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荷书笑了一下,她明白娄桑是想让人看住自己,便遵道:“谢过大人。”
谢未随娄桑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回头看了徐荷书一眼,徐荷书也正略似迷茫地望着他。目光交汇时,他们彼此点点头,好像已经懂得了对方的意思:“要小心。”
娄桑带谢未来到了一间精致的内室。看其中陈设,似是妇人卧房。娄桑道:“谢捕头少待,本官叫那小贼过来。”
谢未心中七分纳罕:“大人,卑职还是同去为好。”
娄桑笑道:“谢捕头还信不过我堂堂一县之长吗?少待,少待。”说着,退出了门。
谢未默不作声地坐在椅子上枯等。
忽然,一股浓郁的脂粉气扑鼻而来,扭头一看,是个挺着大肚子,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女人。谢未差点没跳起来:这房间里怎么有个女人,刚才竟不曾看见!但他也很快明白,这女人八成是娄桑的妻妾,于是起身就走。
这女人娇笑道:“谢捕头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谢未扭头笑道:“这屋里气息怪异,叫人窒息。”
“谢捕头别走,待妾身斟茶给你。”
谢未说着“不用”,已然打开了门,忽然听见椅子歪倒的声音,那女人“哎哟”了一声,茶盏嚯啷一声落地。
谢未背后没有长眼睛,所以他回头来看,等他看见那大肚子的女人跌倒在地上捂腹痛呼时,他就已经大错特错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这是谢未从小就明白的道理,他虽然从未联想过“妻吾妻以及人之妻”这事,但和普通人一样,别人的老婆摔倒了,还是要去扶一下的,何况,还是有孕在身的一个女人。
他忙走回去,想把这女人搀起来:“摔着了吗?觉得怎么样?”却因为她身子太沉,抑或她痛得不能起身,谢未终于没有搀起她。正考虑要不要出去叫人时,这女人忽然抱住了他。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谢未始料未及,想挣挣不开,同时也怕压着她,遂形成了一个怪异的姿势:两手撑地,伏在这女人的身上。状似非礼。
“来人呀,来人呀”女人如遭鬼魅,惊声尖叫。
人很快就来了。
简直是出乎意料地快,而且多。众衙役见到如此不堪情景,在一声令下后,一拥而上,拿大棍和绳索缚住了登徒子谢未
后来,谢未一直惭愧不已,虽然当时情况很突然很迅速,但他并非没有能力挣脱那女人和一班衙役,为什么结果几乎是束手就擒呢?
娄县令的爱妾李美美凄凄切切、委委屈屈地啼哭着,陈诉了那衣冠禽兽见色起意的犯罪过程,以及自己面对侮辱拼死反抗的节烈风采,最后捧着腹呼着痛,虚弱无力地躺倒在丫鬟的怀抱里。
此时,谢未满身尘土,头发散乱,被锁得牢牢的,口中也被塞了东西,已经被整成困兽犹斗的狼狈模样。他不再挣扎,只静静看着满脸官威的娄桑。
娄桑不用把谢淫贼带上公堂,痛心疾首、失望已极地就地痛斥:“谢捕头,好你个公门中人,好一个执法仗义,且不论她是本官的内人还是普通百姓,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都下得去手,那简直就是丧心病狂,泯灭人性!来呀,押下去听候发落!”
公堂上的徐荷书不知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有许多人的嘈杂声,便要进去察看。看守她的衙役拦住了她。徐荷书懒得和他啰嗦,捉迷藏似的几个移形换位的脚步就把他落在了原地发蒙。
厉宁、张长长、费施、赵小会四人目睹于此,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也明白谢未处境不妙,娄桑必有诡计,便都要杀过去救人。徐荷书拦住他们:“你们现在去冲杀,就等同于咆哮公堂、劫犯行凶、刺杀朝廷命官,得一块儿去坐牢!”
娄桑隔着人群,笑眯眯地望着他们在那里白着急,空激动。他得意得很,并且为自己有这样一个伶俐能干的如夫人感到骄傲。虽说冒了点真会摔跤的危险,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况且,谢未这个人,素闻是个好捕快,心地善良正直强过他百倍,所以,同他的大舅子一样,事前事后他都没有担心过。
想到李有理此刻在做什么,娄桑却不由得大热天里脊背有点发凉
正文 第八章 刺杀县令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38 本章字数:2635
他们不能去救谢未。
厉宁怒目圆睁,急道:“那谢大哥怎么办!”
徐荷书道:“我们得先探明情况,一边纠缠这姓娄的,为他鸣冤,一边去请王素大人过问此事。”
赵小会道:“那娄王八为了庇护大舅子,是绝不会轻放大哥的。”
张长长道:“可是,他也不会真拿大哥怎么样。”
费施道:“不错,他顶多是想做个交易,一命换一命。”
徐荷书低头道:“我也这么想,只是”
张长长道:“只是大哥恐怕会吃些苦头。”
其实这并不是最要紧的。只是,徐荷书隐隐直觉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而不知为什么,不久之前谢未回头看她的眼神,在徐荷书眼前浮现出来,竟令她生起了思念的感觉。初夏傍晚的凉风吹来,她抬起头,看着谢未被带走的方向,咬了咬嘴唇。
赵小会道:“咱们干脆跟娄王八火拼了,把他抓来,换大哥出来!”
