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兔公子,这玉龙梳还是物归原主吧。”湛濡挽着葛楚的手离开了,刚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还有,我那扇子上字不是写给你的,是写给你那卷春宫图上的美人的。”
兔脱公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行囊,不好,那卷图果然掉出了一大截。他前不久去了苏州,原本是想偷画,结果偷到手一看,却是这么一卷东西。落了水不说,这么耻辱的事也被湛濡发现了,他怎么会甘心,可是再次抬头,湛濡她们已经不见踪影了。
浩浩苍穹,两人正御剑飞往金陵。
“师姐,把你的扇子给我看看。”葛楚与她比肩而行,金黄色的齐胸襦衣在阳光下随风翩跹,显得一片暖意。
湛濡便将扇子打开给她看,两面居然什么字都没有,只画着池水中的红莲与白莲,还有水塘边开着花的芙蓉树。
葛楚把扇子还给她,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是我的嘲风弄月第十七式,类似于阴阳指,等回去之后我教你。”湛濡说道,又拿出另一把扇子,正面绘着雨中风姿绰约的海棠,背面是一枝梨花春带雨,“这把送你,你不是一直想要一把海棠的吗?”
“谢谢师姐。”葛楚高兴地接过扇子,玩赏了一会儿,“师姐,上次苍师兄回来的时候,让我给他拿一瓶镇痛的药,我好像把你说的那瓶‘一树梨花压海棠’给他了。”
“哦,不要紧。”湛濡应道,她当然不知道,那瓶药是她的好师兄虞鸿堂研制的关于春花秋月那一类的东西。她更不知道,因为那瓶药,秋原川不止被苍辰“一树梨花压海棠”,还任其采撷。如此种种,无论是湛濡和葛楚,还是虞鸿堂,都不会知道。
这半年来,她们一直在淮国境内游山玩水,初冬时,梦蝶却传来一群红蝴蝶催促她们回去。回去后才知道,秋原川犯了阁派禁忌,掌门他们出关后就听说了,还让梦蝶给他们看梦华镜,不过梦蝶暗自把秋原川和苍辰巫山云雨的那些都抹去了才交给他们,结果可想而知,掌门和各位长老要废掉秋原川的功力,清出阁门。
无奈之下,梦蝶带着秋暮雨去山林间采集一些冬季才有的稀罕中药,瞒过此事,而湛濡和葛楚则带着师弟师妹们求情,在门外长跪不起,可惜,也只是保住了秋原川的内力,他昏迷不醒后,幸好几个师弟及时给他救治,不然大半条命就没有了。
秋原川走的时候,山上已然万物凋敝,只有那片彼岸花的山坡送了他一程。
湛濡说要回去拿东西,葛楚就陪她一起回去了,转过一个街角时,迎面两个女生与她擦肩而过,这时,旁边正在举行店庆的花店从半空中洒下淡粉色与淡蓝色的花瓣。
记忆就在这一刻被点燃,四人几乎是在同时回眸。
“许久未见了。”湛濡清幽地笑道。
然而,备受震撼的是葛楚。
她久久的看着湛濡,凝眸深处,是她在深宫墙柳下,与湛濡在几年离索之后重逢的情景,那时的湛濡,因为时常饮酒而苍白的脸色,与一身漆黑的鹤氅极不相衬,令葛楚那颗长期落寞的心重新开始颤动,甚至到后来,满面泪痕。
“沫留。”葛楚轻启朱唇,念出这二字,一滴清泪从眼角滴落,湛濡想去擦拭,还没来得及,冰凉的泪珠落在她的手上。
湛濡轻轻拭去她的泪痕,低声在她耳畔说道:“我说过,会找到你,看遍千山暮雪,然后逍遥永世。”
“嗯。”葛楚用力点点头,莞尔一笑。
“我那儿还有几壶陈酿,好不容易才与各位重逢,一定不能扫了兴致。”湛濡又看着秋暮雨和梦蝶,说道。
“那正好,我们一起叙叙旧。”秋暮雨挽着梦蝶走了过去,四人并肩走着,在漫花飞舞中留下一道端雅而飒沓的风景。
画师灵
一
晓雾萦绕的山林间,一个身影飘忽在苍辰眼前,苍辰想要跟着那人,却总是追不上他的脚步,他只是在前面时而徐行,时而转过一条小径。苍辰觉得恍恍惚惚,每次快追上他时,他却从自己眼前消失,再次望去,他已经走上了另一条小径,还是那样徐行。苍辰不知道自己为何偏要跟上他,但他就是要追随着那个身影,那个人,一身素裳,如瀑般的黑发散在身后,随着林霏渐渐散去,他的身影也越发清晰。苍辰加紧步伐,他已经离那人越来越近了。他看见那人转进另一条小径,就追了过去,这次的速度要快得多。当他追过去时,眼前一片开阔,那是另一番景致,就像凭空出现在这个空间里一样。
大片白色的曼陀罗华。
也许是这铺天盖的的白混淆了苍辰的视线,他没有看到素衣人,但他总觉得,再往里走就可以找到他。眼前这白色几乎蔓延到了远山,丹红绮霞照亮了玉宇。苍辰一边往前走,一边寻找那白色的影子,这些花长得很低,他眺望四周,看到了,那人离自己很远,就静静地伫立在那儿。苍辰急切而沉稳地迈步,他不想搅扰到那个人,生怕他转眼就不见了似的。苍辰终于走到了他的身后,他没有离开,好像是有意在等他。他伸手碰到了他的衣角,然后,下意识却迫不及待地从身后揽住了他。
