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小狐狸咬着手指耸动着耳朵蜷坐在黑暗里用力的思考。
想他跟仇琰的初见,想仇琰教他念“相思”,想仇琰给他洗澡,想……想……想……
想来想去,满脑子都是仇琰冷淡的脸孔和一金一蓝的异色眸子,心也跳的越来越慌。
思来想去的结果就是,蹑手蹑脚的翻身下地,义无反顾的往黑漆漆的隧道里跑去。
他要去找仇哥哥。
凭着天生的夜视能力顺利走出隧道,墨染小心的把洞口的石门推回原位,却忘了研究自己那小身板儿怎么能轻易的推动长宽远超超过他爹爹的巨大石块。
而要是仇琰知道自己特意设下的禁制反倒方便了小狐狸的进出,不知又会做何感想。
恐怕脸色会变得很精彩。
墨染窜到稍高的土坡上,朝着逆风的方向支棱着鼻子嗅探了半天,焦躁的舔舔嘴唇甩甩尾巴,咻地一声往黑的只剩轮廓的树林深处直扑过去。
即使是初夏,山里的深夜也是很凉的,只套着一层单薄的粗布衣裤的墨染虽然跑的飞快,手脚也还是透出了一些寒气。
视线的尽处隐约有火光人影出现的时候,墨染猛地止住了脚步。
动作迅速的弯腰趴到地上,墨染收拢四肢蜷伏在身下,小心翼翼的往前面蹭过去。
当陌生的景致终于映入眼帘,墨染惊愕的小声抽气,彻底呆住了。
两座灰白色的帐篷,几个因当值而围坐在篝火边低声谈笑的士兵,一个坐在远处擦拭桃木剑的年轻道士——除了爹爹和仇琰,这是长到六岁的墨染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的人。
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的跳着,小狐狸紧张的手心泛湿,险些忘记自己一路奔来的目的。
与他相隔着这堆陌生人的彼端,仇琰安静的伏在树丛中,等待出击的正确时刻。
青术敏锐的察觉了面陌生气息的到来,勾起嘴角笑,'仇琰,你的小狐狸来了。'
仇琰愣了愣,激动之下险些前功尽弃,'该死。'咬牙切齿的攥紧了利爪,锐利的指钩恶狠狠的抠进掌下坚硬的泥土。
笨狐狸,他不是嘱咐他要乖乖睡觉么。
另一边的墨染不知仇琰的懊恼,灵敏的鼻尖谨慎的抽动着,在各种杂乱的混合在一起的陌生气味中仔细的分辨,终于找出了他最熟悉的那一缕,准确的确定了仇琰的位置。
欢喜的在草丛中甩了甩尾巴,他压低了身子趴跪着向后倒退,想找个合适的距离绕过禁卫军营地直接去找仇琰。
小狐狸的想法难得的缜密,却漏算了自己对周围环境的不熟悉。
几乎是在墨染的足跟压碎细小树枝的同一瞬,袁紫衣目露寒光,提剑便往发声处刺过来。
墨染惊的身形急退,猛往树影里缩,竭尽所能的掩藏自己颤抖的身体跟急促的呼吸。
袁紫衣一击不中,略显迟疑,收了桃木剑转身环顾四周,凛冽的神色震慑了刚刚还在谈笑的值夜士兵,有胆小的已经白了脸,“袁——袁道长,您、您可是发觉了山妖?”
袁紫衣厌恶的扫过这群铁甲金枪的窝囊废,冷着脸屏息感知树林里的动静,空着的左手流畅的掐了个算诀。
'别说,'青术眯着眼,打量着袁紫衣的动作,'这小道士还真有两把刷子。'
仇琰没答话,一发现墨染侥幸逃开了袁紫衣的击杀,当即便散开收敛许久的气息,故意搅乱袁紫衣的感知,以保墨染的安全。
果然,袁紫衣往仇琰所在的方向一看,定下心绪,迈步走了过去。
未等他走到,墨染尖利的嘶喊焦灼的撕裂了看似平静的夜晚,边叫边跃出藏身的地方,“仇哥哥——快、快跑——你、你快跑!”拿剑的怪人就要过去了,仇哥哥没看到吗?!
尖耳长尾的小孩儿一出现,便吓得禁卫军乱成一锅粥,“山妖”“快跑”“救命啊”的惨叫此起彼伏,临时营地里混乱的让人心疑是到了戏班。
还是最上不了台面的那种乡野路数的杂草班子。
袁紫衣耳听得脑后的一团嘈杂,却不回头,反而加紧了步子,提剑往仇琰所在的方向狠刺,同时扬声叱责道:“你们这群废物,不过是个小妖,也能吓成这副德性!”
仇琰眼见着刻着降魔纹样的桃木剑自外头刺来,身形向后急坠避开攻势,两条修长结实的后退铆足了劲儿的蹬住泥地,嗷呜一声虎啸,躬身窜出了草丛。
“妈呀——”
“虎——虎——白虎啊——”
方才因袁紫衣的怒斥缓过神儿来拿起刀枪想围住墨染的禁卫军,被突然出现的白虎吓的惨叫不已,手抖脚软的抱头鼠窜,边跑边哀嚎,场面愈加混乱。
不多时,营地里除了袁紫衣,再无他人。
身在这片喧嚣惨叫中,墨染却愣住了。
从未与兽妖精怪接触过的墨染,自然不知兽妖是可以修为人形的。瞪着眼前正与袁紫衣缠斗在一起的白虎,小狐狸脑袋里糊成了糨糊。
明明他是顺着仇哥哥的气味找来的啊,怎么转眼间,变成了一头白虎?仇哥哥哪儿去了?难道……难道他被这头白虎吃掉了?
