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什么?
这是最直接的答案吗?我许的愿是“你是谁”,愿望满足器回答“郎克凡”,是说站在他背后的神秘人物,就是郎克凡?
这是看起来最明显的答案,但从逻辑上说,却基本不可能。
我这个愿望,是再显然不过的刺探,不管那个神秘人物想通过愿望满足器达到什么目的,都不可能这么简简单单地把自己的身份告诉我。
再者,根据席磊两次许愿的经验,愿望满足器是不会直接满足许愿者的,他总是给出一个初始动作,需要许愿者自己推倒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可这一次满足器的回应,只是这三个字,并没有要我做什么。
还是说,我只要顺着自己的本能去做就可以了。我的自然反应,就是最正确的反应,因为以我的性格阅历会做出怎样的反应,都已经被愿望满足器计算在内了。
那么依我的本性,会作何反应?
这再简单不过,我是一个记者,当然是找个理由约他采访,在采访的过程中见机行鏉事。
但等等,愿望满足器原本是在席磊手上,席磊会作何反应?还是说,愿望满足器从席磊手中转移到我的手中,早已经被那位神秘人物看在眼中了。呵,把这样的对手往高里估计,总不会错。
我不太相信神秘人物就是郎克凡,但如果说从郎克凡着手,能找到破解愿望满足器之谜的线索,却大有可能。毕竟他提出的人际场,如果成功建立数学模型,是据我所知最能解释愿望满足器的理论了。尽管两者间等级上的差距,就像计算器和计算机那么大。
只是依然有难以理解的地方,愿望满足器真的会如此大方,给出破解它自身秘密的线索吗?它真的会满足所有的愿望,哪怕这个愿望会损及自身?
又或者,愿望满足器的回应并不是一个巧合,无所不能的神秘人物知道了我和梁应物的谈话,这才故意让我去找郎克凡?但目的何鏉在呢?
多想无益,我是行动派,希望郎克凡不是一个难以接近的采访对象。
这是个有着玻璃顶棚的半露天咖啡馆,有几丛竹子和养着鱼的石缸,太阳很好。半小时之后,我会在这里见到郎克凡。
我查到郎克凡在上海有一个博士点,每个月都会有几天来上海带学生。我通过校方要到了他的邮箱,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约访信过去。
我在信里对他的学术成就大大赞誉了一番,表示他是现在中国最有大师范儿的学科带头人,希望可以耽误他一小时的时间,做一个当面的访谈,并且附上了采访大纲。有了梁应物之前对他理论深入浅出的分析,我相信对他人际场理论的问题,都挠到了痒处。我断言这是个划时代的伟大理论,迫切期望了解相关数学模型建立的进展情况。这样一封塞满了奉承话的约稿信,是我的必杀技,从没有那个人能拒绝这样舒服的采访。
郎克凡拒绝了。以没有时间为理由。
所以我只能来到这里。他的学生告诉我,郎克凡的课都在下午,通常他会在这里吃午饭,然后喝餐后咖啡,他非常享受这一段独处的时间。可以想想我的突袭会多么惹人厌,所以我辗转托关系,请某处开了封不伦不类的采访介绍信。以郎克凡的地位,这信本没什么效力,但我恰巧知道,他正在向该处申请一笔研究项目经费。
郎克凡到了,看上去四十岁光景,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年轻一些。他直接点了份三明治简餐,我就坐在他对面的桌子,看着他吃完午餐,上了咖啡,这才上前去自我介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把介绍信推给他。
他扫了一眼介绍信,就推在一边:“我很讨厌纠缠不休的记者,我希望有自己的时间空间。”他说。
这样的空间,好吧,他一定不是愿望满足器的直接相关者。
“如果你在我吃饭之前就这么冲上来,我一定不会给你机会采访。”
“我也不会这么不懂道理。”我摆足了姿态。
最初的几个问题,我是照着采访大纲上问的,比如人际场理论的诞生,和现有理论的横向比较,;郎克凡的回答,并没有出奇的,这些早已有记者问过,在网上也能查到相关的报道。
在我准备转向针对性问题的时候,出了点小岔子,我的手机不识相地响了起来。我按掉手机,开成会议模式,揣进兜里,向郎克凡道了声歉。是席磊打来的,我会在采访结束后回给他。很快手机又震了一下,有短信进来。
我问了数学模型的进展,他说进展顺利。我问他大概还需要多长时间,他说应该在明年会有比较完善的模型,但是还会有一个验证的阶段,争取在三年之内,发表一个有案例数据支持的论文,这样一篇论文会和之前发表的论文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学术体鏉系。
还要三年,我想,那么和愿望满足器之间的差距有多少年,三十年?
