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已经被气得死过去又活过来
片子不知道是怎么剪辑的,下一段,已经跳到表演的时候。
此刻电脑前的颜昇,也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记性。能把大段大段没有章法和逻辑的台词背得滚瓜烂熟。他看到当年的“自己”走到台前,又退到后场,蹲下去,又站起来,大声说着:
“忘掉她,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忍受,忘掉她就可以不必再痛苦。
“忘掉她,忘掉你没有的东西,忘掉别人有的东西,忘掉你失去和以后不能再得到的东西。
“忘掉仇恨,忘掉屈辱,忘掉伤痛,忘掉美好,忘掉爱情。
“像犀牛忘掉草原,像水鸟忘掉湖泊,像骆驼忘掉沙漠,像地狱里的人忘掉天堂,像落叶忘掉风,像枯草忘掉雨,像截肢的人忘掉自己也曾健步如飞。
“忘掉是一般人所能做的唯一的事,但我决定不忘掉她。”
颜昇骇笑起来——这话剧还真是他的红宝书。
颜昇熬到天亮,再熬到上午,赵真颜都没来电话。
到中午,他熬不住去电质问:“不能这样放鸽子的!我的假很宝贵,一年能请到几天不容易啊。你还给我浪费一个早上。”
赵真颜的笑声在线路里弥漫开来,“别跳脚啊。你一晚没睡,我还以为你在补觉呢。”
第三部分 第90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6)
“你有千里眼?”颜昇心虚得不行。
“没有,千里没有,只有百米。我就住在你斜对面的亚洲酒店里,看得到你的窗户。”
“你还兼职当侦探的吗?”
“哪里哪里,临着海,我也当度假。”她给的理由太不充分了。
“那你还不下来!给你5分钟,你不下来我就走了。”他恐吓她。
“走,一起走吧。你在大堂等我。”每个女性的声音在电话里都会放嗲几分,赵真颜的声音听着比平时要俏。
今天赵真颜梳了一个很干净的马尾,白色的细发箍,白色漆皮的高跟凉拖,浅灰色的连身无腰A字裙,质地硬朗,剪裁干净,走的欧风。同色系的手提包上扎了一条粉色的丝巾,整个颜色就跳脱出来了。
颜昇觉得,好看是好看,不过大可不必。赵真颜在他心里,是不用靠衣着去加分的。她在那里,就是她。精心修饰了,他也不会给她加分;邋遢潦草,他也不会给她减分。她于他是特别的,不需要去打分衡量,只要她出现在那里就够了。
赵真颜没有在颜昇眼中找到“惊艳”的元素,有些许失望。
“你浪费了我整整一个早上,情节太恶劣了。”颜昇控诉她。
“我真以为你在睡觉——正好我也要写点东西。有时语言很无力,我得写下来才行。”
“什么时候不能写?非要占用我的时间?”颜昇还是不满意。
“好了,我请你吃饭当补偿好不好?”赵真颜用包碰碰颜昇的手,“你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了?”
“不记得什么?”他满头雾水。
“今天你生日啊,今天8月2号。”她把他拉进快要转过头的旋转玻璃门,等门转到位,又把他向外推,“我还是第一次在现实中遇到忘了自己生日的人,以前只是看电视剧见过。”
颜昇憨憨地说:“我哪里记得今天是8月2号,我只记得今天是第三天。”
这句话太动人,赵真颜差点动摇了立场,她稳稳心神,笑道:“你想吃什么?”
“土笋冻。”颜昇现在知道了,最正宗的土笋冻的确在公园西门。
“那太便宜我了。”
“那我想吃鲤鱼须。”他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
“什么来的?”
“小时候看《故事会》里说的世界上最贵的菜。因为一条鲤鱼只有两根须,要炒一大盘鲤鱼须,必须买几百条鲤鱼。”颜昇的记忆力的确令人叹为观止。
“不对,即使割了须,鲤鱼也可以再去做菜吃啊,又不是割了须就扔掉用不着了。”赵真颜较真起来。
“就是啊,所以我现在不看《故事会》了。”
“好了,不开玩笑了,去T eHouse怎么样?”
“没意思。”他摇摇头。
“日本料理?”她歪过头来看他。
“没意思。”
“烤肉?”
颜昇还是摇头,“没意思。”
“那我们吃面条吧,反正这边人过生日都要吃面线的。”赵真颜试探着问,“我给你下面条吧,如果方便的话?”
她其实已经知道,没什么不方便的,但还是礼貌性地问一句,“方便吗?”
颜昇的积极性立刻被调动了起来,“好啊,先去超市。”
平时颜昇不喜欢来这种大型卖场,就因为太有生活家居的气息。看到小夫妻挽着手买菜他都觉得刺眼,何必跑这里来添堵?今天不一样了,他推着购物车,赵真颜左边跑完跑右边,来来回回地往里面扔东西。
买单的队伍排了很长,他见她穿了高跟鞋,就劝她去外面的长椅上等他。
赵真颜等了半天,都没见颜昇走过来。
正在举目四望的时候,就听见超市广播响了,“赵真颜小朋友,赵真颜小朋友,你的家长在服务台等你。”
赵真颜气急败坏地找到服务台,只见颜昇正笑盈盈地等她。服务台员工还替他着急,“你女儿多大了啊,找不找得到服务台?”
