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姚雪鹤脑门上渗出一层冷汗,对凌志龙唯唯连声。
钟意没再说什么,这些战犯死一千次,也无法除去他心头的愤怒,但是,他不想让这些人就这样死去,而是受到应有的审判后,再处决他们。
“你给他们戴手铐脚镣了吗?”钟意的目光落在尸体的手腕和脚腕上,两处都流出来脓水,像是手铐脚镣勒出的痕迹。
“没有,上峰要我们好好地待他们,再则这里把守的这么严,没必要给他们带手铐脚镣。”姚雪鹤搭讪道。
“人都死在你的面前了,还说这里把守得严!”凌志龙阴沉沉地说。
“他死了四天了,你为什么上报的是两天?”钟意话语中带着一种威慑力。
“我……”姚雪鹤说话迟钝了,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着,他知道他遇到了一个判案的行家,“因为,我当时没在管理所,我回来时,看守的士兵才告诉我的……”
“你为了逃脱擅离职守的罪责,才撒谎的?”钟意不紧不慢地说。
“我……”姚雪鹤无言以对。
“好了,只要你实话实说,你擅离职守谎报死亡时间的事,我不会上报的。”钟意转身看着这位姚所长。
姚雪鹤脸上现出尴尬的笑容,他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一遍。
姚雪鹤有事外出了两天,等他回来的时候,战犯永野敏夫已经死在13号囚室两天了。据在囚室外的士兵说,他们没听到任何打斗的声音,也没听到惨叫声,等他们给永野敏夫送饭的时候,才看到人已惨死在囚室里。
两个看守的话与姚雪鹤的话没有差别,两道门,两伙看守各有一把钥匙,只有两把钥匙都在的时候,才能进到13号囚室。
没人进入13号囚室,而且没听到永野敏夫的惨叫声,还有他那扭曲的脸型、惊恐的眼神、墙上那诡异的爪印,都让人想到了异类所为。这是那些看守的心里话。
钟意是一个无神论者,不相信恶鬼索命的说法。他还发现那奇异的爪印到了天窗附近就没有了,顶棚上也没有血迹。
上峰给他的任务是找出永野敏夫的死因,抓到凶手。
第3章 纸人
虽是初秋的季节,荒草依旧摇曳,大小不一的坟堆在草间时隐时现。夜幕下,一个黑影穿梭于荒草之间,发出沙沙的声响。
他最后停留在一座荒坟前,慢慢蹲身下去,用手轻轻地拔去坟上的荒草,“伯母,对不起,两年了,你的心事,我还没有完成。”一抹残阳照在他刚毅的脸上,草影在含泪的眼上晃动。
他就是钟意,他是怀着愧疚的心情来到这里的。
两年前,他亲手建起了这座坟。但,他也只能在夜幕下,才能来到这里祭奠一下。
很快,残阳隐去最后一道余晖,把整个荒坟岗投入到黑暗中去。这里都是在战争中死去的孤魂野鬼,有些好心人偷偷地把他们埋葬,却没有人再次来这里祭奠了。
战争结束了,没有多少人想起这个地方了,也许只有钟意会在暗夜中凭吊这里的灵魂。
钟意的手忽然停留在半空,不对,怎么这把草拔得如此轻松,就好像早已拔下来放在那里的一样。
嚓,火柴发出微弱的光,照亮了坟前的景象,手里的荒草有些打蔫,是有人早就拔下来又放回原处的。
钟意伸手在那把荒草所在的地方慢慢地扒着,一个白色柔软的东西出现了。嚓,又一根火柴亮起,照在手里那个东西上。钟意的手抖动了一下,在他手里的是一个纸人,更确切地说,那不是纸人,因为那材料不是纸,比纸更厚更柔软,也不是绸缎,没有绸缎的缝隙,他一时看不出是用什么材料剪成的。
手里的纸人剪得栩栩如生,就像一个缩小的真人放在钟意手里,纸人的原型是一个军人,而且是一个日本军人。
他一下子愣住了,这个纸人竟如此的眼熟,火柴烧到了他的手指,他禁不住一声轻呼,不是火柴的灼痛,而是他想起眼前的纸人原型是谁,永野敏夫!那个死去四天的日本战犯!
谁会把永野敏夫的人形剪纸放到这座坟里?钟意迷惑不解。
嚓!一根火柴再次燃起,钟意继续在坟头周围搜寻着,他在坟堆周围看到一些不太新鲜的脚印,一个男人的脚印。
一个死去人的剪纸竟被埋到这座坟里,从草打蔫的程度来看,至少有三四天了。
谁会在永野敏夫死后,把他的人形剪纸放到这座坟上呢?民间有一种不可告人的风俗,有人无法杀死仇人,就把仇人的人形剪纸放到被仇人杀死的人的坟里,以此来祭奠死去的亡灵,而这个仇人一定会惨死。
是有人拿永野敏夫的人形剪纸来祭奠在此的灵魂吗?谁还会知道这座坟里埋的人是谁呢?难道真的是恶鬼杀死了永野敏夫?钟意拿着永野的人形剪纸百思不得其解。
沙沙,虽只是轻微的声响,就让训练有素的钟意立刻警觉起来,他矮身隐藏在荒草间,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他并不想让人发觉他来到这里,如果让人发现,他的身份也许就会暴露。
沙沙,那与荒草摩擦的声音渐渐清晰,难道有人跟踪?可是凭借自己的身手,不会有人能偷偷地跟在后面的。那么,谁会在这暗夜里和他一样来到这个乱坟岗呢?