徐荷书问厉宁:“你以为如何?”
厉宁无可奈何:“这是下策。娄桑是县令,狡狯可以,咱们是平民,逞凶不行。”
徐荷书道:“那么,我们分两班,一班回去禀告王大人,一班留在这里。”
厉宁道:“我自己回县衙吧。”
赵小会道:“小厉,我和你一起回去吧。说不得娄桑派人在路上给你使个绊子。”
张长长道:“那么我和费事同徐姑娘一起留在这儿。”
费施由于听到张长长叫了自己的外号,无言以对地哼了一声。
徐荷书道:“你们小心。大人若有要务缠身,写封书信来交涉也是好的。”
实际上,归途和来时一样宁静无事,只是暮色渐渐上来了。夕阳的光已经式微,照在人脸上却依然晃眼。
王素此时在田地间。夜观、日观天象,他预测明日午后会有大雨,而且很可能要持续几天阴雨。而眼下本县的小麦多半已经成熟,可以收割了。所以今早他就放出话来,要农民们快快收割运送,以免熟透了的麦子烂在地里,更重要的是,已经收割了的要妥善储置,勿要捂了生芽。
三十五六的年纪,举止儒雅,却一身农民打扮,在田间边走边看,偶尔嘱咐几句。今岁的小麦是几年来难得的好收成,万万不能毁在这场雨上。直到天已经完全黑了,天上又没有星月,随从的两位衙役一再催促,他才晓得,该回家了。
家里唯一的丫鬟阿心带着他六岁的女儿念儿出来迎接他。在街上接着了,念儿高兴得扑到他腿上:“爹爹,我好想你!”
已经筋疲力尽的王素打起精神,抱起女儿,又疲倦又温柔地道:“白天不是见过爹爹了吗?”
念儿道:“可是你又没陪我玩。”
王素道:“阿心姐姐不陪你玩吗?”
念儿扁起小嘴:“她不让我玩泥巴。”
阿心对王素笑道:“老爷,念儿玩的两袖子都是泥,鞋上也是”
王素便道:“念儿,你要听阿心姐姐的话。等爹爹闲了,带你去城南捉蚂蚱。”
念儿高兴地拍拍手:“还要捉蝴蝶!还要捉蜻蜓!”
女儿的喜悦却勾起王素的伤心来。从前,妻子还在的时候,常常带女儿到城南玩耍,有时捉只蝴蝶回来,有时采一束野花回来,他的家纵然清贫,也总是充满温馨和欢笑。自从大前年秋天妻子病逝,不但女儿思母生了一场大病,他自己也日渐消瘦,幸好从今年年初开始,女儿才健康起来,也开朗了一些。他早就想过给女儿找一个母亲——虽然阿心疼爱念儿,但是总有一天她也要嫁人生子。只是,他怕,他怕将来那女人不善待他女儿,哪怕是不够爱他女儿,他都无法忍受。机缘凑不凑巧的,他已经当了将近三年的鳏夫。白日峨冠案牍间,夜半冷席孤枕眠。王素在外人看来凡事发奋,其实却有一颗孤独的心。只是,在夜以继日的发奋中,他时常忘了自己的孤独。
街上灯火初上,依然闹市,依然人繁。女儿的小脸贴在他颈边。恍惚中,他忽然分不清现在是入夜还是破晓,只觉得世界充满一片迷离而遥远的光。在这一瞬间的恍神中,一支流矢斜向下飞来,直冲他的后心。王素浑然不觉。
两名衙役已被遣散各自回家。
王素不能死。
老爷不能死!十九岁的丫鬟阿心在张望夜景的惬意中发觉了一支尖尖的东西刺向老爷,她还没有看清是什么,但已知道那是会要人命的东西。她扑了过去。挡住了王素,那箭刺中了她的右胸。
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藏在暗处的杀手却似毫不吃惊,接着发出了第二乃至第三箭。一个红色的身影跃起,纵身出手,绰住了两只相继而来的飞箭。她手中利剑不用,却用手擒,意思在于给杀手一个震慑。一抹灰色的身影腾跃而上,冲往箭发处。楼房顶上的杀手不料此时会有高手出现,看来此番难以成功,便发出两枚丧魂钉,打向灰衣人。灰衣人却轻功异常地好,在空中飞纵时亦能左右闪躲。
“既然你用暗器对我,那么我只好用明器对你!”追踪着杀手的灰衣人算准了杀手的去路,早已拔出的剑立时飞出,电光火石般迅疾,杀手不及躲闪,于三十步外中剑倒下。
灰衣人赶过去一看,竟然已经气绝,翻过来尸体查看,其颈上赫然一抹刀痕,原来是自尽了。这灰衣人正是方之栋。他甚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提着杀手的尸体下到地上。
梅云已经给阿心拔出了箭,而箭上居然涂有剧毒,她咒骂一声,从荷包中掏出一颗七花风露丸,给阿心服下,然后给她清理包扎了伤口。
念儿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望着阿心出神。王素惊惧稍定,惭愧不已,为官十几年,虽说历经几度风霜,但还是第一次有人实打实要杀了他,更连累得无辜的阿心险些送命。
梅云与方之栋也分析不出来杀手的来历。只是,并非多么厉害的角色,恐怕也是藐视了王素的处境。
王素忽然道:“谢捕头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