他的确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但他觉得很熟悉,好像与他相识甚久,而且,彼此间有一种微妙的情感。
这次,素衣人没有再离开,苍辰转身站在他的面前,很想知道他究竟是谁。他小心翼翼地在那人的唇角上吻了一下,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他是用唇轻轻地碰了一下,似乎这样心若怀冰的人是不容许被任何人亵玩的,何况苍辰这样清傲的人亦不会任意妄为。
苍辰在他的发丝间来回轻抚,像是在试探,然后才缓缓撩开他额前的头发,他想看到那双眼睛。
他看到那人在浅笑,然而,正当他就要看到那双眼眸时,那人的面容瞬间在白光中虚无,就像照相机在拍摄时曝光一样,周围的景致也在这白光中变换,当他再次看清时,他睁开了眼。
日光透过窗帘,屋子里已经很亮了。
苍辰拉开窗帘,站在窗前回忆了一会儿梦境,总有一种莫明其妙的感觉。不过……苍辰沉思了一会儿,梦里的那个人,是个男人……算了,做梦而已,没必要太认真。
一位知名画家的画展就在图书馆里举办,今天又是周末,秋原川却放弃了睡懒觉而准时来到了这里。是秋暮雨把他约出来的,但是,情况似乎有点不对劲,秋原川已经等了她半个多小时了。图书馆里陆续来了一些人,秋原川没有等到妹妹,取而代之的是一通电话。
秋原川接了电话,听秋暮雨向他解释,大概是她和梦蝶临时有事,遇到了挡子一类的东西,正在查明原因,就来不了了。秋原川倒没觉得什么,他最近也察觉到了这座城市的异样,就包括他现在所在的地方。
“没事,你们忙吧。”秋原川回应道,挂下电话,一转身,却险些碰到了站在他身后的人。
“你也来看画展。”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苍辰,他看到秋原川,说道。
“嗯。”
其实苍辰在图书馆门口就看见他了,等到他打完电话,就走到了他的身后。
“你好像没睡醒。”苍辰看着他有点倦怠的眼睛,见他没有回答,又说,“画展在二楼,我们上去看看吧。”
楼上摆放着许多画作,都是人物画,而且画得惟妙惟肖,参观者大都赞叹这位画家的绘画技艺,真的就像看到了活生生的人一样。
苍辰和秋原川一一欣赏着这些作品,苍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些画上的人物都有一个相似的地方?”
“什么?”秋原川反问道。
“这些人物的神情,好像……都很惊惶,而且,他们的眼睛都在看着画的外面。”苍辰回答道,他看着这些画的总体印象就是这样的。
此时,在大厅的正前方,几位画家正在为这次画展的举办致辞,创作这些作品的画家并没有来,他们是受他的委托来办这个画展的,不过,他们带来了他的自画像。画中是一位年轻人,侧身站立,背景是一片昏暗,几乎呈黑色,他的双眼半睁,看不清他的瞳孔。这幅画只是被展览了一会儿就收回去了,据说是画家的本意,他不想让这幅自画像在外面展览太久。
“不想展出太久吗?”秋原川远远地望着那幅自画像,轻声自语。
苍辰却久久地望着那幅画,神色冷凝,那幅画在他的瞳中有所不同,昏暗的背景就像飘动的黑色羽毛,或许是流动的阴霾,画中人的肤色在这样的背景色的对比下,显得格外苍白,侧脸上的眼睛好像在窥探着外面的世界。
这样注目了许久,苍辰愈发感到那幅画在动,眼前似乎只剩下那个黑暗的背景,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就连画中那个苍白的人也融入这片黑暗中,他渐渐听不到周围的声音,只是觉得自己也陷在这幅画里。
突然,手心触到了冰冷而骨感的东西,伴随着耳边一句沉着的低语声:“不要看太久。”
苍辰循着声音回头,他的手被秋原川的手若即若离的握着,五指碰到了那光滑的手背和布有软茧的手指。
然后,苍辰就是被这只手带出了图书馆,他几乎是本能的跟在秋原川的身后,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不顾周围人怪异的眼光,他只想跟着他走,好像他在很久以前就对自己说过“跟住我”一样。
如果就这样一直跟住他的背影,会走到哪里呢?
苍辰还没有往下想,秋原川就开口道:“那个画展有问题,你看出来了吧?”
随着他的话,那只手也渐渐松开了。
“嗯,每一幅画都有问题。”苍辰已经亲眼见到了,因此十分地肯定,神情和语气变得更加幽冷,说,“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见过类似奇怪的事了。”
“你以前见过?”秋原川和他边走边聊着。
“我从小就经常看道这种东西。”
两人正继续往前走,却被两个熟悉的声音打住了脚步。
“这就是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