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徐荷书喃喃道,“你不会觉得这样的我与你是疏远的吧?”
他低下头,与她缠绵了一会儿:“你说,这是疏远吗?”
她微笑着推开他,从怀中取出一只手绢来。解开手绢,里面原来是一只精美的白玉瑗。
“好看吗?这是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一个将军夫人送我的礼物。我非常喜欢,就收着自己玩。”她抿着嘴,抓来他的手,“现在送给你。瑗者,缘也。这只玉瑗你可以用作给我的聘礼。”不等谢未说什么,她站起身,“我该回家了,小洛还在外面等我呢。”
“我送你。”
“不用。”徐荷书走到窗前,向下面望了望,笑道:“我从这儿出去。”
看着她轻轻落地,又回了一下头朝他笑笑,然后快步走远了,谢未才关上窗户。回到桌旁坐下,他冷冷地说道:“门外的朋友还客气什么,请进吧。”
门外传来一下惊讶的声音,接着门被推开了,是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呵呵呵,谢先生晚上好啊”
谢未看着这个人,只觉得有点面善,然而也很快想到此人是徐珏的家仆。无疑,他是跟踪徐荷书来的。“阁下怎么称呼?”
“小姓息,大家都叫我老息。”那人态度甚是恭敬,笑眯眯的。
“你家小姐刚刚走了。你还有事?”
老息且不说事,只道:“我也不是来找小姐的。”
谢未笑道:“你在门外偷听很久了吧?我对你家小姐有非礼之举,你也不闻不问?”
老息咳道:“小姐女孩家的私事,我一个下人,岂能管得?何况谢先生的为人本是高风亮节”
“哈哈哈息老兄,是不是令主人徐珏派你来找我?”
老息忙点头:“是啊是啊,老爷现在正在家中迎候谢先生大驾呢。要不,您现在就请吧?”
“好。”徐珏来找他,是正合他的心意,也令他有些不安。徐珏消息太快,人在宫中,不但女儿回家的音讯已经得知,连和女儿同来的人的动向他也知晓。他派人来邀谢未,却是瞒着徐荷书的。
徐荷书回到家得知父亲已经回来,也吃了一惊,忙跑过去问安,并要求他明天告假,不上朝去。徐珏看上去心情愉快,女儿说什么他都应了。他甚至没有提起她和沈判的婚事,也没有教导她半句。
谢未随着老息进入徐府,没有惊动任何别的人。
在经过一条甬道的时候,他听到墙的那一边有人在练剑,发出刷刷嗤嗤的凌厉声音。那一定是徐荷书——他不觉微笑起来。而老息好似什么也没听到,既无反应也不说什么。
老息直接把他带进徐珏的书房。
“老爷,人到了。”禀报完了这一声,他就退了出去,将门关好。
这是谢未第一次见徐珏。上次来徐府送信,他一直等一直等,从头到尾都没有见到徐珏其人。此时,徐珏坐在宽大的书案里,好像在看什么文件,没有抬头。
鬓发半白,胡须花白,面容儒雅俊逸,额上如雕刻一般的几道皱纹不单是年龄的昭示,还衬托出他非凡的大臣气质。这就是令人敬仰的内阁大学士,亦是徐荷书的父亲,谢未站了好一会儿,才抱拳鞠躬深施一礼:“徐老先生,晚生谢未前来拜见。”
徐珏缓缓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你过来,让老夫看看你。”
谢未依言走到书案前面。徐珏站直了身子,端起一盏灯凑到谢未面前,仔细端详起来,许久才低低地叹道:“像,像,果然”
“您说什么?”谢未不免奇怪。
“来,坐吧。”徐珏样子好像有点激动,走过去牵着他的手,让他在案边坐下,然后还亲手去倒茶。谢未不料他竟如此亲切热情,忙自己斟茶,然后直入主题:“老先生,我和令嫒荷书的事情,想必”
徐珏打断了他:“先别说这个,老夫知道,老夫是想先问你一些事情。”
“您请讲。”
“你籍贯河南本县,令尊名讳可是谢千白?”
“是。”
“你是弘治六年生人?几月份?”
“弘治六年,十月。”
徐珏愣了愣神,好像在回思往事:“你还很小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可还记得?”
谢未想起了父亲临终的讲述,答道:“我当时只记得那件事里有一个外来的人。后来先父告诉我,那个人正是朝中的大臣徐珏。”
“哦?令尊曾告诉过你这件事?他都说了什么?”
“那时候我三岁,您来到我家,要把我带走。先父母自然不肯,我记得还有我的小姑,哭得很厉害”
“你可知道当时我为什么要带你走?”
谢未顿了一会儿,说道:“老先生恕晚生直言,您错以为我是您的儿子。先父说,那一年的十冬腊月天里,您还只是京城里一个小官,丁忧完后返回京城,半途却在我们本县病倒了。当时的县令大人将您和徐夫人安置在我家,一共住了两个月,您走后,我的小姑就怀上了孩子。她当时只有十六岁”谢未看到徐珏的脸色晦暗起来,眼睛也无神了。
“没错,那是我的孩子,是我害了谢花儿”徐珏的声音颤抖起来,“那两个月,我们的确暗生情愫。可是,当时我并不知道她怀了孩子,后来令尊写信给我,我那时”那时,徐珏惧于徐夫人娘家的势力,没有理会此事,想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做安排,不想,这一等就是三年。“后来,我去了呀,我去接谢花儿和孩子,可是她不肯跟我走,也不让孩子跟我走。”
谢未道:“因为那是我,不是您的孩子。先父说,您的孩子在出生后不久去死了。我和那孩子的生辰只差十来天。您认错了。”
“没有!”徐珏忽然站起来,抓着谢未的肩膀,“你是我的孩子!当时谢花儿恨我薄情,就把你给了谢千白夫妇,他们合起伙来骗我,不让我认儿子!”
