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用一只手,怎么可以”徐荷书给他腿上重伤处上好了药,缠上了纱布,然后又去揭他的上衣。胸至腹,一整片皮肤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
徐荷书不敢想这是怎么造成的。
“他们还算客气了,因为顾忌明天要公审,没有对我用那种酷刑”
“明天过后,如果你被释放出来,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如果你被判刑——”徐荷书压低了声音,“我会救你,尽快救你。所以,你要坚持住。”
谢未看着她,果决地道:“如果我被判刑,我就不再做捕快,我要杀出去,做一名‘逃犯’。”
徐荷书握住了他手:“那么,我与你一起不是,我是说,我助你逃走。明晚我会再来,咱们再做打算。”
她的手端秀而柔白,他的伤难看而骇人。这只手正在给他涂药治伤。他忽然起了一种思念的感觉。这思念,不合时宜而又不合道理。
徐荷书忽然道:“回来之前,我是在本县的,与王素大人谈过,我建议他置身事外我还去你家了,桃桃非常惦记你,要你好好的。”
谢未总是需要提醒自己才记得自己已经娶了苑桃,他叹了口气:“桃桃但愿不要因为我的牵累,东厂派人去为难她。”
“有王素他们呢,放心。她就只盼着你能早日回家。”
谢未忘情地握住了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想要看清那最深处究竟是怎样一种情绪:“徐荷书,你不恨我吗?”
徐荷书侧着头,面带天真的笑:“我不知道恨不恨你,只是心里会很难受。大概,就跟你身上这些伤一样难受吧。”
“我身上的伤,早晚会好。而你”
“你啊,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等你伤好的时候,我心里也就已经不难受了”未说完,发觉自己这话是双关了。
“你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不可以再三心二意的了”说着说着,心里就难受起来,又岂止是难受!
谢未却有些诧异:“做父亲?”
“桃桃告诉我,她有了身孕。”
“这这怎么可能!”
“我说的是实话。”
“我知道。但是”谢未欲言又止,他明知自己与桃桃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洞房更休谈什么身孕,却忽然明白了桃桃这么说的用意,说到底她是对徐荷书不放心、有敌意。
当然,罪过全在于他。他这么认为。
“小姐,话说完了没有,时间可到了!”狱卒忽然走来,催徐荷书走。
徐荷书心里猛地一急,抓住了谢未的手,仿佛还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说不出。
“走吧。”他轻轻地说着,抽出自己的手。
徐荷书实在万般不想挪开一步,直觉得这样一别,就再也见不到了。
那狱卒又道:“快点吧,小姐,沈指挥都等好久了!”
谢未也无暇管突然冒出来的“沈指挥”这个词,只是向她珍惜而不舍地望着。
徐荷书走了两步,回过头来,冷然道:“谢未,你若死了,我会永远恨你。”
谢未也毅然应她:“我绝不死。”
徐荷书便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幸亏反应灵敏,才没有撞进沈判的怀里。
沈判脸上带着惊讶,他还从没见过她这样张皇无措。“信拿到了?可以走了?”
徐荷书点点头。
两人刚出了北镇抚司,沈判的随从就道:“指挥使大人,江公公派人来请您赴宴,说有要事相商。”
徐荷书立即警惕,这江太监的“要事”必与明天的公审有关。
沈判却不冷不淡地道:“你去回复,说我身体不适,有事明天再说。”
“是!”
徐荷书不禁心想,像沈判这样强壮的体格,说身体不适,谁相信呢!但她也知道,沈判不需要让江太监相信,这只是不去赴约的一个场面上的理由,彼此面子好看,实际是心知肚明各有分寸。
沈判不赴约的原因除了不想被江太监拉下这桩案子的浑水中,还有他此时还舍不得和徐荷书分开。天从人愿,夜空中起了隆隆的雷声。
天黢黑,欲落雨。
“荷书,去我府上坐一会如何?”
徐荷书暗叫不妙,人情果然不是好欠的。但她还是说:“要下雨了,天也这么黑了,我得回家。”
沈判笑道:“你家离得远,说不定半路上淋雨呢。不如先去我家,不多时就派轿子送你回去。”说着,手就牢牢地锁住了她的手腕。
徐荷书一时又惊又怕:“放开,我自己会走!”
沈判便松开了手。徐荷书义正词严地道:“沈大人,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你觉得强邀一个女子去贵府上,是正人君子的所为吗,是你这样身份人的所为吗?就算你刚才帮过我,也不能反正,市恩是不对的”
“我可没有市恩,我只是顺水推舟。”沈判的心仿佛被夜色中的美色撩拨,态度变得轻狂。“今天,你的嘴怎么这样红?眉色为何这样翠?我以前见你时,你可从未施过脂粉,今天是怎么了?难道说你没有一点引诱我的意思?”
