚还正常运行着的世界,在每一秒,都有可能变成了废墟一片,瓦砾遍地。
究竟什么是更大的勇敢?是努力地在危房之下淡然地享受每一分每一秒与亲爱的人的生活,还是像一个傻子一样,让自己相信,只要不怕自己是第一个被压死的人,那么,也许也有可能,就将这危房,修缮得更坚固些的。傻子不怕第一个被压死,却在蛮勇地想要垫上一块砖的时候,让身边陪着自己护着自己的人流血,傻子因为了这鲜血的刺激,更是发了狂,恨不能自己以身垫了这块砖,而后的一切……竟是比这鲜血要狰狞十倍。
那一天。
当许楠语调平静地给她讲述一个完全超乎了她所有的想象,所有的接受能力的故事,这个故事里的爱与挣扎,这个故事里的丑和邪恶,这个故事里,窒息的恐惧,绝望的放弃,漫长的承受,无奈的隐瞒,这所有的所有,就在面前这个似乎是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样的女孩子身上,辗转折磨,最终而至她所见的平静。
被这样的折磨过的许楠,不知道是以怎样的坚韧,才能够还唱出那么好听的歌,纯净,明亮,还能够在表演木偶剧的时候那样欢乐,还能够长发飞扬地站在摩托艇上,看着她加了马达的风筝,能发炮弹的遥控船,全是小孩子样的惊喜,还能够那么细致地照顾一个她真心当作了朋友的6岁幼童。
而这样的许楠,如今,要把那些让她放弃了最珍贵的东西而竭力隐藏的丑恶,讲出来。
“我想我错了。”那天许楠抬眼望着她,轻轻说道,“我曾经太害怕,怕到不敢想,以为努力不想,它就可以不存在。但是不行。存在的就是存在着。我本来以为,我虽然没了李波,没了仔仔,但是镇扬对我不错,我也要有个管我叫妈妈的孩子了,还可以经常见到你们,以后还会看见我妹妹结婚,有小孩子……可是如今,一切又都要被根刘谦有关的一切毁掉了……如果不是刘谦,我不会不能生孩子,他是一个医生,他是个让不能生育的女人治好病的医生,但是他却让我,可能还有其他人,本来好好的,结果不能生孩子了。他是刘辰叫爸爸的人,他是李波的伯伯,很敬爱的伯伯,他却做了这样的事情。李波因为这件事几乎送命,现在还看不见,你要搭上自己,把他抓出来。因为我不能生孩子,镇扬现在还纠缠在跟那个女人谈生意似地争夺孩子的乱事里。我每天都怕他气急败坏,真做出来可怕的事情。都是刘谦,都是他。我真恨自己当时软弱,不懂,如果当时把他送进监狱,后面一切的都不会发生。” 许楠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冷冽的神气,“我以前怕他,只是怕,我现在,真是恨死了他。给小朋友写的木偶剧里,要在下周六公演的那一套,最后的一个剧,小白兔小猴子小狗熊终于克服了恐惧,消除了猜忌,大家一起做陷阱,把大魔兽关进了铁牢笼。这是节目单上没有的剧目,我知道会有许多记者,我知道他们会因为镇阳如今的麻烦事,对我提好多乱七八糟的问题。我会在那一天把一切说出来,然后去公安局报案。”
风很大,卷起来满地的尘沙残叶,天空也仿佛被罩了层灰色,没有云,而太阳,却显得特别的远,蒋罡抬起头,无目的地眯眼望着远处的天,短发被风吹得带了静电,贴在脸上。
许楠居然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孤注一掷,她当时除了拼命地摇头之外,居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口堵得要窒息似的,所有的思维,也都在那一刻停滞。
过了好半天,她才抓着许楠的手道,“你别这样。真的别。”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用了很大力气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许楠。我……我放弃了。我放弃了。我不要查了。现实就是这样,这样没有……公道。”说了这话出来,那一瞬间,她的心不是疼不是紧,却仿佛完全空了似的迷茫,“这个人,他太聪明……太……太好命,我们,我们太傻,我们斗不过他。”蒋罡闭眼摇头,再度想起来参谋长那一个嘴巴,到了此时,突然多少地明白了那一巴掌里面的无奈,而心里,竟是更沉了,沉得几乎没有了呼吸的力气,“我们,我们确实不值得为了他,拿我们自己这么好的,去换。而且,还未必能换得到想要的结果。”
“我们不傻。”许楠居然十分坚定地道,“你给小平安说过,看,所有的梦想都不只是梦想。小时候我们梦想飞上天和到海底,现在我们就会有火箭飞机,有潜水艇,还可以在海底隔着玻璃根小鱼说话,或者唱歌。你怎么会傻呢,你是能做出这么多神奇的东西的好女巫。”
蒋罡再度痛苦地摇头,“这……也许真的不一样的……许楠,你……你不知道,我多么希望你能好。看见你现在终于能做了你喜 欢'炫。书。网'的事情,很快要公演,你可以给更多的小朋友表演,更多的人看见你写的故事,听到你唱的歌,你知道你多么让小孩子喜 欢'炫。书。网'!我看着你这样,想起来 自'霸*气*书*库'己也是尽过力,帮忙让这么好的事情变成现实的时候,特别快乐,也就特别……珍惜。”她望着许楠,“你要在公演时候说出这件事,你想想,现在投资方是看中的少儿市场,才会尽这么大力花这么多钱来帮你做,可是如果……如果这个说出来,很多孩子的家长,会不会觉得太可怕,这种事情无法对小孩子解释?会不会丢失了这个市场?不,太可惜了。我不答应你做。许楠,我……我宁可放弃。李波他,也是一样。我……我绝对相信,这一次的伤,不会让他放弃了查下去,可是如果他知道,查下去的结果,是可能再度摧毁你好不容易拥有了的快乐自信和幸福,他一定会放弃。你已经承受这么多,没有道理,这些该尽保护市民之职的人,不作为,却要由你来牺牲掉自己的,来做这件事。当年你宁可不要了李波,也不肯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