“这个数学模型出来,会在实际的社会生活中起到怎样的作用,它的预测准确度会有多高?”
郎克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兜了个圈子用我不太明白的学术语言给了个模糊不确定的答案。我换了个角度再问,他就有点恼火,说我这些都是外行的问题,他已经回答得很明确了。
“这是一个基础,我在铺设一整个学科方向的理论基础,我不是在造一个扳手或锤子这样现实的工具,数学模型的成功建立可以证明人类社会的确是以人际场的模式建构起来的。我给你举一个物理学的例子,这就像是对宇宙本质重新解释的一个新理论,数学模型可以确认这个新理论的可靠程度,但不能指导你造一艘超光速飞船。”
“因为我的报道是写给普通读者看的,所以免不了要问一些大众感兴趣的问题,可能这些问题在您看来有点不靠谱。我也是大众之一,听了您的理论,忍不住就会琢磨,会不会根据人际场理论,今后有一天会发展到对个体的小人际场的变化可以精确预测,比如我今天对您做的这个采访,所引起的反响变化,就会通过我的人际场传递出去,可能就会对某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造成影响,像蝴蝶效应,然后就有一个数学模型,可以算出这个影响是什么样的。这样的话,甚至都可以像阿拉丁神灯那样许愿了,做一个愿望满足器说出愿望,然后机器根据人际场理论算出要达到这个愿望需要怎么做。”
“我真是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郎克凡大声说。
他说的对,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在用一种很牵强的方式,把“愿望满足器”这几个字说出来,看看郎克凡的反应。
“这一类的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我不是科幻小说家。社会科学是严肃的。”他用相当严厉的口气说。
这算是过度反应吗,我不确定,因为我刚才的话的确挺扯。
我为自己的“浅薄”道歉,然后看了眼手上的打印材料,盘算着接下来该问怎样的问题,好把局面重新稳定下来。
“这是你事先准备的关于我的资料?”他盯着我手上的纸问,“给我看一下。”
我有些犹豫,但也只能把资料递过去。我想他是看到了那张照片,一张他在海滩上的照片,露着一身白肉。
实际上,只是一封邮件附件的打印稿。邮件是在愿望满足器上出现“郎克凡”三个字后一小时寄到我邮箱里的,正文空白,邮件里是郎克凡的生平资料,并附以这张明显是度假时拍的照片。中国同名同姓的人很多,我想这封信的主要意图,就是帮我锁定郎克凡。至于那一位是怎么知道我的邮箱,这根本不是问题吧,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我自己也在网上搜了一下,搜到的东西,没有这份资料全,所以就打印了下来。这照片是嵌在文档里的,自然就一起打了出来。
我有些尴尬地看着郎克凡把目光投到自己的泳照上,好在他并没有停留多久,也没有勃然大怒的意思,而是接着往下看,很快翻到第二页。
第二页他看了很久。
突然,他把两张纸揉作一团。没等我有所反应,他站起身,说:“采访就到这里。”说完便走了出去。整个过程,他没有再看我一眼,甚至他都没有为自己的午餐买单。
我完全愣住,不知发生了什么。然后我把那团纸重新打开,对着第二页研究了半天。
到底是哪一点触怒了他?看起来都是很正常的信息啊。
我揣摩了很久,还是找不着头绪。得回去想法查一下,难道这上面那些我没在网上查到的信息,有什么问题?
我叫服务员结了帐,然后想起刚才席磊的电话,摸出手机。
一条未读短信,果然是席磊发来的。
荔枝来找我了,我该怎么办?
首先攫住我的,不是惊愕不是荒谬,是一丝寒意,这一丝从心里爬出来的寒意,一圈一圈把我缠住。
这短信的意思是……席磊的第二个愿望,就要达成了?
四 、 是我
一段时间不见席磊,他整个的穿着打扮,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上身着衬衫马甲,下面一条细格子纹的裤子,十足英伦风,还戴了一副没镜片的眼镜,很潮。
“你现在是不是成校草了?”我问。
他勉强的笑了笑。
我们见面的地方时一家高级宾馆的一楼大堂。想必Linda和荔枝正住在这里。
“好吧,到底是什么情况。”
“上午……我们……荔枝她吻我了。”
“怎么会突然这样。”我吓了一跳,“你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
“没有前因后果,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Linda和荔枝昨晚到的上海,我和Linda约了今天见面,结果Linda临时去了片场没见着,留了房卡在前台让我在她房间歇着,等她下午回来。我待了会,荔枝就敲门进来,好像是要找件什么东西,但坐下来开始和我聊天,问我和Linda之间的事。之前我也和她打过几次照面,但没说上什么话。结果聊着聊着,她突然就凑过来吻我。”
“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