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看看无趣,又不敢耍横,一摆手,抬脚就走了。
一阵风灌进店铺里,吹得墙上挂的字画扑扑作响。“忠叔,咱们也该关门了。”如画说着,去关了一扇门。“先生,这幅萱草你不必要的。我知道,你是在帮我。”
王素笑道:“我既然开口问价,当然就会要。何况,我喜欢这幅画,更何况,这画还是姑娘的手笔。”
“先生错看了,小女子哪有这等才能,不过是倒腾些字画,挣一点吃穿用度。”
王素心说,你要安分无闻,却不知外面的传言如何呢。既然不愿承认这些字画都出自你的笔下,那么也就随你了。
见王素不语,如画说道:“倘若先生执意要的话,那么我收你一文钱。”
“一文钱?”王素诧异了,“这幅画虽不是名家之作,功力可不浅,写意颇有神韵,至少也值一两。”他嘴里说着一两,心里可打起了鼓,他身上总共带的钱也就几百文。
“先生休要小看了一文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你说,它值不值钱?”如画的话且不说道理如何,那声音实在冷淡得可以,脸上也没有一丝笑意。
她新近学会了适时对人冷脸。她也早已学会了谈钱。
王素笑道:“姑娘说的对极了。一文钱,请收下。”
如画将铜钱收下,然后交给忠叔。忠叔走到里面将钱放进了一只小盒子。如此珍重如此谨慎,令一向穷困而节俭的王素都汗颜了。
如画将萱草图卷好,系上细绳,交给他。
王素收了画,看这意思,她是要他走,便谈起了此行所为的“正经事”。
“如画姑娘,在下王某是特意前来拜谒”
如画遇到了太多这种人,当即打断了他的话:“先生请回吧,天不早了,外面又想要下雪的光景。”
王素叹了口气,再一次望了望满壁的字画,说道:“姑娘,贵作无论字还是画,都颇有大家端庄之风,只是意境有些阴沉,这在姑娘这样的人物这样的芳龄而言,有些过了。”
如画微微点了一下头:“先生批评得是。还有呢?”
王素还要再说,忽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本县的王大人可在这里么?”门外有人这样问道。
王素心里一惊,怎么,刚来到邻县县城,就被人发觉了吗?只好走向门外。
一个官服的中年人站在那里,见王素走出来,一时愣了,很快又反应过来,上前一个鞠躬:“王大人,王大人,久仰了!今日得见,实属三生有幸!”一句俗套的客气话,这人却说得极其虔诚。
“我是张芹,这儿的县令,新任的。”
王素笑道:“原来是张大人!幸会幸会!”
张芹挽住了他的手,欣喜地道:“王大人请赏光,到府上小坐片刻吧。”
王素便知道这个人是自己的仰慕者。但既然大家都是县令,又是相邻的两个县,那就好好亲近一下吧。
“那叨扰了。”
“哪里哪里,王大人能来,寒舍蓬荜生辉,一年不用点灯。”
于是两人携着手,向暮色中的洛神街尽头走去。
正文 第九十章 杀人偿命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49 本章字数:3322
王素是张芹的偶像。但是他比王素要年长几岁,他也是一个自视颇高的人,因此对待王素,他很热情很亲切,如同对待相熟的朋友。
在县衙张芹的内宅里,两人相谈甚欢,纵观朝野大局,细论两县民情,上至科考风云,下到最新作品,兴味盎然滔滔不绝。直到掌灯后开了饭。张芹体贴,知道王素德性甚好,未敢大摆筵席。
王素来者不拒,理所应当似的挥起了箸匙。
张芹笑道:“斗胆留宿王大人,今晚还有几个问题向你请教。”
王素笑了。若是前任知县娄桑,他连话都懒得和他多说一句,现在这个张芹令他心中十分快慰,他自然愿意留宿,而且还省去了住客栈的花销,何乐而不为?
这一夜,张芹向他请教治沙的秘诀和疑难,他向张芹请教如画姑娘的事情,比如:她住在哪里?她的来历是什么?是否有恶霸欺负她?
张芹道:“这位姑娘的书画坊是在洛神街,住在哪里倒不曾听说,她也不常在外面走动,至于来历,有说是从京城来的,也有说从东边来的。听其口音,官话里倒是带着些南方味。人们对她往往臆测妄想,倒也有些人慕其艳名和才气去拜访她,也有求结秦晋之好的,似乎她也没待见了谁。怎么,王大人”
王素有点不好意思地摇着头笑了。
当夜,王素独自待在张芹给他安置的房间里,毫无睡意。这天走了那么多路该累了,他却不是很累,因为,他每天动作得都很累,走这些路对他来说简直相当于休息。因为想到黄昏时见到的如画姑娘,他的心里更不平静。
她有南方口音,没错,他也听得出来而且,她能写会画,气质典雅大方,无疑是书香之家的闺秀王素努力地推想着,像断案那样推想。
一大早,门子请钥匙开了门,县衙各部门人就都来了,张芹升堂,吩咐下一天的主要事务,然后批公文,各房开始申报公务。接着,就遥遥听得大门外有人击鼓鸣冤。
不多时,有衙役前来报告:“有一妇人报案,说是丈夫被人杀了。奇怪的是这妇人和几个孩子居然将凶手拘了来。”
“哦?有这等事?”张芹想了一想,走向内堂,笑着看了王素一眼,那意思像是在邀请。王素也对这桩案子感兴趣,便随他出来。
他们且不在大堂里,而是来到大堂前面的树下。衙役很快押来了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妇人,后面跟着高高矮矮几个孩子。而那浑身捆了绳索的,是一个身材利落、额上有疤的年轻男子,面不改色地抬起头来看着身着官服的张芹。并不如一般凶犯那样一脸横肉抑或满脸狠色,这年轻男子的脸上是一种平静的情绪,还夹杂着倦色。
王素一见这人,惊讶得险些喊出来。这不是昨日在路上遇到的那个年轻人吗?!昨日他还与一个女子好好的在一起,怎么今日忽然杀了人?
