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他们返回大道的途中(安迪走在他们前面,间隔一段距离,抱着折叠起来的轮椅,还通过它的声音系统演奏着风笛一样的东西),苏珊娜若有所思地说:“也许我会彻底放弃拿枪,罗兰,而仅仅使用盘子。吼叫完了抛掷有一种充满自然力的快感。”
“你让我想起我的鹰。”罗兰承认。
苏珊娜咧嘴笑时,牙齿洁白发亮。“我感觉就像一只鹰。丽莎!哦—丽莎!只是说出这个词就让我有抛掷的欲望。”
这勾起了杰克对盖舍模糊的记忆(“你这个老家伙,盖舍。”那个绅士习惯自己这么说),他打了个激灵。
“你真的会放弃拿枪吗?”罗兰问。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高兴还是害怕。
“如果你有特制的烟还会动手自己卷吗?”她问,接着,不等他回答就说:“不,不会。不过盘子是可爱的武器。当他们到来时,我希望抛两打。把袋子全装满。”
“盘子会不会不够啊?”埃蒂问。
“不会,”她说,“好看的盘子不多——就像艾森哈特为你抛的那只,罗兰——不过练习用的有成百上千。罗莎丽塔和萨瑞·亚当斯会进行筛选,把那些抛掷后破损的剔除掉。”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她们都抛过,罗兰,尽管萨瑞像雄狮般勇敢,而且会奋勇抵抗恶势力……”
“还差点儿,对吗?”埃蒂同情地说。
“不太行,”苏珊娜赞同,“她不错,不过不像其他人。而且她也缺少那种凶猛。”
“我可能会给她安排别的。”罗兰说。
“那会是什么,亲爱的?”
“护送任务,也许是。我们要看看她们的枪法如何,后天。一点小小的竞赛总能活跃气氛。五点,苏珊娜,他们知道吗?”
“知道。卡拉的多数村民都会参加,如果你允许的话。”
这真让人气馁……不过他应该已经预料到了。我已经远离人世太久了,他想。我的确是。
“除了女士们和我们自己以外都不行。”罗兰严厉地说。
“如果卡拉的村民们看到女人们抛得好,许多持观望态度的人会改变主意。”
罗兰摇摇头。他不想让他们知道女人们抛得好,那几乎是全部意图所在。不过整个村子都知道她们在抛掷……那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她们有多棒,苏珊娜?跟我讲讲。”
她想了想,然后笑了。“百发百中,”她说,“个个都是。”
“你能教她们交叉抛掷吗?”
苏珊娜思考着这个问题。你能教任何人差不多任何事情,只要有足够的场合和时间,可是他们什么都没有。现在只剩下十三天了,而且到欧丽莎的女信徒们(包括她们最新的成员,纽约的苏珊娜)在卡拉汉神父的后院里展示那天,只剩下一周半时间。交叉抛掷是她不学自通的,就像关于打枪的每一招一样。可是其他人……
“罗莎丽塔能学会,”她最后说,“玛格丽特·艾森哈特可以学,但是她可能会掌握不好时机手忙脚乱。扎丽亚?不行。她最多一次抛一只盘子,总是用右手。她动作有点慢,不过我保证她一出手就能击中要害。”
“对,”埃蒂说,“也就是说,除非飞贼射向她,并把她的胸衣打掉。”
苏珊娜没去理会。“我们能打伤他们,罗兰。你知道我们行。”
罗兰点点头。他所目睹的情景让他信心倍增.尤其是想到埃蒂跟他讲的事。苏珊娜和杰克现在也知道祖父的古老秘密。说到杰克……
“你今天很沉默,”罗兰对这个男孩子说,“你还好吗?”
“我挺好,谢啦,”杰克说。他一直在观察安迪。想着安迪如何摇动那个婴儿。想着如果逖安和扎丽亚以及其他孩子们全死掉,剩下安迪抚养亚伦,婴儿亚伦可能不到六个月就会死亡。死亡,或者变成全宇宙最怪异的孩子。安迪会给他换尿布,安迪会喂他所有该吃的东西,安迪会在他需要变化的时候改变他,在他需要打嗝的时候让他打嗝,而且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摇篮曲。每一首都会完美地唱出来,但没有一首包含母爱,或者父爱。安迪只是安迪,报信机器人,许多其他功能。婴儿亚伦即使由……嗯,狼群抚养,情况也会更好些。
这一想法把他带回他和本尼在帐篷中宿营那晚(自从那次以后,他们再没有过;天气变得寒冷了)。那晚,他曾看到安迪和本尼的老爸闲聊。后来本尼的老爸趟水过河走了。朝东部去了。
朝着雷劈的方向而去。
“杰克,你肯定没事吗?”苏珊娜问。
“是的,女士。”杰克说,他知道这也许会让她发笑。的确,而且杰克和她一起笑了,只不过他还在想着本尼的老爸。本尼老爸戴的眼镜。杰克相当确信他是村子里惟一有那样眼镜的人|Qī…shū…ωǎng|。有一天他们三个人在罗金B的两个北部田地里骑马寻找走失的牲畜时,杰克曾经问起他的眼镜。本尼的老爸给他讲了用一匹漂亮的带斑纹小马换这副眼镜的故事——是在一条湖边市场的船上,当时本尼的姐姐还活着,欧丽莎保佑她。他换来了眼镜,虽然所有牛仔——甚至包括沃恩·艾森哈特,你没看出嘛——都告诉他那种眼镜从来不管用;他们和安迪的算命一样没用。可是本·斯莱特曼尝试着戴戴,而它改变了一切。蓦然间,可能自打他七岁以来,他第一次能真正地看清世界了。