“这个就是。”颜昇躲过赵真颜抡过来的一只胳膊,笑着拉着她跑开了。
厨房是从未经烟火的样子,连炉灶的点火头都是新的。
第三部分 第91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7)
赵真颜找不到酱油,颜昇高一些,就打开顶柜在里面找。一个不小心,被门边的五金件割了手。
很深的一道口子。
他拧开水龙头,在水下冲着伤口。
赵真颜仔细看过那个肇事的五金件,上面有一些锈迹。她不免担心起来,“会不会破伤风?需不需要去医院打个针?”
颜昇已经把创可贴贴上了,满不在乎地说:“别大惊小怪,破伤风这么容易得,人类都灭绝了啊。再说,我从来不去医院的。”
“你身体这么好?”
“我妈就是医生啊,还有我说了你别笑话我,我一去医院就紧张,不知道为什么。”
“什么怪毛病!”她嗔了一句,已经把面盛好。
赵真颜把一大碗鸡蛋猪脚面线端到桌上,笑盈盈地对颜昇说:“简单了点,不过面的意头好,你必须吃完!”
颜昇一脸愁苦,“那你也不用下半斤面条吧。”
“我和你一起吃。”她真的饿了,分了一小碗过来。
两人倒是很快就吃完了。
洗碗的时候,发现洗碗巾和洗洁精都没有。
她只能烧了热水,烫去碗里的油。
光荣负伤的颜昇同学在一旁看着,忽然听见她说:“你还说要请示家里那位,可你每天只向自己请假,向自己销假,累不累啊?”
“我”
“我在酒店都看到了,你这只有书房的灯亮着。别告诉我你们秉烛夜读。”
“你想说杜衡出差了。”她目光如炬。
杜衡去日本了,挑明了说跟另一个男人去的。这房子并不是他日常的居所。
这两点原因,就能解释赵真颜看到的现象。
但颜昇不准备告诉她,只是简单地说:“是出差了。”
赵真颜放好碗,用一种揭穿一个撒谎小孩的眼神看着他,“你同事都从来没有见过她颜昇,你一定是欺负她了。她或许在哪里等你接她回来呢。”
颜昇心说,不是这样的。
但关于他的婚姻现状,他是一点都不想提的。
赵真颜自嘲道:“我管那么多干吗呀!我还趁她不在家跑过来呢,这算不算又当婊子又立牌坊?明天你再去找她回来吧,过完今天。”
“过完今天?听得我心惊肉跳的。我们,总还是朋友吧,总还是亲戚吧,平时就像这样偶尔聊聊天,不犯法吧。”颜昇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不是严肃的,是有些可怜的样子。
赵真颜还是怕见到颜昇皱眉的样子,会让她丧失原则。
“我想喝茶。”她终于硬起心肠说。
颜昇马上在橱柜里找茶叶,倒水。
“小心水别碰到伤口。”赵真颜跟在他后面提醒。
颜昇转过身来的时候,她想攥住他的手,却握到茶杯。水溅在她的身上,湿了一大片,烫到皮肤,她也不觉得。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茶杯的距离,颜昇甚至能感觉到赵真颜的呼吸落在了他的前襟上。
她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正是最动人的时刻。况且她已经在那个早晨完成蜕变,她的眼睛里始终含着水,犹如西湖水含烟。
赵真颜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你上次抱我是10年前了,在阳朔。我一直怀念那种感觉,后来再也没有了颜昇,可不可以?”
颜昇有些不知所措,松开了茶杯。
“就像对亲人、朋友一样,也不行吗?”本来两只手握着的茶杯,现在被赵真颜一只手捧着,在轻轻颤抖。
颜昇无奈地说:“你难道不知道,就是因为不能像对亲人、朋友一样,才不行。”
赵真颜的肩膀沉下来,在她要转身的时候,他终于用力把她揽过来。
颜昇的、宽阔的、温暖的怀抱。赵真颜哽咽起来,“十年了。”
其实在那个和他发生关系的不堪的夜里,最后,他也是抱过她的,但她不承认那是拥抱,那不算是。
颜昇肩头已经被赵真颜的泪水浸润,他把脸埋在她的长发里,用力箍紧了她。她手中的茶杯甚至硌得他疼。
良久,赵真颜挣开颜昇,笑着说:“颜昇,谢谢你。”
赵真颜抿了一口一直端在手中的茶——虽然已经洒得所剩无几,然后学着颜昇当年的神情和语气说:“怎么这么苦?”
第三部分 第92节:我们的缘分,到底有几多(8)
“会吗?”
“会,有没有糖?”
“我这还真没有。”他歉疚地说。
“巧克力也行。”她不依不饶。
“那我去给你买,外面有便利店。”颜昇走到门边,发现赵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