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曾说过,人不能没有一种对某种不可摧毁的东西的持久信念而生活,在这丧尸横行的末世里,敬畏生命就是艾尔不可摧毁的信仰。
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能放任一个生命在他面前死去。
“保持警惕。”走在前面的阿尔伯特提醒心不在焉的艾尔,然而这不仅仅是提醒,也是一个暗号。
艾尔强打起精神。此刻最前方是阿尔伯特,其次是安娜,艾尔之后是谢贤。四个人保持这种队形飞奔在大街上。
就快了。验证结果的地方,就快到了。
果然,在拐弯之后丧尸猛然间就变多了,不过数量还在可逃脱范围,而且阿尔伯特还特意从休息室里翻出了应急的手雷,子弹也足够几个人挥霍。
计划施行得很顺利。谢贤被不动声色地冷落到一边。艾尔密切注意着谢贤方向,发现对方并没与任何异常的征兆。
阿尔伯特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他甩出一个手雷炸飞前方的丧尸后示意大家撤退。
艾尔悬着的心这才终于放下来。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怪叫出现在附近。
艾尔猛然变色。这声怪叫……是怪物的叫声!
就在艾尔愣神间,后方已经出现了一大群丧尸,而在丧尸的最后,犹如野兽样四肢着,奔跑着追赶丧尸的赫然是一只怪物。
由于怪物移动速度太快,艾尔根本看不清它长什么样子。只能听见怪叫声一声比一声靠近清晰。
“撤退!”阿尔伯特的声音都因为紧张而变尖。
不用阿尔伯特提醒,所有人都没命地向前跑着。怪物的出现完全在预料之外,然而更出人意料的是怪物的速度,在看见众人的瞬间,怪物就以不可思议地快速笔直地冲过来。
随着怪物越来越近,艾尔都能看见对方突出而且极长的獠牙。
跑在前面的安娜突然身子一歪,倒在了地上。艾尔就在安娜身后,在看到安娜倒下的瞬间就减速,伸出手想要拉对方一把,然而有一个身影比他动作还快。艾尔直觉余光里一阵黑影闪过,他的身子就蓦然一轻。
对方以不可思议的力量拽住艾尔和安娜两人向前疾奔。艾尔转动眼球想要看清创造奇迹的人是谁,然而映入视线的是一双,红色的眼睛。
他看得很清楚,就像乔异变时的眼睛一样,眼前的这双眼睛,是红色的。甚至因为快速移动,这妖异的颜色在模糊背景下显得更加鲜艳。
面对生死危机,艾尔的身体比大脑率先做出了反应。
当子弹准确无误地射穿对方下巴时,对方因为突然而来的痛苦松开了双手,艾尔趁着这机会就地一滚,然后迅速跑到安娜身边,拉起她就逃。此时阿尔伯特已经明白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他迅速跑过来帮助艾尔,两个人扶起一个伤者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
在逃走的时候,艾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然而只这一眼,就让他产生了难以抹去的内疚感。
他看到那个有着红色双眼的东方少年愣愣地倒在地上,他的下巴和脸颊上满是鲜血,一滴滴缓慢地流到地上,身后的丧尸群慢慢逼近少年的身边,将他覆盖住,而那只怪物也冲入了丧尸群里,撕咬少年的身体。
红色的血液和破碎的肉体随后被迸射到天空,染红了那一刹那的空气。
那双犹如鲜血的眼睛从头到尾一直盯着艾尔所在的方向。
就在艾尔三人逃出后不久,一声狂躁的怪叫声回响在四周,震颤了艾尔的心灵。
艾尔的泪水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进食
到达小型救济所的时候,艾尔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如果此时来个丧尸或者怪物,他只能无奈等死。阿尔伯特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三个人中还有些力气的只有安娜。
安娜拖着还有些不灵便的脚关上门,又拿桌子抵在门口后才坐在门口附近的木椅上。
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清理了几个丧尸,这附近暂时应该还算安全,不过目前最重要的是回到基地。一定要回到基地告诉那些科学家有关怪物的信息。
可以吃丧尸,人类,而且寄宿于人体,一旦这种怪物进到基地里,后果不堪设想。
“刚才……十分抱歉。”缓过气的安娜垂下眼帘。如果不是她出现失误,那么那个东方少年应该不会死得那么残酷,可是……
“他是宿主。”阿尔伯特安慰安娜。他也看到了对方的死亡方式,确实是……太过残忍了。
这种内疚又庆幸的心情让阿尔伯特和安娜觉得尴尬,但是他们想不出办法来劝慰自己。如果不是他们要确认对方是否是宿主,那么刚才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但少年是宿主的事实却又注定他必须死去。
这种类似悖论的矛盾让两个人陷入沉默。
艾尔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眼神发空从地看着地板上的一条条毫无意义的木纹。
突然,木屋仿佛被撞击般发出“嘭”的一声尖叫,随后这尖叫越来越频繁,最终木门被粗鲁地猛然撞开。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门口冲了进来。艾尔等三人早已经做好准备,在那团东西冲进来的瞬间就开了数枪。
三个人的枪法都不错,都是准确朝那东西的头部开枪,然而那东西并没有就此死亡,而是猛地冲向离门口最近的安娜,一口咬在她的脖子上。
啃咬血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回响在木屋里。其间艾尔和阿尔伯特不停地向那东西开枪,然而没有用,那东西就堵在门口,虽然因为抢的冲击力摇摇晃晃,但是却没有倒下,也没有放开松开安娜。
最后,枪声渐渐停止,尽管不想承认,但弹尽枪决的艾尔和阿尔伯特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面对这种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又打不死的情况下,纵然再不甘心,也只能等死认命。
艾尔紧紧盯着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从外形来看能确认出对方应该是人型生物,有着一头罕见的黑色头发,只是那些黑色毛发如今沾满鲜血,恶心得一团模糊。对方还穿着黑色的上衣和淡蓝的牛仔裤,此刻衣服已经破破烂烂,沾满血迹——如果不考虑那身血迹,这种身型,发色,再加上一双黑色的眼睛和东方人的面孔,艾尔几乎就要以为谢贤活过来了。
在产生这种错觉的一瞬间,艾尔突然打了个冷战,那种来自灵魂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口,“谢贤?”