没错,这个人正是祢青。
善良温柔如岳闲闲者,终究下不去手杀自己深爱的这个男人为父报仇。她越是这样不忍,他便越加愧疚。如果是别的女子,他很可能起身就逃了,自己性命要紧!更何况他那还是出于自卫,误杀了人!他没有逃,只是请闲闲用任何她所愿意的方式处置他。
闲闲不再哭,她带不走父亲的尸体,又决不让祢青碰,便一个人跑回家,叫起了母亲和弟弟妹妹们
好一阵的失声痛哭。
崔氏只有一个念头:杀人偿命。
她虽然是个乡下女人,却也知道王法不是自己私下里可以执行的,她要报到官府。祢青毫无异议——因为闲闲什么也没有说,任由崔氏和几个孩子将他捆了。那拴牛捆柴用的绳子岂能束缚住他?
只因为那绳子是闲闲找来的,他便甘愿被他们捆,推着打着来到了县衙。
大不了是个死。
既然这是闲闲愿意的方式,他又岂会抗拒?
祢青一向鄙视官府,他在江湖上浪荡久了,在大河盟时虽然亦有盟规,但他几乎触犯不了,相当的随性。他看着张芹的表情也是不屑一顾似的。然而,当他看到王素时,他一惊之下,是喜,亦是悲。
喜的是有王素过问此事,他死也不会觉得憋屈;悲的是只怕自己真的要死了。他也不是怕死,只是,不能和闲闲共度本来应有的无尽岁月,他不甘,不愿,他怕。然而,这也并不代表他拒绝死。
按部就班的问话,祢青很配合地据实回答了。王素只是静静地听着。
崔氏一边讲着话一边忍不住哭啼起来,几个孩子也被她带哭了。王素望了望,这女人和这几个孩子果然长得和那个名叫岳闲闲的女子有相似之处,只是,为何不见她来?
本是一对鸳鸯,这下却成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这种案子,王素还没有遇到过,甚至这种事情他都没有阅历过!
问完了。当然,这场问话是粗糙的。张芹是要掌握事情大致的来龙去脉,观察所谓的凶手与被害人家属的表现。
没有听到判决结果,祢青有些气闷、着急:“如何个死法,县令大人请言明。”
张芹冷笑道:“你急什么,莫非赶着投胎?巳时升堂开审。”
王素在一旁暗暗叹了一口气,抬头看看这棵并不硕大的老松,空气阴冷,一丝阳光也没有。
临被押下去时,祢青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他还记得昨天遇见是,这个人还嘱咐他“好好对待这姑娘”
离巳时还有好一会儿,王素走出了县衙。趁这个工夫,他想去洛神街看看。
举目便见大门外站着一个姑娘——如画。
如画看到他,满脸的焦急和郁结都松缓了,迎上来叫他:“王大人!”
“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王大人,我已知道您是隔壁的本县知县王素,虽然这是在邻县,但小女子仍斗胆请问,刚才押进去的那个男子犯了什么罪?”
王素奇怪了:“姑娘认识他?”
如画苦笑了一下:“算不得认识,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受过他的恩惠。大人,还请您请赐知此事,这两位门子大哥不准我进去呢。”
王素叹道:“走吧,边走边说。”
如画点点头。
“姑娘不在意路人的目光,不在意这不合礼法?”
“我管不得别的,只知道要做自己应做的事。”
如画在自己的书画坊内,看到门外经过一团乱糟糟的人。她知道那是街上的热闹,没有兴趣,也不打算看。只是,或许是不留神吧,她还是看了一眼。那个身影,那张脸,虽然隔得有一段距离,但她确定自己是见过的,她还记得他!
她当然没有忘记他。
那个雷雨交加的深秋夜晚,她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里瑟缩哭泣,就是他,因为认错了人而招致了她那个现在想起来十分可耻的念头。她是真的打算出卖自己,他却只是戏谑了她,而且,给她十两银子帮助了她(这段故事请参见第四十七章)。
帮助别人,有人付出爱,有人施舍粥,有人除恶惩奸,有人甚至花费了巨大的代价,甚至牺牲了自己。拿出一块银子也是帮助别人。或许那人只是随手的一举,完全没有想到是在帮助别人,或许那人只是银子多得没处花,但是得到银子的人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