徐荷书涨红了脸,不知如何作答。
在见沈判之前,她的确是在房中给自己淡妆。她也许是存了心思要打动他,不但为这次可以顺利来看谢未,也为以后很可能会求到他帮忙。
她感到羞耻,也深深地感到了做贼心虚是怎么一回事。
沈判道:“我喜欢你这样。今天的你,比那一回用‘六出梅’‘流云’剑法对付我还要惊艳。”
“我回家了,再见。”
沈判又去拉她。徐荷书反身拧手,上跨一步,顺带将他一推。没有推到。不是她力道不对或者力弱,而是沈判太过强壮魁梧。
他却没有在肢体上纠缠她,接着原先的话说:“只是探望过那个犯人后,你的脸色就变了,满是忧悒,还有泪痕,虽然也美,却令我很不舒服。”
“你真是太啰唣了!”她不管他,继续走。
“难道说,你心里装着那个犯人?”
徐荷书停了下来,想到自己有可能在无意中给谢未带来额外的灾祸,便走回沈判面前,微微笑着,平静地说:“他有妻子了,他妻子还怀了孩子,两人恩爱得很。我这么说,你满意吗?”
“哈哈”沈判笑了起来,“不早说!”
徐荷书瞪了他一眼。
“哎呀小可怜儿,落单的滋味不好受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对我好一点儿。”话虽轻佻,样子却是真格的。
徐荷书笑笑,道:“沈大人,我今天刚刚赶回家,都没有来得及休息,真的已经很累很累了。我现在,可以回去了吗?”
沈判终于恢复到锦衣卫指挥使的风度:“是我不周到了!荷书,请回吧,好生歇息。咱们改日再见。”
这时候,咔嚓一声雷劈的巨响,紧跟着是一道道闪电。夜色诡异得像有话要说。
徐荷书紧赶慢赶,在灯火朦胧的街道还是淋了雨。天,毕竟转凉了,雨水打在身上是冷的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死生契阔(2)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45 本章字数:3816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淋成雨人。而白花因为一直没有看到徐荷书已经哭得声嘶力竭。正在换下湿衣服,母亲同丫鬟就把他抱过来了。
可怜的白花,见到徐荷书便大功告成似的安静下来。当她把他接在怀里,感到这个孩子就像依恋|母亲一样将她紧紧抱住。小脸枕在她肩上,一只小手抓弄着她的头发。
徐珏也过来了,问她:“见到谢未了?”
徐荷书点点头,将那封在小心保护下仍然半湿了的信递给父亲。徐珏看了,并无要紧的事,只是里面有几句特别令他宽慰,又有几句令他忍俊不禁。徐夫人奇怪道:“什么好笑的事?”
徐珏笑道:“说你女儿的,夸得不成样子。”
徐荷书抢来那信,只看了两眼便笑道:“父亲曾说王素处事如何严谨恭肃,我看他也会夸大其词,意气用事。”
徐珏叹了口气,忽然说:“这次你没有能到达荆州,也不足以为憾。这场雨看样子要下个几天,等雨停了,咱们就收拾行李,准备车辆”
“咱们这就要回荆州?”
“是时候了。”
“大夫不是说您”
“哪有那么严重,我坐得了车。京城不是久居之地,罢官归田,罢官归田,我既罢了官,就应该归田。”
“父亲,是有人对您施加压力了么?”
徐珏笑道:“施加压力谈不上,只是听到一些言语,而且如今正值平定宁王叛乱,是多事之秋”
徐夫人道:“还不是那些狼心狗肺的言官,说你父亲挂了冠却留了心,在京城赖着不走是在等重回内阁的机会。”
徐荷书道:“父亲如今在家静养,回不回内阁,在于皇帝的意思,他们说这些无聊废话做什么。”
徐珏道:“君子不处嫌疑间,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我还是及早回乡归田的好。”
徐荷书想了想,笑道:“那我期盼这场雨下久一点。”
徐夫人道:“你这孩子,不是老早就想离开京城回荆州吗?”
徐珏道:“她如今是人在北京城,关心京城事。”
“哎”徐荷书忽然蹙眉,“荷书,你既看不上那个锦衣卫指挥使,咱们还是早早走人为好。我看这几年,这人是疯魔了,幸好人还不坏。差一点的,见你父亲下了台,还不得巧取豪夺把你抢了去。”
徐荷书不想听她说这些,疲倦地将白花放在床上,自己也难以支撑地躺了下来。母亲不同意白花与她一张床睡:“大姑娘家,这像什么样子?”
徐荷书眯着眼睛,娇痴地笑道:“反正,就是这样子了。”
徐珏道:“方之栋和梅云听说你回来了,天刚黑就来瞧你。这会儿,梅云还在等你呢,你不去探她吗?”
徐荷书挣扎起身:“云姨来了,在哪儿?”
门外便传来梅云爽朗而悦耳的笑声:“小姐,我在这儿!”
于是,这个夜晚,丫鬟小洛、小满陪着白花在外间睡,梅云与徐荷书在卧房里同榻而眠。
梅云与方之栋早就被徐珏嘱咐:你夫妇二人随我多年,如今我要归乡养老,你们就不必同去了。我知道,老方一直想有自己的家业,你们又是习武之人,好动不好静,普救街上那座酒楼,老方瞅了很久了,这些银两足够将那酒楼盘下了,你们就在京城做这酒楼生意吧
梅云与方之栋感动多于激动,这位老主人三十多年居官攒下的家产并不丰厚,居然拿出了这样厚重的一份礼给他们,情意之诚挚简直不容推脱。是以连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