正在进食的人型生物突然短暂的停止动作,然后继续进食。
对方的反应无疑承认了艾尔的假设。巨大的恐惧攫住艾尔的心脏,让他几乎不能呼吸。他身旁的阿尔伯特也是一脸惊恐地看着那团东西。对方竟然……没有死?!
这种比恐惧更让人绝望的情绪无声无息在两人心中蔓延,而比这情绪更让人死心的是耳边咀嚼血肉的连绵不断的声音。
这是种原始的恐惧,出自于生命最原始的本能——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生命的恐惧。
也不知道那骇人的声音响了多久,艾尔定定看着原本鲜活的,名叫安娜的生命此时已经变成一堆躺在血里的碎骨。
“唔……”强烈的反胃感让艾尔吐了出来,在余光中,他看到谢贤走向阿尔伯特。
“住手……”艾尔几乎恶心得说不出话,但是他还是尽量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血肉模糊的谢贤听后停止动作,他歪着头看了眼艾尔,缓缓走到对方面前。他伸出沾满安娜鲜血的右手,想要碰触艾尔,然而被对方躲开了。
“食物。”谢贤低低开口。同时沾满鲜血的手强硬地触到艾尔的脸颊。
“不是食物。”那双满是鲜血的手从脸颊滑到脖子上,留下道触目惊心的血迹。
“艾尔——你到底是食物,还是……不是食物?”
看着如此惊悚的场面,阿尔伯特也隐隐觉得胃部反酸,强大而诡异的恐惧感逼得他不得不开口,“你快点放开他!”
就算说的是废话也好,快点……快点结束这诡异的恐怖场面。
谢贤转过头,呆呆盯了阿尔伯特一会,突然开口,“你走。”
这句话让艾尔和阿尔伯特都愣住了。
如果听觉没出问题……这个杀人怪物是让他……离开?阿尔伯特瞪大双眼。
“快走!”然而接下来的狂躁吼叫证明这不是错觉。
阿尔伯特深深看眼艾尔,猛然冲向外面。
随着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艾尔突然有种想泪流面满的感觉。
“艾尔……食物?”谢贤依旧在自闭症一样自言自语,“不是食物?”他喃喃了许久,突然惊醒般伸出双手捧住艾尔的脸颊,声音也不自觉变高:“不是食物。”
“艾尔,你不是我的,食物。”
由于正对着对方的脸,迎面而来的血腥气息和满眼的红色成了压倒艾尔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猛然弯下腰,大吐特吐,直吐到胃里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呕出,才神情恍惚地直起身子。
“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艾尔头脑发晕,倒下之前的最后一句话。
惩罚
艾尔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在丧尸末日还没有爆发之前的时候,他还有一个美好的家庭。他记得自己是和父亲母亲生活在一起,一家三口犹如童话里的结局一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然而事实是表面上看起来童话的家庭,其实内里可能是黑童话。
大人的世界总是那么难懂——或者,有欲望的人的世界总是那么难懂。为了自己的欲望利用别人,伤害别人,践踏别人。
如果是这样,人生又有什么意思——如果有人要利用,必然就有被利用的人;如果有人要伤害,必然就有被伤害的人;如果有人要践踏,也必然有被践踏的人。
明明是相同的人类,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尤其是,为什么要以爱的名义互相伤害?
他静静看着记忆里的画面分崩离析:父母争吵,打架,家庭暴力充斥着整个少年时代,随后是离婚,为了钱或者什么,两个人分离两地,并且说好老死不相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