仇琰闪转腾挪,避着袁紫衣的桃木剑,寻找一击必中的机会。
袁紫衣猜出白虎的心思,招招狠戾,毫不留情。
一人一虎在营地中斗的激烈,桃木剑划破帐篷粗布,虎爪撕碎招展军旗,篝火叠着杂沓脚步四散,火星子蹦到易燃的物件儿上,渐渐随风起势。
袁紫衣见久战不成,不禁暗恼,无意间瞥到愣怔在一边的墨染,嘴角霎时勾起得意冷笑,倾身抄手便往墨染身上抓去——
“染儿——”
仇琰撕心惊吼,纵身猛扑,堪堪擦过袁紫衣的剑尖拽过了墨染。
发呆的小狐狸眼瞅着桃木剑和虎爪一起袭来,整个身子僵的仿佛冰凝石刻,又冷又硬。
待他回神,已经在白虎身下,温软细密的白色皮毛拥住他的身体,暖的小孩儿胸口发烫。
而仇琰的肚腹左侧到同侧后腿根处,一痕悠长剑伤,正汩汩滴淌出鲜艳血色。
血花绽放的一刻,一声龙吟响彻云霄。
青术蓦地闪身出现,衣摆飘摇间,已对错愕的袁紫衣连出数招,招招凶狠致命。
仇琰那小子连他都伤不得,此刻却让个茅山道士伤了,实在可恶可恨!
袁紫衣目光一凛,心知这次怕要狠费一番功夫,才能成功。
一青一玄的两道身影在火光四起的营地中纠缠起来,你来我往间使得都是拼死无惧的狠手。
“仇、仇哥哥?”墨染从白虎怀里费力的抽出自个儿的双手,皱着眉摸上半阖的虎眼,喃喃的唤着,“你、你是仇哥哥?”熟悉的气味跟体温,让他混沌的心智有了明晰。
仇琰忍着痛,屈起四肢从墨染身上站起,张嘴咬住他的脖颈,向后一甩头把他扔到自己背上,“抱住我的脖子坐好,别掉下来。”
墨染低低的惊呼着,听话的捉握住仇琰颈后的毛皮,两腿夹紧他的腰侧,“仇——仇哥哥,我、我坐好了。”
仇琰深吸口气,转身对青术密音入耳,'我带染儿先走一步,你自己没问题吧?'
青术边打边笑,笑声朗朗,透着悠闲自在,'你走就是。'
仇琰恶狠狠瞪了无法□的袁紫衣一眼,背着墨染小跑着往山林深处去了。
在他身后,营地里光焰熊熊,终成一片炽热火海。
仇琰驮着墨染去了黄泉潭边。
正是子夜时分,月光落在幽寂的深潭水面上,微风过时,曳起层层细腻的碎银残锦。
黄泉潭面积不大,水却很深,若从空中鸟瞰,是个类似猫眼的形状,看不到底。
潭边长着浓密茂盛的芦苇,再远处便是沙玄青平常捕猎设陷阱的树林的边缘,平常鲜有人至。因为潭底住着青术,所以近年来连来此汲水的动物也少了。
墨染是第一次来黄泉,对这个无波无浪的深潭本能的畏惧,又有些微的好奇。
仇琰在水边伏跪□子,等墨染下去,便慢慢往水里走去,直到伤处被潭水完全浸没。
饱含日月精华的潭水温凉滑腻,涤净了伤口出的淤血脏污,像是有自主意识般的湿润了仇琰的皮肉,起到了极为温和的养护疗伤的作用。
仇琰只觉得被桃木剑伤到的地方开始泛起与水温截然的痒热,然后越来越痒越来越热,像是被蚂蚁细细的啃啮,又像是在火边熏烤身体,四肢百骸奇经八脉里逐渐有蕴含灵力和精气的热流滚滚流动。
伤口其实不深,但因为是被开了光的桃木剑所伤,刚幻为人形的仇琰却没办法凭借自己的灵力治愈。
于是仇琰只能先到黄泉潭边,借由潭水中的灵力,洗去桃木剑留在血肉中的余毒。
墨染体会不到仇琰的感觉,却能清楚看到他身体的变化。
先是浸在水中的四肢隐约散发出蛋白色的清光,随着光芒的扩散和加强,仇琰全身像充了气一样膨胀起来,雪白的虎皮突出块块垒垒的增生物,远远看去异常的诡异。
墨染的嘴动了动,想叫仇琰,喉咙却发不出丝毫声音。
他的手脚都是冰凉的,掌心却渗出汗水。
小狐狸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会心慌。
因为他发现了仇琰的一个秘密,一个很重要的,大秘密。
墨染正胡思乱想,水里的仇琰缩短了两支前爪,缓慢的化为了人的双手,身子也直立起来,尾巴急速收起不见,后腿也变得修长笔直。
慵懒低哑的虎啸响过,白虎已经不见,仇琰取而代之。
月光从头顶洒落,镀在仇琰湿透的身上,银辉掺杂了水光,映的他那双天下无二的异色瞳眸熠熠烁烁,分外的深邃惊人的美丽。
小狐狸被仇琰这幅难得一见的样貌震慑的心跳钝重呼吸低慢,一句“仇哥哥”叫的支离破碎,恍恍惚惚的就往仇琰那边走过去。
仇琰看着墨染走到自己跟前站住,低头问他,“……怕我么?”
当着墨染的面幻为人形,他是故意的。
虽然不应该,他还是这么做了,就是为了试探墨染的反应。
墨染抬头,一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