谢未不禁一愣,冷笑道:“你有何证据?徐老先生,你恐怕不知道,那次你走后几个月,我的小姑就含恨病逝了。都是因为你,你没少向她许诺吧?没少花言巧语吧?隔了三年才想起来,你有没有想过那三年我小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徐珏摇摇头,良久才道:“孩子,你胸膛上应该有一块深红的胎记吧?”
“那又怎么样?你总不会说,你见到过那个孩子,他胸前也有红胎记吧?”
“谢花儿的胸脯上有一块红胎记,我想,应该会遗传给孩子”
谢未呆了一呆,愤怒地摇着头:“空口无凭,休想唬我。您费这么多口舌,目的我知道,就是为了说明我跟荷书不能在一起但是您真的不必如此”
徐珏苦涩地笑着:“孩子,你道我是无情的人?其实这二十多年来,我都关注着你”
“少来!我若是你的儿子,在北镇抚司的大牢,你会派人害我?”谢未狠狠地看着面前这个老人,“你儿子死了,出生不久就死了。我谢未是谢千白和丁氏的亲生骨肉,二十七年来如此,任何时候也不可能改变。”
徐珏惨然而笑:“我要杀你,没错。因为我怕我的儿子和我的女儿将来做出不伦之事。而你,毕竟是我的私生子,来到了京城,在大牢里接受彻底审查,那段往事若被揭露出来,我徐珏还有何面目立于朝堂之上?不料你没有死,你不但活着,如今还跟荷书到了这步田地,我还能忍着瞒着不说么?”
谢未恍然,愕然,心中烦乱地苦苦思索着反击的证据。
“起初你来给我送信,为什么我迟迟没有出来见你?我还是犹豫,我还是怕”徐珏已老泪纵横,“原来,人做了坏事,终究都会心虚,我怕万一你认我”
“别说了!”谢未已无法思考,不能辨别,愤怒极了也恐慌极了。他转身大步冲出了书房。刚走出不远,老息忽然出现,迎了过来,态度依然恭敬:“谢先生,老爷吩咐下来说让您住下,您在客栈的行李马匹也已经派人取来了”
谢未听到这话,冲口就想吼“滚”,梗在喉间好容易忍住了。
“请跟我来,您的房间在公子隔壁”
谢未迅速地在脑中思索着:事情还没有完,徐珏的话不可以当真,自己与荷书的事还要从长计议——必须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正文 第六十三章 知错犯错
更新时间:2010…10…15 10:54:47 本章字数:3676
(这章写成这样子,我还是先顶锅盖吧)
弘治五年的冬天,翰林院七品编修徐珏丁忧期满,从荆州老家赶回京城,途径河南本县时身染重病,县令将徐珏夫妇安置在捕头谢千白家里,请医治养。谢千白十六岁的妹妹谢花儿与兄嫂住在一处,时常也帮着照料徐珏以及徐氏夫妇的生活。谢花儿人如其名,花儿一样的芳龄和美貌,性情温柔,善解人意,渐渐渐渐,她为徐珏的英俊风流所吸引,徐珏也倾慕着她的贞静美丽。纵然是在兄嫂的家里,纵然徐夫人几乎不离徐珏左右,他们仍然得到了两回独处的机会。平素里细水流长的情意,彼此心知肚明,他们于是不顾礼节地热烈相爱,巫山云雨,山盟海誓。两个月过去了,徐珏病愈,携带夫人继续北上。他人走了,却也留下了骨血在谢花儿的腹里。
谢千百震惊之余,只有想办法补救,他写信给徐珏,要他回来娶走妹妹。徐珏正值年轻,一心巴望着美好前程,想借重于岳父的提携,岂敢让夫人知道自己的这桩风流债,于是按下不提,只简单回了封信,说自己在京城公务繁忙,尚未立稳脚跟,等过些日子再去接谢花儿。三年后,徐珏升为礼部侍郎。这时候,他才想起黄河边上还有一对母子在等着他。
在谢千白的家里,他看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在跑来跑去,谢花儿温柔耐心地陪着他玩。
——事情到这里,接下来,谢未所知道的与徐珏所知道的,大相径庭。
谢千白去世之前说了很多话,还向当时十多岁的儿子讲述了小姑的命运:孩子夭折,男人负心,视侄儿谢未如己出,过着笑中带泪的日子。谢未三岁那年,那负心汉徐珏来认儿子,错认了他,经过好一番争执才没有让他带走。不久,小姑便撒手人寰。
徐珏说的是,谢花儿因为恨他三年来薄情寡义,便把自己的儿子说成是侄儿,无论如何不肯给他,也不肯随他去京城。气急之下,她甚至承认了谢未是她的儿子,但就是不许徐珏碰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