突然,那沙沙声停止了,只有荒草在清风吹拂下的摩擦声,钟意慢慢抬起头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天太黑了,他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轮廓。
在离他所在的地方二十多米的荒草间有一个白色的身影,如果不是纯白色,钟意很难看到那里有人。说是人,但那个白影在草间飘忽不定,仿佛是一团不可捕捉的白雾。
头部藏在黑暗中,像是一块黑纱罩在上面,钟意可以判断,那是女人的长发。
而那张黑暗中的脸就朝向他所藏身的地方,钟意能够感觉出,黑暗中一双阴冷的目光正瞪视着这里。
沙沙,突然,那团白影开始飘动起来,不是朝向他这个方向,而是朝右侧的树林飘去。
钟意轻声朝白影所去的方向追去,他不敢太快,因为他并不想有人知道他这里出现。
那团白影飘得太快了,等钟意冲进树林时,白影消失了,也没有了沙沙声。
第4章 字体剪纸
一个不大的小院,清幽而又宁静,两间房,一间客厅,一间卧室,卧室里闪烁着昏暗的烛光。
钟意拉上了窗帘,在烛光下仔细地看着那个人形剪纸。他虽对剪纸并不精通,但他那段不平常的经历,使他能很好地判断出剪纸手艺的优劣。这个剪纸绝对出自能工巧匠之手,精巧地剪裁,恰当地烧烫,逼真地着色,就像一个按比例缩小的真人躺在桌子上。
它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呢?不是纸张,也不是绸缎,应该是兽皮,但什么兽皮会如此的细密,如此的柔软呢?如果是猪皮或是牛皮,会很硬的,而且那粗壮的毛孔是无法处理的如此平整的,这个剪纸却没有粗重的毛孔的痕迹。
蜡烛燃烧着,光线更加暗淡了。钟意拿起一根火柴轻轻地拨弄灯花,烛光跳跃着,重新亮了起来,照在钟意白皙的手背上。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自己的手背上,他的心跳在加快。人皮!他差点惊呼出声,剪纸的材料是人皮,只有人皮没有粗重的毛孔,而且很薄,摸起来才会很柔软。
钟意立刻想起永野敏夫后背上那块被割去的皮,眼前的这个纸人有可能就是用永野敏夫后背上的皮剪成的。
想到这里,久经残杀场面的他,心中也不禁升起一股寒意。
啪!咚!钟意正在审视这个人形剪纸的时候,传来院门的拍打声。
一声轻拍,一声轻敲,熟悉而久远的联系暗号,钟意感到惊讶,这样的联系信号已经两年没有用过了,谁会在他刚到北平就发出这样的联系信号呢?
钟意把纸人藏好,吹灭了蜡烛,拿出手枪,悄无声息地来到院子里。他并没有打开院门,而是一纵身,双肘搭在院墙上,慢慢抬头出去。
夜色里,院门前,一个人影也没有,他又朝四周望去,一个人影消失在黑夜中,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
钟意从墙头翻落,查看着周围的动静,难道那个人就是发出这久远的联系信号吗?
他转身时,发现门环挂着一个白色的东西,他拿在手里,又翻墙进入院子。
钟意重新点燃了蜡烛,拿出那个白色的东西,是一个剪纸,他轻轻地展开剪纸,是两个字“真相”,字体圆润,圆如秋月。
两年前的联系方式再次重现了,而知道这个联系方式的人几乎都死了,谁还会知道呢?难道是她?她没有死?
钟意心中一阵惊喜,可是,他又摇摇头,痛苦涌上心头,这痛苦困扰了他两年,一直挥之不去。他不愿把痛苦忘记,只愿把它作为心中带刺的玫瑰,虽让他心痛,却是永藏心底的心痛而美好的挂记。
有人一生去追求地是永不满足的快乐,而有人却怜惜过往的刻骨铭心的记忆,钟意属于后一种人,坚毅的外表下,也有着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一个对感情永远铭记的心。
阴云飘散了,一轮残月露出愁容,照进格窗,洒在桌子上。钟意吹灭了蜡烛,在月光下,看着这两种风格各异的剪纸,一种是人形剪纸,一种是字形剪纸。两种剪纸,他都曾熟识,分别代表了他的两种不同的身份,也代表了他两种不同的情感。他不知道,在他到北平的第一天,就见到这两种剪纸会预示着什么。
第5章 姚雪鹤之死
姚雪鹤这几天都是忐忑不安的,他本想蒙混过关,却没有想到中统局来了一个精明的钟意,一眼就看出永野敏夫已经死了四天。
该死的女人!姚雪鹤心里暗骂,他瞒着老婆在外又包养了一个女人。四天前,他本想痛快一番,就回管理所,可那个情人却不让他离去,缠着不放,要这要那。他还不想让美人生气,就多留了两天。
没有想到,等他回到战犯管理所的时候,最重要的战犯已死在囚室里。
永野诡异的死法,让那些酒囊饭袋的看守死守了两天,没人敢动永野的尸体。
姚雪鹤大发雷霆地走进囚室里,看到永野的死相,后背也冒出一股凉气,没敢在囚室里多留,就赶紧退了出来。
最重要的战犯死在管理所里,是无法隐瞒的,他只