他们骑马时,他用衬衫擦拭眼镜,把它举起来朝着天空,这样就有两块光圈在他脸颊上游动,接着又把它戴上。“如果我哪天丢了它或者把它摔碎,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他曾这么说,“我二十多年没有它也过得挺好,可是一个人转瞬间就适应了更好的境况。”
杰克觉得这是个好故事。他相信苏珊娜会信以为真(首先假定斯莱特曼奇特的眼镜的事发生在她身上)。他认为罗兰也会相信。斯莱特曼讲得很有道理:一个仍然珍惜自己所有的人不介意让人们知道,他曾经作出过正确的决定,然而众多其他人,其中包括他的老板,都言之无理。甚至连埃蒂也会接受。斯莱特曼的故事的惟一错误是它不真实。杰克不知道真相如何,他的触觉还探测不了那么深,但是那一点他知道。这让他感到焦虑。
也许全是假的,你知道。也许他只是以某种不可告人的方式弄来的。比如说,是哪个曼尼人从其他某个世界带回来的,而本尼的老爸把它偷走了。
有这种可能;如果继续想下去,杰克可能还会再想出半打可能性。他是个想象力丰富的男孩。
不过,再想到他在河边看到的情景,他又忧虑起来。艾森哈特的工头在外伊河的远侧有什么事要处理?杰克不知道。而且迄今为止,每次他想和罗兰提起这事时,总是无法开口。
保守秘密已经让他难受了!
对,对,对,可是——
可是什么,小跟班?
可是本尼,就是他。本尼就是问题所在。或者也可能杰克本人是真正的问题。他从不太擅长交朋友,可现在他有一个好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一想到会给本尼的老爸招来麻烦就让他感到心里不舒服。
7
两天后,五点钟,罗莎丽塔、扎丽亚、玛格丽特·艾森哈特、萨瑞·亚当斯和苏珊娜·迪恩聚集在田地里,就在罗莎整洁的茅厕西边。好几个人在格格笑,还有几个发出焦急、尖利的笑声。罗兰和她们保持距离,并嘱咐埃蒂和杰克也这样。最好让她们自己进入状态。
靠着栅栏,每隔十英尺放了一个假人。脑袋由粗大的根茎做成,每个脑袋上都套着一个系紧的黄麻袋,假装是斗篷的兜帽。每个家伙脚边放着三个篮子。一个里面盛满了更多根茎,另一个装满了马铃薯,第三个篮子装的东西已招来不满和抗议声。所有的第三个篮子里都放着萝卜。罗兰让她们不要乱叫;他本来考虑的是豌豆,他说。没人(连苏珊娜在内)完全确信他是在开玩笑。
卡拉汉今天穿着牛仔服和畜牧人那种有很多口袋的背心,他溜达到门廊上,罗兰正坐在那里抽烟,并等着女士们安静下来。杰克和埃蒂在附近下国际象棋。
“沃恩·艾森哈特在观看,”神父告诉罗兰,“他说会到图克店里弄杯啤酒喝,不过要先和你说句话再走。”
罗兰叹口气,起身,穿过房子来到前面。艾森哈特正坐在单匹马拉的马车座位上,短靴蹬在挡泥板上,闷闷不乐地朝卡拉汉的教堂那边看着。
“你好,罗兰。”他说。
韦恩·欧沃霍瑟几天前给了罗兰一顶牛仔式的宽边帽。他向这个农场主脱帽致意,并等待着。
“我猜你很快就要发送羽毛了,”艾森哈特说,“召集大会,如果那听上去更顺耳的话。”
罗兰承认的确如此。村子里的规矩是不对艾尔德的骑士发号施令,但是罗兰要告诉他们需要做什么。他欠他们那些。
“我想让你知道,到时候我会接下它并把它传下去。还会参加会议,我会说好的。”
“说谢啦,”罗兰回答。事实上,他很感动。自从和杰克、埃蒂以及苏珊娜同行以来,好像他的心在成长。有时他会难过。多数时候不会。
“图克两样都不会干。”
“是的,”罗兰赞同,“只要生意兴隆,世界上的图克人绝不会接下羽毛。也不会说好。”
“欧沃霍瑟和他一伙。”
这可是个打击。也并非完全出乎意料,但是他曾希望欧沃霍瑟会转变态度。不过罗兰需要的支持都有了,而且假定欧沃霍瑟心里有数。如果他明智的话,这个农夫只是会袖手旁观,等待事情结束,不管结果如何。如果他横加干涉,那他就别指望明年还能颗粒归仓。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艾森哈特说,“我支持你是因为我的妻子,而我的妻子支持你是因为她认定她想打猎。这是抛盘子那些事发展到最后的结果,一个女人告诉她丈夫该怎么样和不该怎么样。这很反常。男人注定要统治自己的女人。当然,除了在生孩子这种事上。”
“她嫁给你时放弃了她学过的每一样东西,”罗兰说,“现在轮到你付出一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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